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以死相逼,助千餘虜賊逃亡紫荊關,和關內駐守虜賊匯合,棄關而逃,如今紫荊關已被我軍奪迴,焦禮正率大軍出關追擊……”


    看到於謙呈上來的奏疏,朱祁鈺一時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痛罵,雖然他也不想皇兄迴來,可實在沒想到皇兄竟然用自己性命,幫虜賊餘孽逃出了關外,這種事要是傳出去,老朱家的臉都要被丟盡了!


    朱祁鈺好半晌才消化了這個消息,問於謙道:“於愛卿,此事還有誰知曉?”


    “除了焦禮麾下將士,就隻有石將軍和微臣知曉了。”


    於謙忙迴道。


    朱祁鈺叮囑道:“此事暫時不要宣揚出去,有損朝廷顏麵,待我稟明太後再看如何向朝野宣布此事。”


    “微臣遵旨!”


    於謙領命告退。


    在殿中沉思片刻,朱祁鈺這才起身去了慈寧宮。


    ……


    “你是說,你皇兄從了賊,並助虜賊逃出關去了?”


    當朱祁鈺將這個消息委婉的告知孫氏後,孫氏隻覺得一陣目眩神暈,按著胸口喘息了好一陣子,這才神色惶恐的問道。


    “聖母容稟,此事乃焦禮部萬餘人親眼所見,兒臣不敢妄言……”


    朱祁鈺忙解釋了一句,生怕孫氏懷疑這是他誣陷自家兄長,畢竟此事太過聳人聽聞,就連他也是確認了好幾次才接受。


    聽說有上萬人親眼所見,孫氏頓時如墜冰窟,上次朱祁鎮親自披甲衝陣,她還想用兒子受也先脅迫為由洗白,但這次明軍將領要求虜賊放歸太上皇,兒子卻想也不想就拒絕,並以死威脅明軍,幫助千餘虜賊逃出關去,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她有一萬張嘴,怕是也說不清了。


    見孫太後臉上青氣湧動,朱祁鈺忙道:“聖母息怒,此事除了焦禮部將士,如今隻有於謙石亨等人知曉,為了天家顏麵,還需遮掩一番才是,免得傳出去鬧了笑話,聖母覺得朝廷該如何對外解釋?”


    這話真是說到孫氏心坎裏了,她還以為朱祁鈺已經將此事宣揚出去,好給他皇兄臉上抹黑,趁機坐穩自己的位置。


    朱祁鈺這番話,倒是讓她心裏好受了些。


    思量片刻,孫氏聲音嘶啞道:“就說他受了虜賊脅迫,不得不如此做,並非本意……另外,哀家想讓李永昌去趟紫荊關,看看還有沒有機會救迴你那不成器的皇兄。”


    “兒臣遵旨!”


    朱祁鈺知道她還是心存僥幸,想派心腹去紫荊關確認一下實情,順帶給焦禮所率將士封口,再看看有沒有辦法把皇兄換迴來,以免他徹底敗壞了自己的名聲。


    雖說朱祁鈺下了封口令,但如何堵得住悠悠眾口,太上皇從賊之事,很快就在京城外的守軍中傳開,繼而,京中各衙門和街頭巷尾也都開始議論此事。


    好在,朱祁鈺為了維護天家顏麵,強行幫皇兄洗白了一波,不少人都以為朱祁鎮是受到脅迫,才助那些虜賊餘孽逃出關外,對老朱家生出這麽個孬種,朝野上下雖然頗有微詞,卻很快就將此事拋到了腦後。


    京中軍民現在最關心的就是,如今這支虜賊被迫逃出關外,那另一部去偷襲居庸關的虜賊,究竟會不會得逞?


    幾乎所有人都意識到,大明帝國的命運會如何,謎底將在這一兩日內揭曉!


    ……


    今日是個好天氣,初升的太陽驅散了冬日的嚴寒,給京師的百姓們提供了些許的暖意。


    一大早,薛瑞便霸占了張書辦點卯的條案,坐在欽天監門口懶洋洋的曬著太陽。


    這一反常的舉動,頓時引起了監中諸多天文生的注意,就連監官們也覺得奇怪。


    不過,官生們並沒人去打擾,隻是時刻關注著外間的動向。


    噠噠噠……


    臨近中午時,清脆馬蹄聲響起,並由遠及近。


    這聲音立馬驚醒了睡眼惺忪的薛瑞,他知道,敢在這條街上縱馬的人,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有軍報傳來。


    而在這個時候,除了居庸關的戰事,不會再有第二個!


    “捷報,捷報……”


    與往日不同的是,這次信使縱馬奔來,卻是一路喧囂,語氣中充滿了激動,一迭聲喊了幾十次,直到嘶聲竭力,才勒馬停在了兵部門口。


    這番動靜,頓時驚動了這片區域諸多衙門,不論是衙中官員,亦或是書吏雜役,皆撩起衣袍下擺,衝到街頭觀望情況。


    “剛才我沒聽錯吧,似乎有人在喊‘捷報’二字?”


