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橫著躺在馬車裏麵。

    這輛馬車還算寬敞,正如淩風說的:“任你怎麽橫著都沒問題。”他還真了解我。

    我挪了挪腳,踢到身旁一個大麻袋。這個東西是我們上車時安達仁塞給我的,說什麽我身子虛寒,要拿這些東西補補身子。

    這幾天我總是聽到別人叮囑我要補身子,有種錯覺好象自己在坐月子==

    淩風坐在外頭的駕座上,車廂裏就我一個人。

    我百無聊賴地打開麻袋的封口,將裏麵的藥材一樣一樣地翻出來:“什麽嘛,這幾根雜草也能算上等的藥材??”

    “這就叫沒見識了吧,這些可都是深山裏每隔幾十年才能搜集得到的奇珍異品,給你這種不識貨的人吃了可真是浪費啊。”

    我嘿嘿一笑:“也難得師傅有心了,到底是對自己的徒弟最好啊。”

    淩風一時無語。

    過了半晌,他遲疑地開口:“其實,這些東西是將軍命達仁送過來的。他怕他親自送你不肯收。”

    我一個不留神,麻袋從手中滑落。我彎了彎腰想要去撿,可是怎麽也伸不出手去。

    “小緣,”淩風聲音壓得很低,“不要怨將軍。”

    “我是女人,說不小心眼是不可能的。”我聽得出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澀,淩風這家夥,就知道惹我哭。

    淩風也無話可駁。

    “淩風,不要去臨淄了。”

    “為什麽?”

    “難道真把我送去將軍府了?我可不想跟那兩個情敵住同一屋簷下。”他這不是把我往死裏折騰麽?

    “可是,將軍說……”

    “你信不信若真把我送去了,到時候我非鬧得將軍府裏雞飛狗跳不可。我小緣可不是什麽善良之輩。”

    淩風明顯地抽了一口冷氣,“那請問瘟神大人,你要上哪危害百姓去?”

    “我去你家吧。”我撩開車簾,一臉期待地看著淩風,“你們大月堂不錯呢。”最主要的是,在他家住的那兩日,品出了一絲家的溫馨。

    他瞥了我一眼:“不行。”

    “為什麽?”

    “我弟弟會被你帶壞的。”

    啊啊啊,我快被這家夥氣死了,我一個拳頭砸了過去:“你那豬腦弟弟一顆純良的心還不是先被你給糟蹋了的?也不想想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是誰在那兒得意洋洋地耍無賴的?”

    “可是比起心機來我不如你呢。你這女人……”他斜眼看我,“不是什麽純良之輩。”

    我笑嗬嗬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不會去勾引你弟的,你們兄弟倆還挑不起我耍心機的興趣。”

    他的眼神一閃,立即迴過頭去。我心下一怔,剛才我在淩風的眼底看見了什麽?陰霾?

    一匹快馬從我們對麵急馳而過。馬上是一個身穿黑色緊身裝束的女子——隻是憑那身段看得出是個身材極好的女子,雖然她遮著麵紗。

    馬蹄揚起一陣激烈的沙塵,沉澱下來之後,隱約泛起一絲腥味。我因為前兩日喀血的緣故,對這種味道已經十分敏感了。

    “停車!”我大叫一聲。

    淩風急忙收住馬韁,“怎麽了,小緣?”

    我指了指地上:“你看,有血跡。”

    “唔……那女人受傷了。”

    “而且,那馬也跑得有些顛簸。”我有些不放心地迴頭看了看。

    “小緣,我們現在隻有兩個人,而你又有傷在身,我們……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的好。”

    我仍舊望著那個方向:“那裏,是去往泅水河的唯一通道。”

    淩風一個激靈:“你的意思是……”

    “不管怎麽樣,追過去看看再說吧。”

    淩風沉吟了一下,忽然大喝一聲,掉轉馬頭追去。

    我們沒追出幾裏,便赫然發現那馬已死在了邊道上。那女子跑出了幾十米遠,也跌倒在地。

    我和淩風下了馬車,將那女子扶起身來。她睜開眼睛,似乎有話要說。

    我摘下她的麵紗,頓時我和淩風兩人都怔住了——這不就是當日我們在麗春院那裏見到的花魁姑娘蜻蜓麽?

    她還有一口氣在:“快……快把這封密函送到鬱將軍手中,沒多少時間可以耽擱了。”她氣若遊絲。

    我伸手一探,她的左肋下仍插著一把匕首,在馬上顛簸了這麽久,血已快流盡。

    我和淩風對望了一眼,我正要開口,淩風斷然迴絕:“不行!”

