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大強趕來星雲醫院的間隙,沈仲和楊田均正進行一場男人之間的對話。


    沈仲按動病床的升降按鈕,調至合適高度,撐住後背坐起,平靜地遣開衝進病房的三位保鏢。


    做完這一切,他並未正視揪住他衣領的楊田均,而是將目光投向病房一角。


    陽光透過密疊的葉,墜下點點碎金,褐影在地板上搖曳。


    有風。令人討厭的風。


    “你究竟要利用大強到什麽時候?!”


    轉來臉,沈仲看著撞在麵前那雙覆滿紅血絲的眼,內心出奇平靜。


    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本該素昧平生。


    又一次,在同一地點,因一個女人對峙。


    真滑稽。


    騰騰殺氣卸掉,他第一次如此細致地打量楊田均。


    兩人有相似之處,都極擅偽裝。


    一直以來,楊田均裝腔作勢,占據上風。


    看他失控,好有趣。


    於是,明知故問:“大強?楊老板說的是誰?”


    楊田均頗為感性,聲音居然帶了幾分哽咽:“你知道大強又發病了嗎?你想利用愧疚心殺死她嗎?!”


    “楊老板這麽富有想象力,不去當小說家真是可惜。如果愧疚心能殺死人的話,我和楊老板應該早就死一萬次了。”


    “沈仲,我不想跟你打啞謎,你不要再折磨大強!”


    “我和苒苒之間的事,跟楊老板有什麽關係呢?我斷了肋骨,躺在這裏,分明是我在受折磨。”


    果然沒失憶。


    沉默長久,楊田均抬起臉:“大強已經簽署離婚協議書,她不愛你,你何必苦苦糾纏,你需要多少補償,我都可以給你,請你放過她。


    藍緞子窗簾被風卷起,如海浪蕩湧,室內明明暗暗,光影斑斕。


    沈仲笑起來,森森然,壞心眼的笑,有些招打。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她欠我一條命,楊老板想幫她,拿命來還好了。”


    楊田均捏住拳頭,又聽他道:“楊老板想打就打,反正打死我,她這輩子都會記著我。”


    說罷,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就在這時,吱啦一聲,門猛地被拉開。


    看見闖進來的季大強,楊田均驟然閉嘴。


    她沒看見他,舉著手機屏幕,徑直朝沈仲走過去。


    屏幕上寫了一排字——“你怎麽咳嗽了?我去叫醫生。”


    沈仲咳出一口血,眼睛半眯,捉住她探來的手,笑微微,引著她轉頭。


    “楊老板剛來,你去幫楊老板倒杯茶。”


    季大強這才發現楊田均也來了,把手上提著的電腦包放下,去飲水機旁拿紙杯接水,將接好的水,遞給他。


    水溫剛好,楊田均拿住水杯,一口氣把水灌幹淨。


    抹嘴,又裝瀟灑。


    “阿牛叫我迴去,我得走了,大強,你不必送我。”


    見楊田均匆匆離開,季大強歎了口氣,她大概能猜出來楊田均是來找她的。


    她這兩天昏沉沉,度日如年,因後背陣痛,隻想一個人癱著,疲乏至極,看了他發來的消息,沒有迴複。


    “合同帶過來了嗎?拿來我看看。”


    聽見沈仲說話,季大強當即把放在牛皮袋裏的合同抽出來,翻開放到他手邊。


    她來的時候,把白管家那邊需要處理的賬單和函件一並拿了過來,預備讓沈仲一起看。


    接過季大強遞來的合同,沈仲隨手翻看起來,看著看著,有些想笑。


    這合同是他擬的,內容他記得一清二楚,甚至倒背如流。


    抓住筆,刷刷將合同上的幾項內容,圈出來後,然後,便將標記好的紙頁遞還給她。


    “這幾條我有異議,內容不符合我的利益,不像我會答應簽署的。”


    季大強順著他劃住的內容一條條看下去,聽他提出質疑。


    “既然我們要扮演恩愛夫妻,理應睡在一間屋不是嗎?”


    季大強咬住嘴唇,在紙上飛書:“你當時答應我,讓我和小福袋住二樓的套間。而且你說過,家裏一般也不會來人,我自己住是可以的。”


    沈仲挑眉,又繼續道:“還有第三條,你要料理好家事,以及配合我參加一些活動,你好像,也沒有盡到義務。”


    一聽這話,季大強立馬將白管家塞給她的那堆紙片片掏了出來。


    沈仲擺出一副不解的樣子,撈起賬單一張張看,看完後,蹙眉又問:“上個月我們的家庭開支是多少?這個月的消費預算是多少?我們結婚也有幾個月了,這期間的總消費是多少?賬本有嗎?拿來我看看。”


    他這一連串問,讓她瞠目結舌說不出來話。


    因為這些沈仲從沒叫她管過,吃穿用度各項花銷,全是沈仲自己在管,他怎麽忘記她人,連自己幹過的事情也忘記了。


    “我不太清楚,你沒讓我管過這些。”季大強把寫了迴答的紙條,放在沈仲眼前。


    “季小姐,合同上清清楚楚寫著你應該完成的內容不是嗎?你要誠實些,還有這筆帳,要付給季鳴峰,是季小姐你的父親吧,為什麽他每月的支出也要我來負擔?季小姐你要向我解釋清楚。不然,我會懷疑季小姐在偷偷轉移我的財產。”


    見他汙蔑自己,季大強自然不幹,要把季鳴峰叫來講清楚,誰料她電話打過去,季鳴峰的號碼變成了空號。


    “還有這些邀請函,根據合同,你還需幫我打理好各項關係,我們應該出席哪些活動?”


    季大強的頭有些發脹,感覺有些窘迫,沈仲說的這些,她一概不知,她沒有深入了解過他的事業,依然不知道和哪些人交往有益於他的事業發展。


    “季小姐,這些都是你作為一名合格的妻子,應該去完成的事情。”


    沈仲話音一頓,接著又道:“除此之外,這份合同在其他方麵也有許多問題,我們一項一項來。你首先要把結婚以來的花銷梳理出來,把賬冊拿給我,還有跟我們關係密切的名流,你都要了解,我會讓白管家把名冊交給你。”


    將季大強的表情收入眼底,沈仲心中有些快樂。


    他已假裝忘記了她,那麽他們之間自然可以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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