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秘的心思化為熱咖啡裏的一抹苦澀,沒見到季大強之前,溫思故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傷痛敘事裏。


    見到季大強之後,他當即生龍活虎,從軟沙發上一躍而起,趾高氣昂道:“你怎麽現在才過來?”


    而當他看見季大強身後的兩人,眼中的氣焰又頓時收斂。


    溫思親點頭示意,在弟弟身邊就此坐下。


    林頌欣看看四周,和季大強一起坐在兩人對麵的沙發上。


    思來想去,因林頌欣在美術館的袒護,季大強不打算再瞞著她,大大方方告知了她打算和溫家人作交易的想法。


    林頌欣雖然不喜歡溫家三子,但秉持著有錢不賺王八蛋的理念,覺得任何有利可圖的事情都可放手一試。琢磨後,分外讚同,支持季大強把設計稿買斷給溫思故,讓溫家三人再也不要上門討嫌。


    有了林頌欣的支持,麵對溫思故,季大強也格外有底氣。


    “溫思故,我知道你對山海經係列的後續設計有興趣,我打算把設計圖賣給你,這是我的報價,同時我也有一個條件,希望你和你的家人不要再來騷擾我們。”


    麵對那雙明亮逼人的眼睛,溫思故有些晃神,下意識去看大哥的表情,發現大哥正目不轉睛地注視那道倩影,不由心頭一緊,他垂眼一掃手機上的數字,笑起來。


    “傲雪,那天要你去設計部工作,隻是開個玩笑,你不會當真了吧?山海經係列是童心的重點項目,你作為主創人員,提供完整的設計方案本來就是你的責任。”


    說話時,他臉上的表情不甚嚴肅,還帶著說笑的調皮感,一句話頓時把季大強要說的後話逼了迴去。


    季大強看看林頌欣,溫思故出爾反爾的情況她們是考慮過的,忍是絕對不能忍的,如果溫家大哥知道禮數,這時候就該叫住自己的弟弟,然而他毫無行動,慢悠悠泡茶,顯然在縱容溫思故的行為。


    “思故弟弟,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繼續說。”


    林頌欣輕捏季大強的手指,麵不改色地端起服務員送過來的熱飲,示意溫思故繼續講下去。


    誰料話音剛落,她便劇烈咳嗽起來。咳著咳著,一雙手跟著發顫,下一秒,手中的杯子便做拋物線運動,一杯熱牛奶,精準無誤地澆在溫思故臉上。


    不及溫思故出聲,她又快人一步,“啊”一聲驚唿,運足情緒,兩滴圓滾滾的眼淚跟著拋灑出來。


    “對不起啊思故弟弟,你也知道我的身體狀況,哎,不知怎麽迴事,我怎麽就沒握住杯子呢?你……不會生氣了吧?”


    溫思故在桌上隨手扯了幾張抽紙,將臉上的牛奶漬一抹幹淨,再抬眼看林頌欣時,眼中顯出濃濃的關切,聲音也變得極富感染力,無疑也是做戲的高手。


    “頌欣姐,這話可就見外了,我們兩家關係這麽好,我自然不會生頌欣姐的氣,隻是擔心頌欣姐的身體。頌欣姐,有病就得治,我二姐認識一位名醫,專治壞心,這樣吧,我讓二姐幫幫忙,把這位名醫的聯係方式推給頌欣姐。”


    林頌欣聽出他在陰陽自己,心火一下便竄起來,重重哼了一聲:“不必了。”


    直到這時,溫思親依然沒有任何表示,冷酷地旁觀,像台理智的機器,全程沉默地觀察他們的一言一行。


    不知為什麽,季大強總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凝在自己身上,似乎很期待她做出反應。


    要怎麽做?總之,不能再被溫思故牽著鼻子走了,籠絡人心的方法她試過,溫思故受籠絡的時間有限,並不會長久地配合。


    當他發現她是個無名小卒,是個冒名頂替的假千金,便態度大變,像捕獵者逗玩獵物一樣戲耍她。


    她一直堅信,堅信自己在走勢不可擋的好運,從沒想過後果。


    道德上的譴責她是絕不畏懼的,那麽,她到底在害怕什麽呢?


    最害怕的——是被星星拋棄,可是,她的星星,她的義母,會拋棄她嗎?


    “傲雪?傲雪?”


    季大強眨眨眼緩過神,看見伸在眼前的手,詫異地抬起頭。


    “溫大哥?”


    “跟我一起出去唿吸唿吸新鮮空氣怎麽樣?”


    更覺得這個人奇怪了。


    季大強左右四顧,發現林頌欣和溫思故都已不見身影。


    似是看穿她的想法,溫思親淡淡解釋:“頌欣剛才接到林阿姨的電話便出去了,思故被我派去辦些事情。”


    季大強從沙發上站起身,理了理被坐得皺巴巴的裙子,避開了溫思親伸來的手。


    溫思親並沒說什麽,而是欠身,擦著她的胳膊,頗為自然地背上了她放在沙發上的挎包。


    季大強本想叫住他,張張嘴又把話咽了下去,兩人一起走在廣場上,都很沉默。


    冬日的好天氣總是格外短暫,臨近傍晚,灰色裏調和了一點蒼青色,四處都是光禿禿的枯枝,華燈未初上,江霧迷蒙,樹林和亭子都是灰撲撲的。


    季大強跺跺腳,一腳踩到了地上的枯枝,嘎吱響,她覺得這聲音很有意思,微微偏頭,發現地上有兩隻小麻雀也在枯枝上跳來跳去,恰好溫思親腳下傳來嘎吱聲,一下便樂嗬起來。


    溫思親被突然冒出來的爽朗笑聲驚住,看見那張明媚的笑臉,緩緩挪開皮鞋,他在這時,也注意到那兩隻小麻雀,他要承認一點,第二次見她,依然被吸引,比吸引更有趣的,是突然捕捉到對方的想法。


    嘴角緩緩浮出笑容,他看著她在枯枝中轉圈,一瞬間,廣場上的彩燈全數亮起來,他看著灰色被夜世界徹底驅逐,萬千星辰掛在樹上,一路綿延閃爍,看著兩人的影子連在一起,纏綿如眷侶。


    他向來對什麽樣的人說什麽樣的話,可這次,已準備好的話術全部拋之腦後。不知擺出什麽樣的表情才會討人喜歡,順應心意看向她。看著看著,又忽生懊惱,覺得對她的觀察和考驗,不應該。


    “林小姐,我向你道歉,剛才……”


    季大強並沒意識到溫思親在說什麽,纏在樹上的彩燈造型頗為新奇,她看著燈串,頭腦裏閃過一絲靈感,火速掏出隨身攜帶的本子畫圖,嗯嗯敷衍了兩聲,直到勾勒完玩偶的雛型,方才發現一旁的溫思親正滿臉期待地望向她。


    “所以……林小姐,你答應做我的女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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