    “現在隻有你能把信送去了,用我們這匹馬。”

    “馬車跑太快,你的傷口會裂開的。”

    “我有說要跟你一起去麽?你隻騎馬迴去,拖著這車子嫌笨重。”

    “那你……”

    我拍了一下他的背:“這定是什麽緊急軍情了,你快去快迴吧。”我說著抽出他腰間的佩劍,一劍砍斷了馬上的繩索,然後定定地望著淩風。

    淩風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翻身上馬:“小緣,我盡快迴來,你……你一定要在這裏等我。”

    我點了點頭,他便駕馬絕塵而去。

    我迴頭看了看,覺得將那車廂留在這裏惹人起疑。而一旁就是一個山穀,我想也不想,便使出吃奶的力氣,將那車廂推落了山穀。這麽一來,傷口似乎又被撕扯開了一點。我捂了捂胸口,現在顧不了那麽多了。

    我複俯下身來,托起蜻蜓的頭,讓她的氣息稍微順暢一些:“還撐得住麽?”

    她的身子仿佛鬆了鬆,“有淩風接手,我還有……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我的手緊了緊,我怕她突然就死去了。“原來你臥底在麗春院做間諜啊。”

    她的嘴角劃過一絲淒絕的笑容:“也算,也不算吧……隻願鬱將軍……此遭能逢兇化吉……”

    “到底出了什麽事?”

    “秦軍在泅水河駐紮的那五萬人馬,隻是個幌子,真正的部隊是從右後方抄過來的那一支。我無意間……從兩個秦國幕僚那裏偷聽到的,本想立即來報信的,不料,卻中了那些殺手的暗算……”她突然渾身一震,噴出一口血來,鮮紅的顏色在她清亮的眼眸中渙散開來。

    她的眼神變得有些空洞,仿佛透過我在看著什麽,也許是看到什麽美好的事物,她又笑了一笑,艱難地伸出手去,完全是神往的表情。我心下一歎,她,真的是個很美麗的女子。

    突然,她的手跌落了下來,眼瞳也漸漸地失去了光澤。

    我鼻子一酸,抱著她一動不動。

    馬蹄聲漸近,這一路有四個人,皆是黑色蒙麵的裝束。不用猜也知道,便是來自秦國的殺手了。

    為首的那人一雙眼睛在我臉上掃了一下,略微皺了皺眉。他旁側的那人道:“老大,她好象已經死了。”

    另一人用馬鞭指著我道:“你是什麽人?”

    “過路的。”我說著站了起來,

    “過路的?你認識她麽?”

    我低下頭看了看蜻蜓漸漸蒼白的臉:“不認識。”

    “那她死前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麽話?”

    “有啊。”

    “她說了什麽?”

    “她說,有人要殺她,還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鬱將軍。”

    “她說了是什麽重要的事情沒有?”

    我搖了搖頭:“她受了很重的傷,話說一半就死了。”

    那四人相互間看了看。為首的蒙麵人道:“你怎麽會一個人在這裏?”

    “我?我剛從軍營裏逃出來的。”

    “逃出來的?”那人又皺了皺眉。

    “是啊,打仗太不好玩了,會死人的,所以我就不想幹了。”

    那幾人放聲大笑起來,眼中盡是嘲謔的味道。隻有為首的那人不笑。他隻是很狐疑地盯著我看,他那雙眼睛很熟悉,我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最後他終於開口了:“既然是逃出來的,就轉來投靠我們秦軍吧。”

    “我說過了我不喜歡打仗。”

    “我讓你幹後勤,不會讓你上戰場的。”

    這下輪到我皺眉了,有這麽好的差事??我嘿嘿笑道:“逃兵你們也要?看來秦軍真是沒什麽人了……”

    一個黑衣人惱怒地一揮馬鞭:“好刁蠻的嘴巴!”

    我閃了閃,驚魂未定地拍拍胸口,還好還好,他的鞭子不夠長。

    那人轉頭道:“老大,帶著這小家夥恐怕是個累贅……”

    另一人打斷道:“這你就不懂了吧,不管這小家夥說的是不是實話,不管他知道些什麽,隻要把他帶走,那鬱森就不會收到什麽消息了。”

    那人一臉的了然,連忙點頭道:“老大英明。”他說著要過來拉我,卻被為首的那人阻止了。隻見他自己策馬來到我的麵前,一伸手攬著我的腰上了馬。

    有種熟悉的感覺,這個人我以前絕對接觸過——他是秦國的人,該不會是……

    他掉轉馬頭,正欲迴去,他手下的人道:“老大,這女人該怎麽辦?”他指了指地上的蜻蜓。

    “為免別人起疑,把她丟到山穀裏去吧。”聲音竟是如此地輕描淡寫。

    那人二話不說,翻身下馬,抱起蜻蜓瞧了瞧,嘖嘖歎道:“可惜了,本來可是個絕好的貨色。”他說著用力一拋,蜻蜓輕盈的身子便隨風墜落了下去。

    我渾身一顫,這個女子,到死了也不被放過,他們好狠的手段!可是我這麽一點反應已經落入了我身後那男子的眼中,他挑了挑眉看著我,仿佛很篤定地在說:你們認識的,對吧?

    我的心跳有些混亂,謊言被識破了,他不會想殺人滅口了吧?

    忽覺他俯在我耳邊低聲道:“丫頭,別想再玩什麽花樣,否則小命難保,懂不?”

    我一怔:“啊,是狐……”他已捂住了我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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