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膳,朝會繼續。


    早朝時,因遷都的議題僵持不下,極大拖延了朝會進度。


    因而,在中午上朝後,郕王朱祁鈺就提醒眾臣,讓他們盡快拿出個章程來。


    此時,朱祁鈺顯得從容了許多。


    先前成敬迴宮,帶來了欽天監對“熒惑犯紫微垣”天象的解讀,且監官們認為徐珵是翰林官,並沒學過專業的天象占卜,他的判斷不足為信。


    相對於徐珵,朱祁鈺還是更相信欽天監官的說法,專業的事就讓專業的人去做,翰林官不專研文章,反而去攬欽天監的活,這不是嗆行嗎?


    在朱祁鈺發話後,遷都派和主戰派又吵了起來。


    徐珵冷眼旁觀,並沒有上場,心裏卻在想,隻要他再加把勁,就能讓郕王和中立官員動搖。


    有了這兩股力量支持,主戰派將不足為慮,屆時遷都之事水到渠成,他也將獲取前所未有的名望。


    “肅靜!”


    眼見朝臣們有要罵街的趨勢,值殿禦史不得不出來維持秩序。


    趁著這個機會,徐珵出班,義正言辭道:


    “郕王殿下,前有紫微垣諸星動,後有流星墜於京師,前幾日更是出現熒惑掩犯紫微垣的災異天象。


    此三者足以看出,如今我大明天命已去,唯有南遷可以避禍,還請殿下早做決斷才是,否則瓦剌大軍一到,我大明危矣!”


    被徐珵這麽一鬧,大殿中安靜了幾息,朝臣都看向朱祁鈺,等待他的決斷。


    正當朱祁鈺要開口時,大殿中響起一道振聾發聵的聲音:“殿下,臣以為徐翰林之言不足為信!”


    眾人循聲望去,就見兵部左侍郎於謙出班,站到了徐珵的身旁。


    在朱祁鈺的授意下,成敬已將薛瑞給的方法悄悄告知了於謙。


    此時於謙想要做什麽,朱祁鈺心知肚明,便配合的問道:“於侍郎有何話說?”


    於謙瞥了眼徐珵,對朱祁鈺道:“殿下,臣想問徐翰林兩個問題。”


    麵對這個品級高過自己的左侍郎,徐珵渾然不懼,不卑不亢道:“若於大人對天象有何疑問,還請示下,下官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於謙卻沒提天象有關的事,反而問了個無關問題:“不知徐翰林可讀過《大明律》?”


    “自然讀過,我大明官員,若是連本朝律法都不知,如何為天下百姓做表率?”


    徐珵覺得表現機會到了,立馬挺直腰杆,正義淩然的迴道。


    於謙等的就是他這話,大聲質問道:


    “那我就要問問徐翰林,《大明律》中所載,除欽天監官生,任何人不得私習天文,私藏天文禁書,違者各杖一百,徐翰林先前說自己精通天文占候,莫非是在翰林院中學的?”


    本以為於謙又要扯什麽祖宗陵寢,宗廟倉廩皆在京城,不可輕易遷都的說辭,沒想到他竟然換了個刁鑽角度,直接質疑起他天文占候本事的來曆,這讓徐珵實在有些猝不及防。


    麵對質問,徐珵心虛的迴道:“自,自然不是。”


    其實,自太祖定下《大明律》後,在隨後這些年中,有很多律例已經漸漸鬆動,不被人所重視。


    在如今,私習天文也算不得什麽事,就連欽天監缺人手後,也會從民間招收精通天文曆算的人才。


    若民間百姓不私習的話,從哪補充人才缺口?


    遠的不說,就說薛瑞他爹薛元皓,也是在正統三年欽天監訪取專業人才時,被胡中走後門錄用的,可見這條律例已經鬆動成什麽模樣。


    可是學歸學,一般也沒人會管你,但像徐珵這種學完還高調拿出來炫技的人,這世界上怕是也沒有幾個。


    於謙沒有給徐珵思考的時間,繼續追問道:“既然不是翰林院教的,那就是徐翰林自己學習的?”


    徐珵知道於謙這麽問的意思,神色大變。


    若是他堅持己見,就意味著他私習天文、私藏占書,就算朝廷采納遷都提議,他被主戰派抓住這個小辮子,恐怕這二百杖無論如何也逃不掉,這絕對能要了他的命。


    可若是要保命,就必須推翻自己先前的說辭,這等於是唾麵自幹,日後還有何顏麵做官?


    麵對主戰派虎視眈眈的目光,徐珵最終還是選擇了保命,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以頭搶地道:


    “郕王殿下恕罪,微臣其實並不懂天文占候之術,也從未研習過,隻是道聽途說了幾句,覺得天象預示之說很有道理,便輕信了此等言論,以為遷都勢在必行,臣向朝廷建言,本是出於忠心,此心日月可鑒,若有不當之處,還望殿下恕罪!”


    朱祁鈺沒料到他竟然這麽光棍的推翻了先前的言論,心中覺得有些好笑,故意問道:“那依徐大人之意,這天象預示,究竟應在何處?”


    剛被抓了小辮子,徐珵長了記性,哪敢在這種事上多言,忙迴道:“殿下,微臣也不知道,不過欽天監掌天文占候,還是請監中官員解讀吧。”


    朱祁鈺見沒戲弄到徐珵,略有些失望,而後看了身邊的成敬一眼,後者會意,上前兩步對朝臣道:


    “先前殿下已命奴婢去了趟欽天監,監官都認為,熒惑犯紫微垣之天象,應在瓦剌太師也先和陛下之間,這與京城安危無關,諸位大人但請安心。”


    “原來是這樣啊!”


    “既然如此,那京城就能保住了?”


    “可惡,也先賊子竟然有欺淩陛下之心!”


    “……”


    聽了欽天監對天象的解釋,眾官員都議論紛紛。


    等眾臣安靜下來,朱祁鈺才看向解決了遷都難題的於謙,問道:“於大人,不知你還有什麽話說?”


    於謙看了眼徐珵,擲地有聲道:“殿下,如今局勢危若累卵,還請盡快召集各地勤王兵馬戍衛京師,再有言南遷者,當斬!”


    徐珵被這話嚇得直哆嗦,要是現在還站著,怕是腿都有些發軟。


    這時,翰林學士徐循出班,為同僚求情道:


    “殿下,徐侍講雖言辭不當,可一片為國之心天地可鑒,況且,如今正是用人之際,還請殿下寬宥之,讓他戴罪立功吧。”


    朱祁鈺隻是暫時監國,徐珵等人都是他兄長的臣子,打狗還要看主人呢,沒必要得罪這些文官,便寬宏大量道:


    “徐侍講請起,念在你也是為朝廷建言,便饒恕你這一次,日後須謹言慎行,不可再妄言,知否?”


    徐珵誠惶誠恐道:“謝殿下寬恕,微臣定銘記於心!”


    等退迴班列,徐珵感受到大臣們鄙視目光,心都快碎了。


    他在翰林院養望多年,沒想到隻這麽一天,名聲就臭大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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