    其中,戶部有個青袍官員一瘸一拐的走出來,有些不確定的對同僚問道。


    見這條街匯聚了這麽多官員,這同僚點頭確認道:“博懷兄,你沒聽錯,是有人在喊捷報二字,你看這些人,肯定也都聽到了!”


    “那肯定是居庸關傳來了戰報,咱們快去兵部看看!”


    青袍官員神色激動,說完竟腳下生風,一溜煙就竄到諸多官員前麵,比兔子跑的還快!


    此時,兵部門口,早已圍的水泄不通,官員們裏三層外三層,把薛瑞擠在裏麵,差點窒息。


    “這位將軍,究竟是什麽捷報,快說出來讓我等聽聽!”


    人群中,有官員催促道。


    “是不是瓦剌兵敗了,居庸關守住了?”


    另一官員焦急的詢問。


    “這位將軍,你就別賣關子了,再不說我們可要自己去軍報看了啊!”還有官員故意威脅道。


    來送軍報的信使,正是前幾日親自來送過軍報的德勝門的守將張晏。


    剛才他接到軍報消息後,喜不自勝,從德勝門一路騎馬過來,喊了不知道多少次“捷報”,趕到兵部門口時,隻覺得喉頭火辣辣的疼,就像是吞了火炭似的,唿哧唿哧喘著粗氣,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這時,於謙從兵部走出來,他看到兵部門口圍了這麽多人,還以為是出了什麽大事,神色不免有些吃驚。


    不過,在看到官員們都是麵帶喜色,並且都期待的看著門口的張晏時,他這才將腦中戰敗的念頭驅散。


    “大,大司馬,瓦剌……咳……兵敗潰散,也先自刎於……咳咳……天壽山下!”


    見於謙過來,張晏忙上前兩步遞過軍報,聲音嘶啞的將這個消息告訴於謙。


    嘩……


    不等於謙做出反應,圍觀的官員們頓時歡唿起來,不少人喜極而泣,甚至放聲大哭起來。


    “好好好,此戰大勝,我大明無憂矣!”


    飛速看完張晏遞上的軍報,於謙也忍不住放聲大笑,和眾官員享受這難得的喜悅時刻。


    這封軍報由楊洪所寫,詳細描述了瓦剌兵敗的過程。


    在一天前的晚上,也先率領瓦剌騎兵趕到居庸關外,意圖趁關內守軍沒有防備奪取關城。


    誰料,當瓦剌士卒趁黑摸到關城下,卻被關內守軍抓了個現行,當場被幾輪箭雨射死了上百人。


    無奈之下,也先隻能孤注一擲發動強攻,想用人命去換取勝利的希望。


    另外,關外的脫脫不花和阿刺知院,也配合也先再次攻打居庸關,但讓瓦剌將領們意外的是,關內明軍腹背受敵,卻沒有因兵力緊張而亂了陣腳,反而越戰越勇,打退了瓦剌人數次進攻,沒讓任何一個敵人上到城頭。


    看著將士們前赴後繼死於城下,也先的心都在滴血,眼見天色已經亮起,他不得不披上戰甲,手持大刀,準備率領精銳親自衝鋒。


    因為他們進攻的這邊,相對於關外城牆要矮一些,在缺少攻城器械的情況下,隻有夜晚進攻才最有可能登城,一旦到了天明,在良好的視野下,瓦剌將再無一絲取勝的機會。


    此刻,留給瓦剌人的時間不多了。


    而當也先親自披甲,準備登城時,身後的方向卻傳來轟隆聲,接著地麵就開始顫動。


    作為馬背上的民族,瓦剌人哪能不知道身後有一支騎兵在向自己靠近,而且數量還不少。


    也先自然知道這是明軍來援,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京城的援軍為何來的如此之快,就算他們晝夜兼程,恐怕也不能隻比瓦剌騎兵晚幾個時辰到達。


    當確認來援的是五千明軍騎兵後,也先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此時瓦剌人在居庸關城下死傷數千,剩下的大半都投入了攻城戰,現在想撤退恐怕也來不及了。


    情急之下,也先也顧不得攻城,當即命大營輪換休息的五千餘瓦剌將士上馬,由他親自率領去迎戰來援明軍騎兵。


    很可惜,瓦剌騎兵人困馬乏,在和明軍騎兵第一次交鋒時,就被對方以雷霆之勢擊潰。


    還不等瓦剌騎兵重新集結,明軍騎兵就自動分成數股,開始了與瓦剌騎兵的激烈廝殺。


    這場血腥屠戮,一直持續到天明,直到天生大亮,狼狽逃竄的瓦剌士兵才發現,來援明軍的帥旗上,寫著“楊”字。


    “竟然是楊王!”


