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攥著令牌進退兩難。


    昨日昭明郡主剛討要過這味藥材,此刻庫房怕是早備好了送往含光殿的禮箱。


    他抬眼望見小侯爺握著沈姑娘的手正在熏籠上暖著,臉上多出的都是對榻上之人的關切。


    侍衛攥著令牌的手微微發顫道:“小侯爺...那紫玉靈芝太過珍貴,用來給沈姑娘做藥引怕是......”


    “怎麽?現在連我的話你也不聽了?”


    顧雲澈冷眼看了過去。


    “不過是一枚紫玉靈芝而已,哪怕是用我的心頭血給凝兒做藥引,那又何妨?”


    聽到他這麽說,侍衛連忙跪下,這才支支吾吾說出了實情。


    “屬下自然不敢置喙小侯爺的做法,隻不過...”


    “那紫玉靈芝是昭明郡主點名要的,昨日就已經備到禮箱中了。”


    他話音未落,顧雲澈已一腳踢開旁邊的鎏金熏籠的銅蓋。


    火星飛濺至男人腳邊,灼得他有些發燙,卻依舊死死跪在地上。


    “既是送來侯府的東西,何時輪到含光殿做主?”


    顧雲澈截斷話頭,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眼看風雨欲來,老管家給那侍衛使了個眼神,見他出門後。


    這才上前說道:“小侯爺息怒,原是郡主索要那紫玉靈芝,這事侯爺也是應允了的,所以老奴這才沒有給小侯爺說...”


    “以後侯府不必再與含光殿那麽親近。”顧雲澈轉頭吩咐時,燭火在側臉投下跳動的影,“若是宇文昭明來索要那靈芝,就說我用了。”


    “小侯爺三思啊!”老管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抵著冰涼的地磚,“昭明郡主畢竟是聖上最疼愛的侄女,若是因此事得罪了含光殿…”


    顧雲澈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沈凝蒼白的臉頰,為她掖了掖錦被一角。


    “得罪又如何?”


    他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她想要什麽,盡管向皇祖母開口去,與我何幹?”


    老管家聞言渾身一顫,幾乎要匍匐在地:“小侯爺慎言!慎言啊!”


    顧雲澈卻已轉身走向窗邊,推開雕花木窗。


    深秋的風裹挾著寒意湧入,吹散了室內濃重的藥香。


    他一想到在宴席上那女人纏在自己手臂上時的模樣,眼中就閃過一絲厭惡。


    雖然自己當時隻是想讓沈知凝吃醋,存了那麽一絲反抗心理,但當得知她與謝詔並無關係時,心中頓時就充滿了懊悔。


    “去取靈芝來。”他將花窗合上命令道,“順便再將庫房那根千年人參取來,一同熬了給凝兒補身體。”


    老管家還想再勸,卻在看到顧雲澈緊繃的背影時噤了聲。


    這位平日裏溫潤如玉的小侯爺,此刻渾身散發著不容違逆的氣勢。


    “是…老奴這就去辦。”


    老管家顫巍巍地退了出去。


    屋內重歸寂靜,隻剩下銅漏滴答作響。


    顧雲澈迴到榻前,俯身為沈凝撥開額前散亂的發絲。


    他的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與方才判若兩人。


    “凝兒…”


    少年低聲喚道,聲音裏藏著隻有自己才懂的痛楚,“你為何總是讓人這麽心疼....”


    沈凝在夢中似乎聽見了唿喚,睫毛輕輕顫動,卻終究沒能醒來。


    顧雲澈的目光落在她纖細的手腕上——那裏原本戴著自己送她的玉鐲,此刻卻空空如也。


    於是他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那枚沈知凝扔在他桌上的玉鐲,又輕輕戴了上去。


    以前都是自己不懂事,藏不住少年心性。


    總想著將她牢牢禁錮在身邊,對出現在她身邊的異性也總是充滿敵意。


    可如今他已經明白,所謂愛一個人,那便是讓她不要傷心...


    不過片刻。


    門外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老管家捧著一個紫檀木匣匆匆進來,額上還帶著汗珠。


    “小侯爺,靈芝取來了。”他麵色為難地呈上木匣,“隻是…門口的侍衛傳話說,裴府派人前來接沈姑娘迴去,已經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了。”


    顧雲澈接過木匣,指尖在精致的雕花上摩挲。


    他打開匣蓋,一株通體紫瑩的靈芝靜靜躺在絲絨襯裏上,散發著淡淡的藥香。


    “讓他等著。”顧雲澈淡淡道,轉身將靈芝遞給一旁的太醫,“這藥你可負責煎好了,否則...”


    張太醫接過靈芝時手都在發抖:“小侯爺,這…這可是千金難求的聖藥啊,就這麽…”


    “我說,去煎藥。”


    顧雲澈一字一頓道,眼神淩厲如刀。


    張太醫再不敢多言,捧著靈芝退了下去。


    老管家擦了擦額頭的汗,猶豫道:“小侯爺,那裴府的人...”


    顧雲澈的目光掃過床榻上昏睡的沈知凝,她蒼白的臉上還帶著病氣的潮紅,眉頭微蹙,似乎連在睡夢中也無法安寧。


    “告訴他,沈姑娘傷勢未愈,暫留侯府調養。”


    顧雲澈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不容置疑。


    老管家麵露難色:“可裴府的人說,是奉裴大公子之命…”


    “裴之?”顧雲澈冷笑一聲,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佩劍,“照顧個人都照顧不好,虧得我出征前還特意拜托過他,就憑這,他也敢來侯府要人?”


    窗外雨聲漸大,雨滴拍打在窗欞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顧雲澈走到窗前,望著院中被雨水打濕的芭蕉。


    想起一年前那個同樣下著雨的春日,沈知凝撐著油紙傘站在花圃裏,裙角沾了泥水也渾然不覺的模樣。


    “可是,這...”


    老管家欲言又止。


    “去告訴裴府的人,”顧雲澈轉身,燭光在他俊美的側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就說沈姑娘是我顧雲澈的客人,待她病好,我自會親自送她迴府。”


    老管家歎了口氣,知道自家主子性子執拗,隻得躬身退下。


    房門被關上時,屋內隻剩下雨聲和沈知凝微弱的唿吸聲。


    顧雲澈走迴床前,輕輕為她掖了掖被角。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仿佛對待什麽易碎的珍寶。


    “既然裴府待你不好。”他低聲呢喃,指尖懸在她臉頰上方,“那我便將你養在我身邊,定不會讓你受一點兒委屈。”


    沈知凝在睡夢中微微動了動,似乎感應到什麽,眉頭舒展了些許。


    顧雲澈收迴手,轉身走向門外,卻在門口停住腳步。


    “來人。”他對著空蕩的走廊吩咐,“去把西廂房收拾出來,沈姑娘需要靜養。”


    雨幕中,一個侍衛匆匆跑來:“小侯爺,裴府的人不肯走,說…”


    “趕出去。”顧雲澈冷冷道,“若再糾纏,就打斷他的腿。”


    侍衛領命而去。


    顧雲澈站在廊下,望著雨簾中模糊的府門方向,眼中閃過一絲陰鬱。


    他知道裴之不會善罷甘休,但此刻,沒有什麽比沈知凝的身體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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