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吵吵嚷嚷的,幸好姚老丞相出門去了。


    不然他知道了,定然又要生氣,眼下丞相府中隻有佘氏管事,她自然是不希望姚懷月去給餘家夫人看病的。


    姚懷月的本事,佘氏看見過,她一向不待見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孫女,何況姚懷月一直囂張跋扈,不把她放在眼裏,從前姚月兒沒迴來的時候,更是每旬一次的請安都不來。


    現在姚月兒迴來了,她倒開始裝乖寶寶,還不就是怕被趕出姚家?


    她越是這樣,佘氏反而覺得越拿捏住了她。


    總之不可以讓她再出風頭。


    餘小將軍還在苦苦哀求:“老夫人,我也知道傍晚前來不合規矩,但我母親身體每況愈下,今天更是如此,聽說懷月姑娘是玉麵鬼手的親傳弟子,所以來叨擾您與懷月姑娘。”


    “懷月她……”佘氏看了姚懷月一眼,眼中寫滿了不滿,似乎是對她到處說自己是玉麵鬼手的弟子很不滿意。


    “懷月她不過是跟玉麵鬼手有過幾麵之緣罷了,能治的也就是傷風感冒這樣的小病症,令堂的身體老身也曉得,這望京的禦醫都沒法子,懷月一個小姑娘,若是看壞了反而不好。”


    佘氏越是攔著,餘暉似乎就越不想放棄:“老夫人,正是因為遍尋名醫而無法,玉麵鬼手鮮少問世,也沒有其他徒弟,所以才不得已……”


    “祖母,”溫柔的聲音從耳畔響起,淺紫色花籠裙的裙擺曳地而來。


    這種裙子要用上好的蠶絲製成,若是尋常百姓家哪裏舍得?


    何況紫色本就是極其難得的顏色,姚錦書的顏色多以紫色為主,顯得端莊富麗。


    此刻她聲音溫柔,眉眼含笑:“祖母,可憐餘小將軍對母親一片拳拳之心,咱們若是一直攔著,倒顯得不通情理。餘小將軍但凡有辦法,也不會在這個時辰過來請懷月妹妹過去,不若就讓妹妹去看看吧,便是看不好,也是咱們丞相府的心意,祖母說呢?”


    佘氏的神色有些動搖,明麵上依然維持著一個當家主母的威嚴:“也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懷月你去了,看不好倒也罷,可切記要守規矩,不要氣到夫人。”


    走出花園,餘小將軍遠遠走在前麵,姚懷月與他拉開距離,刻意放慢腳步,鶯兒小聲不滿地嘀咕。


    “明明餘小將軍是來請您過去,結果怎麽好人全讓她們做了,臨了還要當著餘小將軍的麵說咱們不懂規矩。”


    “佘氏的樣子,咱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她說任她說,咱們隻管做好咱們的。”


    “鶯兒你迴去告訴母親一聲,就說我有事晚迴去些,叫她不要擔心,不要將姐姐的事告訴她。”


    “可是,告訴夫人,不就能讓夫人和老爺想辦法了嗎?光憑咱們,老夫人隻要用規矩壓著咱們,咱們就沒辦法救大姑娘出來。”


    姚懷月加快了腳步:“便是讓父親母親知道了,佘氏也不會給他們麵子,反而還會讓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你可知道為什麽佘氏軟禁了姐姐,答應了婚事,卻並沒有當時肯定下來?”


    小丫頭眨眨眼睛,表示不理解。


    “因為名不正言不順。從前從來八字沒一撇的事,怎麽忽然就得把姑娘許配給張家了?所以她總得有時間去運作這件事,她不說,咱們也不說,讓你找的繡娘你都找了嗎?”


    小丫頭乖乖點頭:“按照姑娘的意思,讓她們繡一模一樣的手帕出來,隻是您的要求太高,她們也不知做不做得到呢。”


    “先做出來就行,你還得去幫我辦一件事。”


    “姑娘且說就是了。”


    姚懷月招招手,鶯兒懂事地湊過來,聽著她耳語了幾句。


    從丞相府出來,鶯兒便尋了個借口先走,姚懷月亦步亦趨跟在餘暉身後,太陽正一寸一寸沉進長安街的盡頭,街麵上的人也越來越少,小商販都在收攤。


    姚懷月一直往前,還隨口跟餘暉說著什麽,側臉隱有笑意。


    不知二樓的窗口有人正看著自己。


    聽風側過身:“這姚家二姑娘怎上了餘小將軍的馬車?”


    隨風趕緊給他使了個顏色,暗示他主子還在呢。


    “咚”的一聲清響,是茶杯放下的聲音,裴知楌似乎沒有聽見一般,將手中的書信塞迴信封當中。


    “漕運又出了問題。”


    似乎是自言自語道:“這漕運使也都換了三五次,次次都出問題。”


    一抬眼,剛好看到隨風跟聽風在做小動作,臉色一沉,隨風連忙狗腿地笑:“王爺,屬下不懂這個,反正那些刁民隔三差五就鬧事借口水災不交糧,哪能年年水災?”


    當然不是年年水災,這幾年自然災害比往年已經少了很多,裴知楌心知肚明。


    刁民也不是一開始就變成刁民。


    京官高高在上,不知窮鄉僻壤,尤其是漕運沿路百姓的苦楚,鬧事便以為是刁民。


    這有點像夫妻兩個吵架,難道一定先翻臉的一方就是錯的?而不必看對方做了什麽?


    漕運油水足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裴知楌從前不管這個,他專司刑獄,而財務這檔子事都歸太子管。


    還是姚懷月改變了一些固有的走向之後,裴知楌才開始對周邊事上心一些,尤其是聽說姚懷月是從南方被姚成勝撿迴來,就更加著心留意南邊的動靜。


    漕米一石從南方運至望京,如果本值五兩,而把那些組織機構的人員的俸祿、車船運費、偷盜損耗、稅收走私等合計起來,比米的原價要高三倍,而且官吏貪汙的那部分還沒算。


    百姓以為皇家能夠管這些事,殊不知那些錢,一大部分都進了太子私囊。


    “你方才說,”裴知楌忽然想起什麽事,“方才餘小將軍帶走了姚二姑娘?”


    “是啊,”聽風點點頭,“您讓我時刻盯著丞相府和姚家大房的動靜,屬下一刻不敢懈怠,最近這段時間,姚家二姑娘可與那餘小將軍熱絡得很呢!”


    裴知楌點點頭,將信封隨手扔在茶桌上:“本次漕運督查,就讓餘小將軍去吧。”


    隨風一滯:“可是漕運一直是太子管轄,已經著陳雲庚陳大人去了。”


    裴知楌抬起眼,鳳眼的眼尾險危危挑起,隨風剩下的話咽進了肚子裏:“屬下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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