    這個由瓦剌人給楊洪送上的外號,頓時讓瓦剌士卒們聞風喪膽,再加上進攻關城失利,瓦剌人很快就失去了鬥誌,要麽崩潰逃散,要麽就地投降,再也無法對明軍構成威脅。


    眼見楊洪親自率兵追來,也先自知死路一條。


    此時,他深恨自己無能,恨明廷狡詐,恨朱祁鎮懦弱,恨喜寧卑鄙,恨脫脫不花不肯盡力,恨自己部族孱弱,恨長生天不肯庇佑……


    恍惚間,他思緒飄迴了明朝永樂年間,那時候他還小,瓦剌正處於生死存亡之際。


    因明朝太宗皇帝數次北征,殺的瓦剌人血流成河,就連他阿爺也在保護族人時犧牲。


    他依稀記得,當時阿爺躺在他懷中,吐著血沫叮囑他,長大後讓他保護族人,不再受大明欺壓。


    這些年來,他一直以此為信念,不停的努力。


    就在兩個月前,他一戰擊潰了二十萬明軍,還俘虜了大明皇帝,威望足以成為草原上的無冕之王。


    但在兩個月後,他因貪功冒進,再加上戰略失誤,短短半個月內,就斷送了近十萬將士性命,失去了這些青壯,瓦剌元氣大傷,甚至在二十年內,都隻能苟延殘喘,有此一敗,他足以成為千古罪人,就連長生天都無法原諒他!


    猛然間,也先想到了十幾裏外的天壽山,早在喜寧還在時,他就知道那裏是明朝太宗、仁宗、宣宗皇帝陵寢所在,這爺孫三人,可謂是瓦剌人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仇敵。


    反正現在已經走投無路,既然如此,不如去焚毀了朱家爺孫的陵寢,斷了大明王朝的氣運,也算報了一箭之仇!


    想到這裏,也先無心再戰,匆匆收攏數百騎兵,便一路朝天壽山奔去。


    可惜的是,天算不如人算,也不知道是哪個家夥那麽聰明,竟然料到了他會去焚燒皇陵,竟早已在上山的必經之路上,修築了高大堅固的城寨,並布置了兩千餘守軍嚴陣以待。


    就在瓦剌人絕望之際,楊洪輕率騎兵趕到了山腳下,截斷了瓦剌人的退路。


    看到老對頭楊洪打馬而出,也先紅著眼,嘶啞著聲音問道:“楊王,大明莫非真有如諸葛孔明般的人物,竟然能次次猜到我的想法?”


    楊洪高聲道:“我大明天寶物華,朝中有諸多飽學之士,海內智者更是不計其數,有一二如諸葛孔明者,並不奇怪。”


    話是這麽說,可他心底卻在好奇,那個叫做薛瑞的少年,究竟是如何把也先算計的死死的,讓也先死到臨頭時,都忍不住對他產生好奇。


    “既然楊王不肯告知,那也先也不再問,能死在這樣的人手裏,也算是我的福份,另外,若楊王將來見到伯顏帖木兒,請轉告他,就說朱皇帝是災厄之身,讓他送迴大明,以免瓦剌生靈塗炭!”


    說完,也先轉頭看向身後的瓦剌士卒,深深彎腰行了一禮,才語氣哽咽道:“諸位草原上的勇士,是也先無能,令你等陷入絕地,也先死後,爾等便降了大明吧,願長生天保佑你們,保佑我瓦剌昌盛,也先,去了……”


    “大人不可!”


    眼見也先拔刀,瓦剌人都意識到他要做什麽,有心上前阻止,可已經來不及了。


    隻聽“嗤”的一聲輕響,也先就自刎於陣前。


    在倒下的這一刻,也先眼中沒有不甘,隻有對家鄉無盡的眷戀。


    “大人,吾等誓死追隨!”


    瓦剌士卒們悲唿一聲,在也先的感染下,紛紛拔刀自刎於天壽山下。


    這一幕,讓明軍將士震撼不已,直到瓦剌人全都沒了聲息,楊洪才壓下心中的震驚,他很難想象,若是沒有那個叫薛瑞的少年運籌帷幄,有如此信念的瓦剌軍隊,究竟會釋放出多麽可怕的戰力!


    好在,一切都結束了。


    命人收斂了也先和瓦剌士卒的屍身,楊洪率軍返迴居庸關,開始清剿逃散的瓦剌潰兵,直到清點傷亡後,才寫好軍報讓人送往京城。


    人群中,得知瓦剌兵敗,也先竟自刎於天壽山下,薛瑞懸起的心終於放下。


    還好,這兩個月他殫精竭慮,還真讓曆史走向了有利於大明的一麵。


    作為一名穿越者,他以一介白身改寫了大明的命運,也不算辱沒了穿越者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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