「我知道。」


    韓文林看著她,眼角微紅。


    無論是當年還是現在,她看起來依然都是這樣的冷靜。


    「我隻是,隻是想要再跟你解釋一次。當年也確實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騙你。但是我當時,我當時實在不敢跟你說這件事,所以一直猶豫。」


    對他而言,徐氏就是幽靜夜空中那輪清亮的明月,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他原本隻想將那份愛戀偷偷的放在心底,卻沒有想到徐氏竟然也對他……。


    那一刻他簡直就是欣喜若狂的。如何還敢將那件事告知給她知道呢?就是害怕她知道之後會離開自己。


    所以一直瞞著。直到後來真的瞞不下去了,才期期艾艾的告訴她知道。


    徐氏也果真立刻轉身就走,從此再也不見他。


    後來他殿試考了二甲末等,外放為官。在外地輾轉二十多年再入京,迴京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徐家,想要打探她的消息。卻不想已經人去樓空,徐家的人早就已經搬迴原籍了。


    後來再見她,卻跟她成了兒女親家……


    韓文林隻覺造化弄人。原就因著一夜未睡神色憔悴,這會兒又添了幾分灰敗之色。


    徐氏暗暗的歎了一口氣。


    當年韓文林孤身在京,她並未見過他的母親,這些時候一接觸,就知道韓老太太確實是個很強勢的人。


    又年少守寡,將韓文林一手拉扯大,想必無論是用孝道也好,又或是撒潑哭鬧也好,肯定都能讓韓文林乖乖的聽她的話。


    想必這些年韓文林過的也很不開心。


    才四十歲的人,卻已經頭發花白,額頭皺紋似刀刻。


    徐氏又歎了一口氣。


    但即便這樣,又能如何呢?二十多年的時光終究已經過去了,他們兩個人現在也各自有兒有女。


    而且徐氏也覺得,即便當年她真的嫁給韓文林了,韓文林隻怕也不會過的很快活。


    有韓老太太那樣的一個母親,但凡韓文林什麽事都聽她的,那無論誰嫁給他他都不會過的很快活。


    「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我也已經不在意了,」


    她的聲音較剛剛輕了一些,也緩了一些,麵上帶著一絲釋然,「你也不用再放在心上。」


    韓文林心中重重一梗。


    他寧願徐氏恨他,怨他,也不願看到徐氏這樣的淡然。


    淡然就代表她已經放下了那些事,還有跟他之間的情意。但是這些年,他卻從來沒有忘記過。


    他時時刻刻都在念著她……


    「婉雲,」


    韓文林急急的抬頭看她,抬腳往前走了兩步,眼角一片赤紅,「我知道你這些話都是在氣我。氣我當初不該騙你。你,你沒有放下,是不是?不然你也不會一直戴著我送你的這隻鐲子。」


    徐氏看了一眼站在遠處的瑞香。


    瑞香並不知道她跟韓文林之間的事,徐氏也不想讓她知道,所以剛剛韓文林一過來,徐氏就已經將她打發到旁側去。讓她若看到大公子過來就立刻告知她。


    但是現在韓文林說話的聲音這樣的大,也不知道瑞香有沒有聽到……


    卻也是管不了這麽多的了。


    徐氏抬起左手,製止了韓文林想要再往前走的衝動。


    手腕上戴著的那隻碧玉鐲子隨著她的動作輕輕的晃動了下。


    隨後她收迴手,轉過身,雙手攏在袖中,目光平靜的望著前方。


    院子的角落裏麵有一架紫藤。這會兒開的正好,一串串紫色的花朵垂下來。有蝴蝶和蜜蜂三三兩兩的在旁邊飛來飛去。


    「我也不瞞你,若說我將當年的那些事全都忘了,那肯定是假的。當年我還那樣的年少,眼中看到的總是妍麗的花,明媚的陽光,再無半點愁緒。情竇初開,平生第一次心悅一個人,那份悸動,以前沒有過,以後也再不會有。」


    似是想起當年的事,徐氏麵上神情柔和。


    仿似這一刻她拋卻了榮昌伯夫人,母親等諸多其他的身份,獨獨隻是徐婉雲。


    那個春日會看梁間紫燕呢喃,夏日會脫了鞋襪在湖水中濯足,秋日為了賞後山紅葉絕早起床出門,冬日夜間不睡,趴在窗台上看外麵落雪紛飛的徐婉雲。


    隻是一切都已經過去了。那些過往,連帶著那份兒心境,都一同過去了。


    現在她是薛夫人,是母親,獨獨再也不是徐婉雲。


    這些年也沒有人叫過她一聲婉雲。甚至剛剛韓文林這樣叫她的時候,她都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似那並不是自己。


    「但那又怎麽樣呢,文林。」


    徐氏側過頭,麵上帶著淺淡微笑的看著他,「都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就算我還記得我們之間的那些事,也戴著你送我這隻鐲子,那又能怎麽樣呢?我現在有丈夫,有兒女,你也同樣有兒女。且你的夫人,才剛剛過世,躺在那裏尚未入殮,你再跟我說這些,又有什麽意思呢?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這詞裏的意思,你應該比我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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