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傍晚的教堂。


    教徒們已經陸陸續續離開寺院,隻留個別形單影隻的寺眾在活動。


    “站住!我讓你站住!”一名穿著極樂教教服的男子追著一名少女。


    “哐!”地一聲,教堂的門被撞開,準備摘下蓮冠的男子手收了迴來,正襟危坐,帶著包容一切溫柔可親的笑容。


    夕陽像一把利刃將廳堂的空間切成兩個部分,一處幽暗,一處昏明,夕陽的餘暉灑在那身翠綠色的和服上,碧色的瞳孔在陽光下閃爍著璀璨的幽光,熠熠生輝,比他在世上幾百年間見過的任何寶石的顏色都漂亮,她的眼睛像一滴澄淨純澈的綠水滴,滴在那五彩斑斕卻所見一片灰白的虹上,暈染了整個視界,那一刻他看見了灰白之外的顏色。


    綠,充滿生機的顏色。


    白皙的皮膚在翠綠色和服的映襯之下白瑩無瑕,笑容像春日田間吹來的暖風,這是不屬於隆冬的溫暖。


    美!他不由得感歎。


    這次是發自內心的。


    他睨著眸子,像欣賞人偶白雪姬一般看著她走向自己,朝後麵追上來的教徒揮揮手,示意自己並不介意,他們可以安心離開。不待他開口,女子便深深鞠躬,用萬分誠摯的語氣道謝。


    “謝謝!謝謝您!教主殿下!如果沒有您的話,我的伊之助不可能平安活下來!謝謝......”


    水珠滴落在地板上的聲音,啪嗒啪嗒的,哦~這個孩子流淚了,可是為什麽要發抖呢!我明明還沒開始......


    “你......是......?”雖然他記性很好,可是卻也記不起來在哪裏見過這個女孩子,而且是個相當漂亮的女孩子,他不可能沒有印象的。


    女孩兒抬起頭,上前,跪坐在正前方,抬起臉解釋道:“我是半個月前被您救下的,當時,我正被我的婆婆和丈夫追趕......”


    他想起來了,特意把目光轉向那雙手,潔白,細嫩,充盈,嬌弱得仿佛雪被下的新筍般一折就斷了,那張滿是水珠的眼更像是浸在碧綠的湖水中的碧玉,晶瑩光潤。


    他抬眸,最後一抹餘暉即將消失,溫柔地問道:“那麽,孩子~你有什麽煩惱嗎?或者需要什麽?我什麽都可以滿足你......”,臉上的笑容比這室內的暖氣還要溫暖,溫暖輕柔。


    少女有些錯愕,連連搖頭拒絕。


    “不!不!不!教主大人什麽都不用滿足我,我來這隻是想向您當麵道謝,感謝您救了我和這孩子。”


    一個小腦袋從少女懷中鑽了出來,一樣美麗的麵孔和碧色的瞳孔。


    原來已經做了母親嗎?那營養價值可就大打折扣了呀!男子的眼神稍稍黯淡了一下,微不可察。


    微微的冷氣傳了過來,小伊之助打了個冷顫,小手亂抓,似乎憋了個噴嚏,難受得要哭了起來。


    少女趕緊輕輕拍著嬰兒的後背,溫柔地哼著歌調。


    是從沒聽見過的聲音,輕柔舒緩,空靈悅耳,暖暖的,這歌聲仿佛有種特別的感覺,讓他有些期待接下來的歌詞,戛然而止讓他有些疑惑。


    她轉身,不知什麽時候教主大人就站在一旁,嚇了一跳,也許是剛才小伊之助哭鬧的時候吧!


    她還沒清楚地看過教主大人的臉,剛才教主大人在教堂裏麵的陰影裏,距離太遠看不清,這下可以好好記清恩人的麵孔了。


    她抬眼,這是一個總是帶著微笑,溫柔的麵孔。


    橡色的頭發,流光溢彩的眼睛,好精致的麵龐。她從未見過這麽美麗的人,不由得讚歎;“好漂亮的人!”


    “啊呀!是說我嗎?謝謝~”,他語氣親切,仿佛是一個爽朗陽光的少年。


    少女仰頭看著那笑彎了的眉眼,不帶任何別的私欲和情緒,和她以往見過的人都不一樣。再看看頭頂那蓮冠和教主的披風,如此正矜肅穆,高不可攀,明明高高在上,卻從不吝嗇自己的笑容與溫柔。


    少女跪坐在地上,舉著頭,望向高岸佇立的教主,他強大溫柔,宛若神明。


    那一刻,她仿佛是被救贖的。


    也許,神真的聽到了她的祈禱。


    這次,神明沒有拋棄她。


    她很幸運。


    童磨低垂眼簾,她迴以滿滿的笑容,那,像極了雪花在陽光下消融的一瞬。


    那是,什麽感覺呢?活了兩百多年,竟然無法精確描述......


    教廷。


    “那孩子是半個月前教主殿下救的,她父母雙亡,沒有兄弟姐妹,受丈夫虐待和婆婆欺負私自逃出來的,也沒有地方可去。”


    下屬坐在下首,躬著身子對教主童磨匯報著昨天見過的那個莽撞少女的情況。


    “我們給她療愈後,發現是一個年輕的女性,還帶著孩子……昨天她沒有您的準許便擅自跑到您麵前,是屬下的失職,請您責罰我吧!”


    童磨看著頭貼在地上的下屬鬆山,玩笑著說:“沒事了!我又沒有生氣!鬆山真是的~”


    “不過那孩子挺活潑的……”,童磨還沒說完,鬆山便又把頭狠狠低下,空氣安靜的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不料教主話鋒一轉,又讓那名少女留下來了!


    鬆山代替那名少女向教主謝了又謝!


    “鬆山閣下~我讓她留下來,你好像很高興呢?”,童磨捧著臉打趣道。


    鬆山頓時額頭汗珠密布,正想著如何解釋呢!正巧又有一名下屬來找教主,於是他便退了出來。


    走出教堂的男人摸著濕透的衣襟,緩緩吐氣,似乎是在緩解剛才的緊張。


    鬆山是一名踏實又實幹的下屬,在這個年代,極樂教是為數不多的安穩富裕的教派,能在這裏工作,他很高興。由於工作認真負責,又很認同教義,所以很快就從普通教眾提拔成了直屬教主的上座(日本僧人的三綱職位之一,三綱分別是上座、寺主、都維納)


    這幾年,在這個受人尊敬的位置,他越發得勤懇。


    那位教主大人,真的非常厲害,他曾經由衷地佩服,經營有方,無論什麽人都能被他教化。教主大人總是笑嗬嗬的,一副隨和的樣子,讓人難以猜透心裏的想法,也許這就是神之子吧!畢竟是和普通人不一樣的。


    他的崇拜敬仰一直持續到十幾天前,他路過後山,發現了很多埋在雪裏的碎屍。通過衣服大致可以判斷出來,是兩名死者,一男一女,女的頭發有些斑白,男的倒是很年輕。


    他見過屍體,餓死的,病死的,受傷痛死的......可是唯獨沒有見過能碎成這樣的冰塊屍體,不像是人的手筆。


    慌張地將屍體掩埋,好像沒有看見一樣,帶著沉重的心情迴到了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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