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瑞心情沉重的到了胡府。


    叩門後,側門應聲而開。


    開門的是胡府門房老賈,見來客是薛瑞,連忙將他請進去。


    老賈關上門,對薛瑞道:“薛少爺,老爺吩咐了,說您到了就直接去書房,他有事跟您說。”


    “多謝老伯。”


    薛瑞來過幾次,早已熟門熟路,也沒讓下人帶路,徑直去了書房。


    房中,胡中正低頭看一本冊子,胡縈兒端端正正的坐在一旁,麵色略帶憂愁。


    薛瑞進屋後,都沒顧得上行禮,就急道:“師公,先前又傳來戰報,成國公和永順伯率領四萬將士主動出擊,卻中了瓦剌人的埋伏,全軍覆沒了。”


    “此事我已知曉,你且先坐下吧。”


    胡中抬頭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冊子,讓胡縈兒給他倒茶。


    不料,胡縈兒卻無動於衷,隻是用眼睛這個勁兒瞪他。


    薛瑞這才記起,他曾經說過,在書房裏胡縈兒是他的老師,哪有老師給弟子斟茶倒水的道理?


    “我自己來就行。”


    起身給自己倒了杯茶,薛瑞提醒道:“師公,朝廷接連損兵折將,後麵怕是危險了,我覺得應早做準備才是。”


    他這麽說,自然是想提醒胡中,萬一剩下大軍再敗,京城空虛,到時候瓦剌就會殺入京師腹地,讓胡府早做準備才好,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


    可惜,這些話他不能說的太明白,隻能委婉的提醒。


    胡縈兒覺得沒那麽嚴重,蹙眉道:“不就折損了幾萬將士麽,我朝還有十幾萬大軍,何至於此?”


    “就怕這十幾萬大軍也不濟事。”薛瑞搖搖頭。


    胡中會錯了意,還以為他是在說朝廷大敗後,會不會追究責任,便將冊子遞給對薛瑞:“你先看看這個。”


    薛瑞翻開看了一眼,這是觀象台上月的候簿,在每一條天象記錄後麵,都有靈台郎卜刺的印章。


    在最後一欄,是胡中對該條記錄所寫的占語。


    薛瑞翻了一遍,目光停留在七月十三日那條記錄上:


    七月壬辰,夜,紫微恆諸星動!


    這條災異天象,正是皇帝親征消息傳出當晚發生的,胡中給出了“大兇之兆,恐不利戰事,宜止兵戈”的占語,並加蓋了自己的印章,顯然是反對大軍出征的。


    不過奇怪的是,這條記錄卻被人用朱筆畫了個x,並在後麵寫道:經京畿州縣陰陽官所呈候簿對照,七月壬辰夜,紫微恆並無異常,此條記錄應有誤。


    這條批語上,也蓋了一個印章,薛瑞仔細辨認了一下,竟然是監正彭得清的名字。


    “師公是擔心大軍連敗,會牽扯到您?”


    薛瑞看了一會,忽然明白了胡中的想法。


    “不錯。”


    胡中撫須道:“大軍接連慘敗,事後必定追責,我身為保章正,占候天象,測定吉兇,此番陛下親征,滿朝文官勸阻,老夫卻未上書力諫,屆時必受百官彈劾,此物,就是我洗脫罪責的證物。”


    “師公,彭得清駁迴這條記錄,不管是不是得到上麵授意,若是追責,是否能告他個隱匿天象之罪?”


    “這正是我想說的。”


    胡中看著薛瑞,感慨道:“紫薇恆諸星動,確有其事,彭得清以京畿各州縣未觀測到為由,駁迴了這條記錄,本身並不符合規矩。


    若是大軍連戰連捷,陛下順利凱旋,也沒人會刻意追究此事,如今大軍接連慘敗,就能拿這條批語做文章,等陛下迴京之日,就是他彭得清殺頭之時!”


    “那可真是太好了。”


    這算是半月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父親進詔獄,跟彭得清脫不了幹係。


    如今薛瑞又把彭英得罪狠了,可以說雙方勢如水火。


    彭得清迴不來就罷,倘若他安然返迴,定會為兒子出這口惡氣,到時候薛瑞不死也得脫層皮。


    現在好了,有了這候簿留底,等土木堡之變以後,朝廷要追究責任,隻需給彭得清扣個隱匿天象,導致大軍慘敗的帽子,他怕是就要死無葬生之地了。


    跟師公聊了一下當前局勢後,胡中有些乏了,就迴房去歇息,將書房讓給了薛瑞兩人學習。


    中秋節,又稱團圓節,有家人團圓的寓意。


    因惦記家中柳氏主仆,薛瑞學習了一個時辰,也沒在胡府用飯,提前告辭離去。


    送他出府的時候,胡縈兒讓瑾兒端來一盒點心,說是家中廚娘做的,讓他帶迴去跟柳氏嚐嚐。


    按理說,今日應該是他給胡中送節禮才對,卻因下值時心裏裝著事,根本就沒記起這茬兒。


    現在胡縈兒給他送了點心,薛瑞頗有些不好意思。


    再三感謝後,薛瑞從側門出府。


    走了幾步,他又忍不住迴頭,對胡縈兒道:“你今日穿的衣裳很好看,人也很好看。”


    說完,就一溜煙的跑了。


    側門內,胡縈兒聞言,俏臉霎時通紅,兩隻玉手絞著手帕,身子隨著手上動作微微顫抖。


    今日是中秋節,她特意穿了件喜慶的彩繡大紅色衣衫,上麵綴有漂亮的紋路,襯的她多了幾分貴氣,相貌氣質絲毫不輸於那些名門貴女。


    別說薛瑞覺得好看,就連胡縈兒自己也是這麽覺得,今日更衣的時候,她都忍不住在銅鏡前多停留了片刻。


    先前在書房的時候,薛瑞一直在跟爺爺談論朝中局勢,都沒看她幾眼。


    本以為薛瑞沒注意到她今日的裝扮,誰知臨走的時候,他竟當著別人的麵誇讚自己,而且直接的讓她差點心髒驟停。


    從小到大,她都沒見過幾個外男,更沒人這麽直接了當的誇她。


    今日突然聽到薛瑞這麽說,讓她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機敏,根本就沒反應過來。


    目睹全過程的瑾兒,哪見過這種場麵,也是半天才反應過來,不禁義憤填膺的道:“薛少爺真是輕浮,竟然調戲小姐,您可不要氣壞了身子,要是實在氣不過,我現在就去找老爺,讓他給小姐做主,哼!”


    “不能去!”


    胡縈兒聞言,連忙製止瑾兒。


    “為什麽呀,小姐你不是心軟了吧,像他這種登徒子,一定要離得遠遠的才好,不然您的名聲會受損的。”


    瑾兒氣的臉都鼓起來了,像隻口中塞滿了食物的小倉鼠。


    “算了吧,今日是中秋,就先饒他這一遭,等他明日來,我要用戒尺打他手心,看他以後還敢這般孟浪。”胡縈兒平複了一下心情,對丫鬟說道。


    “那好吧,小姐你打的時候可要用力點,讓他記住這個教訓。”瑾兒很認真的囑咐。


    “那是自然。”


    胡縈兒心不在焉的答應一聲,腦子裏卻一直在想薛瑞誇自己的話。


    不知道為什麽,這種孟浪無禮的言行,她雖不怎麽喜歡,卻也討厭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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