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容沒有第一時間用手去碰觸信封。她將精神力覆著其上,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向內滲透,卻發現裏麵真的就隻是一張普普通通的天然棉質信紙。


    她戴上了一副合成專用的隔離手套,小心地拆開了信封,取出了那張單薄的信紙。


    信紙正中,是一個清晰的鋼印。


    南容讀出了鋼印上的一圈文字:泛希洛星校際聯賽專用章。


    鋼印之外,就隻有一個落款的名字:弗洛朗.鄧蒂斯。


    南容怔怔地看著那個落款,尤其是後半截標注的姓氏。


    鄧蒂斯並非是聯邦有頭有臉的世家大姓,但在其所在的五等星,也算是數得著的豪門。


    在異界的某個夜晚,為了緩和隊員們的恐慌情緒,弗洛朗第一次跟大家講起了自己的身世。


    一個從小不被家族承認的私生子,在即將被發配到九等星時,才覺醒了超凡能力,然後被接迴了家族,得到了對待狗一般的馴服與管教。


    如果不是麵臨異界入侵這樣的重大危機,他大概永遠都擺脫不了那個家族。


    “我恨這個姓氏。”那時的弗洛朗說得十分鄭重:“如果能迴去,我一定會舍棄掉它,永遠不會再讓他們有再次支配我的機會。”


    可眼下,南容手中的信上,卻清晰地寫著這個姓氏。


    她沒見過弗洛朗的筆跡,認不出來這是否屬於他的手書。


    但發出這封信的人,卻似乎洞悉了她與弗洛朗的關係。


    明明,那曾經的三年,已經消失在所有人的記憶之中了。


    包括弗洛朗在內,所有的戰友都已經葬身異界。


    但她又偏偏在幻夢空間見到了他。


    更在現實之中收到了這封信,署的偏偏還是那個弗洛朗自己厭惡至極的姓氏。


    還有精神海中的那道玉門,三天兩頭冒出來秀存在感.......


    南容坐到了床上,以手撫額。


    也許很多事情,跟她先前以為的,並不一樣。


    也許她應該去一趟星球首府,見見寫信的那個人。


    亦或,繼續窩在希洛星,徹底躺平做條鹹魚。


    南容迅速地否認了後者。


    在異界的那段時間裏,她見過的詭譎伎倆,陰謀陽謀數不勝數。


    眼下自己在明對方在暗,越是恐懼退縮,死的就越快。


    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但絕不是沒有準備的莽撞出擊。


    南容細細地揣摩了好一會兒,方才和衣躺下。


    臨睡之前,她一直在用坎貝爾家的精神力鍛煉方法,練習著操控那些淡金色霧氣。


    在她徹底入睡之後,那些霧氣也並沒有停下,反而按照一種極為複雜的路線,自動自發地運轉著。


    而那圍在白玉門外的七彩漩渦,則隨著淡金色霧氣的活動,變得越發活躍,不時有一道或數道彩色的星點,拖著長長的光尾自內中飛出去,消散在精神海的天穹之外。


    而這一切,南容半點都不知曉。


    同一時間,聯邦西北方廣袤的無人星域之外,科爾多瓦黑洞之中,忽然出現了一陣波動。


    一艘模樣極為古怪的,整體都被粗大的綠色藤蔓盤據著的星艦,自黑洞之中探出了頭。


    它無視黑洞巨大的吸力,保持著穩定的速度,沒用多久就脫離了黑洞的引力範圍。


    之後飛船開始加速,轉瞬就進入曲速飛行,僅在原地留下了一道肉眼不可見的能量漣漪。


    兩天之後,一顆無名的小行星上。


    之前與弗瑞德全息對話的黑袍人匍匐在地,虔誠地吻著麵前白衣男子的鞋子。


    如果讓聯邦各地的那些狂熱的平等鬥士們看到這一幕,他們一定會震驚不已。


    因為行為卑微如同仆役的人,正是他們偉大事業的引領者,被所有鬥士們熱愛甚至崇拜的平等之父。


    白衣男子膚色勝雪,一頭黑發披散到腰後,劍眉入鬢,狹長的眼睛始終閉著。


    “我已經知道了一切。”白衣男子輕啟薄唇,聲音如同雪域冰泉一般,清澈動聽。


    “是,是我們的錯,低估了那個‘變數’的力量,辜負了您的期望。”平等之父的額頭重重觸地,呯然有聲。


    “這都是在預料之中的事。”白衣男子的聲音不見起伏:“跟你無關,不需要認錯。”


    “萬分感謝您的仁慈。”平等之父的聲音沙啞哽咽:“隻是我還有一事不明。‘變數’的力量確實很強,但若是集合力量,完全可以在第一時間就滅殺掉她。為什麽一定要這麽麻煩.......”


    “不可以。”白衣男子平靜的聲音裏,終於添了一絲慍意:“我說過了,她必須死於意外,整個過程之中,不能有一絲一毫人為的痕跡。”


    “是,我們確實也是這樣做的。但無論是杜金兄弟,還是使用深銀之星設局,都被她逃脫了。所以我覺得.......”


    “一切才剛剛開始。”白衣男子打斷了他。


    “不必急於一時。你之前應對的就很好,接下來順其自然就是了。記住,寧可再次失敗,也絕不能讓人察覺出半點蛛絲馬跡。”


    “謹遵您的教誨。”平等之父應了下來,再次俯首。


    “我知道,你心有疑惑。”白衣男子負手立於他身前,淡淡地說道。


    “是的。就連天正則都被您親手埋葬,我實在想不出,那個‘變數’何德何能,竟然能勞您這般費心。”


    “你能看到的,隻是這世間渺小的一角罷了。”白衣男子漠然說道:“所以自然不會清楚,他們的力量有多麽強大。”


    “他們?”平等之父還是首次從白衣男子口中,聽到這樣的說法,不由震驚地抬起了頭。


    白衣男子卻沒有看他。他仰望著夜空中的無盡繁星,悠然長歎:“你知道天晟其人嗎?”


    但凡是德林聯邦的人,沒有人不知道天晟這個名字。


    他不僅是德林聯邦的創建者,九階空間掌控者,聯邦史上唯一一位淩駕於九個等級之上的特等公民,更是以一己之力,扞衛聯邦整整數百年的國之脊梁。


    就算平等之父身為反政府組織的頭領,對於那個人也一樣是高山仰止,敬重欽佩。


    “他曾經,也是他們中的一員。”白衣男子語出驚人:“而且,隻是一名沒有通過試煉的失敗者。”


    “什麽......試煉?”平等之父剛一問出口,就知道自己逾越了。


    果然白衣男子低下頭,注視了他好一會兒,直到他的背心都被汗水浸透了,方才移開了視線。


    “整整六千年。”白衣男子再次開口,聲音之中多了一絲凜冽:“試煉,終於再次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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