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滿屋幽暗,琴葉躺在一片白布之下,她的麵色慘白,沒有往日的粉暈,唇色也沒有往日的光澤豐盈和櫻粉,像是粉色之上下了一層霜雪。她的眉毛彎彎,現在看起來好像還在生我的氣,微微鎖著,長長的睫毛像羽毛一樣,往日會忽閃忽閃地,活靈活現,最難尋的那雙無價寶石般的眼睛也不見了蹤影,它們躲在白色的皮肉之下,永遠的。我握著她的手,還是那麽光滑,卻失去了光澤和溫度,大概是天太冷了吧!我捂了好久,都沒有變熱。我趴在她胸前,沒有習以為常的暖香,隻有布料的冰冷和清晰可見的紋理。


    她沒有心跳了,我還是難以相信。


    三天了,我還是不能相信。


    琴葉她,真的死了嗎?


    我迴憶著從前和她相處的朝朝暮暮,像是在追憶夢境。


    現在,夢醒了。


    我該出去了。


    我從幽暗的和屋裏走出來,看著蒼茫的天,前麵黑壓壓一片,我知道三天來,她們一直站在這裏。


    她們說,她是夜半自盡的,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


    “自盡,自盡......”我琢磨著這兩個字眼,魔怔一般,不得其解。


    好了!我的故事差不多已經講完了,到此為止吧!我該走了!


    “秋末了,荷蓮都凋敝了......”


    正如,凋謝的她。


    再見到母親時,我姑且,最後一次叫她母親吧!她正悠然自得地在陽光房裏喝著下午茶,舉止優雅,衣著華貴。


    “你來了!我還以為你不會再來了呢!”婦人隻抬了一眼幽幽道。


    “我也這麽以為!可惜......”


    “可惜什麽?”


    “這個時候,我們就不要打啞謎了!”


    婦人搖搖頭,不解又無奈:“我實在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想來你深居於此,消息都不太靈通了吧?有人死了呢!”我看著蒼茫的天淡淡道。


    婦人翻了一頁報紙,視若無聞:“怎麽了?死人不是很正常!”


    “你就不好奇,死的是誰嗎?”


    婦人冷笑。


    “我一個被軟禁在此的人,與世隔絕,死的隻要不是你,誰都無所謂。”


    “是嗎?我還以為你和管家櫻木小姐關係比較親密呢!”


    婦人端咖啡的手頓了頓,又事不關己道:“怎麽會?她不是你的人嗎?”


    “我記得,那孩子好像很仰慕你,要說誰該傷心,應該是你比較惋惜吧!她長得不錯,你看起來很信任她!”


    “是啊!太信任了,以至於她誤入歧途。”


    “死就死了吧!沒什麽大不了。”婦人眼始終未離開過手中的報紙。


    死就死了吧!是她常說的話呢!人命和螻蟻無異,賤如草芥。


    “你就不好奇她為什麽死的嗎?”


    “我都說了,權力交給你了,任何事都與我無關了,你全權處理就好。”


    我長籲一口氣:“說的這麽大義凜然!我都快要相信,你是一位處處為孩子著想的好母親了!”


    “盡管你不承認,但我的確是一位為你著想的好母親,很多事,你看不到而已。”


    “既然你這麽高瞻遠矚,不如好好預測一下自己的結局?”


    婦人雍容華為的麵孔僵了一僵,終於放下手中的報紙。


    “你什麽意思?”


    我歎一口氣,第一次把目光轉向她。


    “你不該動她!”


    “你到底什麽意思?”


    “你是聰明人!卻還要跟我打啞謎!這就沒意思了。我說的是誰,你不是一清二楚嗎?”


    “你一貫會收買人心,就連那可憐的官家小姐都被你當槍使了,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被人利用的吧!”


    婦人靠在在柔軟的沙發裏,快要把她包圍,冰封幾秒的臉又明媚起來,眉眼帶笑。


    “哈哈~你也會可憐人嗎?真少見,我還以為你不會有悲憫人的情感呢!她的確可憐,但她更多的是愚蠢,她是什麽身份?居然敢喜歡我的兒子,愛會讓人變得盲目,這種東西害人不淺,尤其是女人,多少人栽在這上麵了,嫉妒讓人變得麵目全非,無需我做什麽,我隻是簡單問了幾句你養在這裏的金絲雀幾句,她就出手了,但是蠢人就是蠢人,給你留下了線索。啊~真不重用。”


    婦人語氣平靜,眼神也沒有絲毫變化,繼續道。


    “真沒想到,我這一生殫精竭慮,最大的敵人竟然是日本女人,她們一個搶走了我的丈夫,一個拐走了我的兒子。哈哈哈~真諷刺,你也不愧是你父親的好兒子,半生流連花叢,最後卻為女人折腰,他的這點卑劣基因,你全繼承了去。”


    她眼眸裏閃著惡狼才會有的光,是對獵物的鄙夷和對敵人的憎恨,陰鷙、惡毒、兇狠。


    “很遺憾,我半點他的劣質基因都沒有遺傳。他和我根本就沒有可比性,他愚蠢、懦弱、無能、貪婪、好色......怎麽辦?缺點一時之間好像都數不過來呢!他沉湎淫逸、平庸卑劣,啊!這樣糟糕的男人你竟然惜若珍寶,喜歡上這樣一個無能男人的你不僅不被珍視,還被棄如敝履,對比之下,你豈不是更糟糕?真實,可憐可悲的一生啊!啊——他怎麽能和我比呢?他是真的色令智昏、流連花叢,我是逢場作戲、遊戲人間。”


    “真是太好笑了,逢場作戲?如果真是逢場作戲,你會千方百計地把那個女人留下?如果真是逢場作戲,你會強行把她囚禁在這裏?如果真是逢場作戲,你會來我這裏興師問罪?我知道你不想見我,可是為了那個女人,你還是來了。童磨,我小看了你,你說的不錯,你那個人渣父親確實比不上你,他沒有你癡情,也比不得你膽小怯懦,愛而不知,愛而不言,和你比起來,他光明多了。我想,那個女人真可憐,到死都還在恨著你吧!到死,都不知道你的心思吧!可惜啊!紅顏薄命、命比紙薄......”


    我抵上她的脖子,把她逼至牆角,神情淡漠像萬丈寒冰:“你覺得——是我的母親,我——就不會動你了是嗎?”


    婦人皺眉,眼神依舊惡毒。


    “因為被我說中心思,惱羞成怒了?哈哈~要殺就殺吧!隻要你擔得起弑母的名。我早就說過,你和我是一類人,不管你怎麽努力,這輩子都擺脫不了我,因為你是我一手培養起來的啊!我死了也無所謂,但是,作為我最偉大最完美的作品,隻要你活下去就可以了。”


    她跌坐在地上咳嗽,我轉過身,步子緩慢,她還在繼續說著詛咒。


    真惡毒!


    “咳咳~我要你,健康長壽,我要你平安順遂,我要你權勢無憂,我要你一輩子抱憾終身,我要你一生愛而不得,我要你生生世世帶著愧疚錯過珍視的人。”


    “這是我的詛咒,是我對那個男人的懲罰,童磨,你可一定要帶著母親的祝福長長久久地活下去......”


    “一定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完完整整地活著!”


    “他毀了我,我也要毀了他最寶貴的東西......”


    聲音漸行漸遠,直至火舌將那刺耳的聲音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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