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教局職工樓。


    何家幾口人愣著站在箱櫃前,他們話語稀少,麵容尤為凝重,不時長長歎息,眼神裏透露著無盡的疲憊。


    從醫院折騰迴家,已經到了後半夜。


    裴寂昌坐在椅子上,一下下敲著餐桌,清脆的聲音重複且富有規律,令何民眾無比厭煩。


    “啊呀!”


    何民眾轉身打開箱櫃,翻找出一個小提包,顫顫巍巍地放在裴寂昌身前。


    “百十塊錢別計較了,就算成一千。但是這錢得合到離婚的賠償裏,我再給你湊兩千,你跟何麥離婚。”


    何民眾用力壓住小提包,那張臉無比難看。


    “爸,你跟我說這些廢話沒用,我要是看不到三千塊,婚肯定離不了。”


    裴寂昌用力抽出提包,急切地拉開鎖鏈,熟悉的味道立即撲麵而來。


    全是嶄新的大團結,攏共十遝,正正好好一千塊,這可是筆巨款。


    “實在是一家人,也看在何旺叫我那幾聲姐夫的份上,不想把事鬧得太難看,要不然一千能夠?”


    裴寂昌一副無賴樣,又把提包的鎖鏈拉好,抱在懷裏,起身去沙發上睡了。


    “唿......啊唿唿......”


    何民眾氣得都要喘不上氣了,瞪了眼何旺,終究還是沒開口訓斥,起身迴了房間。


    “都迴屋睡覺吧。”


    蔣玉鳳拍了拍她的兩條兒,婦人更舍不得責罵。


    一陣腳步聲後,客廳裏熄滅了燈,裴寂昌蜷縮在沙發上,緊緊抱著提包。


    之所以開口要一千,是因為何民眾上次提過一嘴,證明他有,既然能拿到出來,裴寂昌肯定會掏空的,這可是用命換來的錢。


    當然了,如果一口要死,何家拿不出來,那事情的走向,隻能往極端而去,裴寂昌再去收口,效果就得減半,可不能讓何家破罐子破摔。


    而是要......一點點割肉,那樣就不會覺得疼了。


    這是裴寂昌到何家的第二晚......


    ......


    坪頭縣。


    周薄康迴到筒子樓,走到家裏後,竟然一片狼藉,像是被打砸了。秦蘭失神地坐在椅子上,眼角帶有淚珠,他一時把要說的話都咽到了肚子裏。


    “你弟又來了?”


    周薄康連忙放下手中東西,開始收拾地上的碎玻璃。


    “那人跟瘋了一樣,來了又砸又罵的,還嫌我拿錢供招娣讀書。”


    秦蘭低聲說起:“說要不是因為我,招娣早就嫁出去了,他還能跟男方要些彩禮!”


    “真是個畜生!”


    周薄康咬牙切齒,憤恨地舉起幾個瓷碗,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好。


    “咱招娣現在的精神麵貌很好,比原來胖了不少,臉上都有肉了,同學們對她很不錯。”


    周薄康嘴角掛上一抹笑意,“秦蘭,你知道我在省城碰到誰了嗎?裴寂昌,就是賣咱玉米的那後生,他表妹竟然跟招娣是同學,還是舍友。”


    “是嘛......”


    秦蘭的心情終於好了些,與周薄康聊了許久,也談到了造紙廠的改革。


    “老員工退不了,新員工還得安置,廠區的壓力又大了不少,省城的造紙廠企業,他們壓力也大,幫我們解決不了銷量,難啊......”


    周薄康的麵容上閃過一抹憂慮。


    坪頭村,老裴家。


    都這麽晚了,裏屋的炕頭還亮著煤油燈,十裏八鄉有名的媒婆在唾沫橫飛地演講著。


    “老裴家的土地一年兩種,能收兩迴玉米,前些天,剛剛賣了一批溢價糧,賺了好幾百呢,你閨女要不是大學生,俺們還看不上呢。”


    “主要能給俺多少彩禮,你們坪頭村太窮,嫁來這裏得吃苦。”


    秦狗板著一張老臉。


    “你要多少?”


    裴硬石開口問。


    “對,要多少彩禮,咱可都是好人家。”


    白辛巧也笑著附和。


    眼下兒子去省城離婚了,迴村後,就該張羅著結婚,要不然二十三的年紀,一晃過年,打了光棍可咋整。


    聽說秦狗家裏的大姑娘還是大學生,這麽高的身份,想來兒子再也不會因為何麥離開去傷心了。


    咱找個更好的,這是老兩口的盤算,至於那位大學生會不會答應,總以為既然秦狗都談到這個份上了,肯定是知情的。


    收了聘禮,必須要有說法。


    “一百!少一分都不行!”


    秦狗豎起一根手指。


    “要這麽多?”


    白辛巧眉心緊蹙。


    “給不了就算,想要我閨女的人多了去了。”秦狗當即站了起來。


    “行,給你家一百聘禮,但是......你得給我餘些時間,去湊這個錢。”


    裴硬石一咬牙,決定掏這個錢,必須給他兒說個好媳婦。


    “那你家得先給個定金,俺家姑娘也二十三了,著急嫁人,不能耗在你家,可別把她耽誤了。”


    秦狗又提要求。


    “成,那給你二十。”


    裴硬石做了主。


    一位女大學生,家裏人覺得她該嫁了,就著急找了一家能給高聘禮的,什麽都沒有打聽清楚,著急忙慌地就先把事給定了。


    是愚昧,更是不愛。


    隨後秦狗拿著二十塊走了,裴硬石是一刻也待不住,連忙走去支書家裏,讓他給裴寂昌寫信。


    “老裴,是有什麽喜事吧?這麽開心。”


    許鬆繩也不嫌老裴麻煩,他和寂昌可是過命的關係,重新點上煤油燈,還拿了新信紙。


    “嗬嗬嗬......支書,你就寫,問問寂昌,跟何家要到錢了嗎?讓他郵寄迴來百來塊。”


    老裴笑道。但定親的事還不敢亂告訴,萬一秦狗要是後悔了,結果鬧得人盡皆知,又該被看笑話了。


    “好的......”


    村支書寫好了這封信。


    信件的郵寄,外鄉人員有專設的接收處,這一點倒是很人性化。


    ......


    津臨大學,女生宿舍。


    秦招娣莫名驚醒,輾轉反側怎麽都睡不著覺,可聽到下鋪的女生發出煩躁的呻吟後,連忙躡手躡腳地下了床,拿著煤油燈和書,輕輕走出宿舍。


    萬一自己折騰,讓其他人睡不著呢?


    招娣太為其他人著想,完全不考慮自己,就如何麥,叫自己幫忙的話,肯定會去的,但是吃飯,或是電影,不會再去了。


    沒多久後,在樓道一角,亮著微弱的燈,秦招娣蹲坐著,繼續看起書,她想要更努力,好報答姑姑、姑父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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