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巫和季大強生了幾天的悶氣。


    季大強去梅園還車鑰匙,小巫隻是漠然哼一聲,點點桌麵,要季大強把車鑰匙擺正,一句話也不肯說,仰著頭就迴了房間,隻留琴琴來做和事佬。


    經過一場躁動,季大強像被抽掉所有力氣,極快地進入到一個周期,所以,她格外討厭和別人吵架。


    一邊工作,一邊狂掉眼淚,被林妙菡撈著,帶去醫院調藥。


    兩人迴去的路上,林妙菡倚著車窗,思來想去,還是忍不住扭過臉,多講了季大強幾句。


    她是不介意女兒多情浪漫的,但無論如何,她希望女兒做事前,可以跟她有更多的交流,最好像梅園的那兩個小女孩一樣常來詢問她的建議。


    見季大強垂著腦袋,臉上沒什麽精神,她不忍心講重話,隻是道:


    “傲雪,你不能總讓自己被小事牽絆。”


    聽見林妙菡把小福袋的事情講成小事,季大強心裏頗為不快,執拗道:“幹媽,不管怎樣,我都把事情解決了。”


    “媽媽不是指責你,是覺得你可以依靠我,遇到困難,我們一起想辦法,你沒必要事事都逞強。”


    季大強牽牽嘴角,摟緊了車裏的毛絨小熊,她確實在為一些事情苦惱。


    最近,她總會迴憶起在星雲高中讀書時的事情。


    現在看來,她有點像追飛盤的小狗,那段時間,確實被人揮之即來,唿之即去。


    但她不認可沈仲所謂跑腿妹的評價,她忍不住為自己辯駁,大多時候,她都是在熱心地幫助朋友們。而且,這兩年好了很多,不會因為別人對自己好一點,就掏心掏肺。


    當然,又進入了另外的極端,變得萬分冷酷。


    “幹媽,我不知道怎麽說,我能感覺到,我沒辦法和別人建立長期穩定的親密關係。”季大強的臉埋在毛絨小熊的腦袋上,說話時,她沒有抬頭,額頭始終貼著小熊的腦袋,聲音也小小的。


    “小巫最近在生我氣,她不理我,我覺得很難受,但我不知道要怎麽辦。我好像遇到一點挫折,就想逃跑,還有和沈仲的關係,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解決。”


    “我對別人的情緒感知很敏感,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是這樣。當我看到一個人的臉,能夠敏銳地感知到他們的想法,看到別人痛苦,我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去幫助他們,但我不知道,我很痛苦,這種能力,就像是一種詛咒。”


    林妙菡的眼淚已經落下,為掩飾內心的激動,她偏過頭,舉起隨身攜帶的水杯,喝了一口果汁。


    敏銳和洞察力怎麽能算詛咒呢?


    對一個創作者而言,這無疑是天賜的禮物。


    她不敢繼續想下去,如果這孩子從小到大就在她身邊,得到悉心培養,會有怎樣的成就。


    她點點頭,鼓勵季大強繼續說下去,卻見季大強靠過來,將頭擱在她膝蓋上,身體東扭西歪,看起來很像撒嬌的小孩子。


    還沒等她說話,季大強兩隻胳膊纏上來,摟住了她,沉默很久才開口。


    “媽,你抱抱我吧。”


    “我……沒辦法犧牲自己,姐很優秀,家裏全力培養一個人,能力差的人被舍棄是很正常的。在我讀高中前,我曾被要求放棄讀書,出去打工。其實打工也沒什麽不好。人,應該自食其力。那天,她帶我去吃了漢堡,那是她第一次這麽對我,我自己吃了兩個半,其實我給姐留了一個,因為嘴饞,在姐迴來前,不知不覺又吃了半個……”


    “我吃了漢堡,沒有答應她,其實…應該答應的,我不知道,她討厭我也很正常,我自私又嘴饞,吃東西沒有節製,總感覺很餓,這兩年,因為腸胃不好,吃的不多。我現在,好像又迴到那個時候。”


    “我不知道該怎樣選擇,姐為我付出了很多,我不能那麽自私,隻考慮自己……”


    聽季大強說到這兒,林妙菡心中即刻明白了,她心疼地抱緊女兒,哄小孩睡覺一般,輕輕地拍打她的後背。


    “傲雪,媽媽想對你說,除了你的身體健康,其他的事情,都是小事。”


    見季大強沒有應聲,林妙菡又溫柔地貼住她的臉頰。


    “你看這樣好不好?等一會兒,媽媽跟你一起給小巫買禮物,你把禮物拿給小巫,跟小巫說對不起。至於小福袋的事情,就讓媽媽來解決。你和小巫、琴琴一起出去玩,去我送給你的小島度假怎麽樣?”


    “我不想離開媽媽。媽媽跟我一起去吧。”


    見季大強無比黏人,林妙菡的眼睛越發酸澀。她心中來去拉扯,已有兩天沒去醫院看望頌欣。


    心偏向了親生女兒,懷胎十月的辛苦曆曆在目,她在生病的情況下,毅然選擇成為母親。更何況,這孩子跟她一樣,都是高敏感人群,需要更安全、更舒適、更健康的生活環境。


    “好。”林妙菡答應下來。


    她此時摘下了手上的戒指,輕輕撫摸女兒的頭發,聽見膝間傳來細微的鼾聲,臉上泛起柔軟的微笑,低頭,又親了親女兒的額頭。


    季大強到鬱期的時候,睡眠比較多,人總犯困,哭泣很耗體力,每到這時候,她就會變得非常乖巧,在林妙菡跟前,總像小孩子一樣黏人。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林妙菡已經摸清女兒的性子,有時候感覺像在養小兔子,怎麽看都覺得這孩子很像兔子,性子老實,溫吞善良,總通紅著眼,向她索要抱抱。


    見季大強熟睡,林妙菡便對司機打了聲招唿,讓調轉車頭,直接往梅園去。


    她問過琴琴,得知小巫最近想買按摩椅給鄔老板,便叫助理訂了台最貴的按摩椅,以季大強的名義,送了過去。


    以她對兩女孩的了解,知道禮物送去,她們就會找過來,三個人說上幾句話,關係也就緩和了。


    看著車窗外倒退的樹影,林妙菡陷入深思。


    女兒滿身創傷,被無數小事牽絆,待人接物都有問題,深深依賴於躁狂帶來的無限精力和自信,這才是目前最大的問題。


    相比於學習建立親密關係,更重要的,是該學會,如何和自己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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