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堂裏,許知行拿著毛巾擦拭著小蓁蓁臉上手上的灰塵。


    浩然真氣緩緩覆蓋小丫頭身上那些傷口,為其療傷。


    大約半個小時後,小丫頭終於醒來,眼中滿是迷茫。


    看到許知行坐在身邊,小丫頭開口第一句卻是


    “知行哥哥,我娘親呢?”


    許知行稍稍沉默,輕輕撫摸著小丫頭的腦袋。


    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麽,小丫頭眼眶瞬間濕潤。


    但眼淚卻被鎖在眼眶裏,始終沒有流下來。


    “我娘親呢?”


    她又問了一句。


    屋外,剛走到門口的陳雲嵐忍不住鼻子酸澀。


    原本是中秋佳節,闔家團圓的日子,可轉眼間...


    許知行輕輕一歎,迴道:


    “蓁蓁,以後,就跟知行哥一起生活,好嗎?”


    聽到許知行這句話,小丫頭終於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淚水奪眶而出,留下一道水線掛在她那稚嫩的臉上。


    “知行哥哥,讓我迴去好不好...我...我要娘親,我要娘親。”


    聽著小丫頭近乎窒息的哭泣聲,許知行難得的無法抑製自己的情緒。


    記憶裏,上一世也是這個年紀,父母意外去世,留下他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孤苦無依。


    那種迷茫、恐懼、絕望,他至今也無法忘記。


    所以後來迴到山村教書之後,他的那些學生裏,幾乎有三分之一都是他從各地撿來的孤兒。


    他比誰都明白,一個家對於孤兒來說意味著什麽。


    一個值得依靠的人,又意味著什麽。


    許知行沒有說太多安慰的話。


    他明白任何安慰的話都是空白無力的。


    他隻是輕輕將小丫頭抱在懷裏,讓他枕著自己的肩膀。


    大手一下一下的拍打著小丫頭的後背,盡可能的給予她一點依靠和溫暖。


    小丫頭緊緊摟著許知行的脖子,哭的撕心裂肺。


    但萬幸,她還有一個能夠宣泄的港灣可以依靠。


    門口的陳雲嵐將這一幕看在眼裏,內心無比觸動。


    在她心目中已經是神仙人物的許知行,竟然可以如此溫柔的對待一個不相幹的孩子。


    漸漸的,陳雲嵐眼裏的敬意比起以往更重了幾分。


    哭了快一個多小時,小丫頭再次睡著。


    大喜大悲,都是傷神至深的事情。


    能夠睡去,也算是好事。


    許知行無比輕柔的放下了小丫頭,擦去她臉上的淚痕,輕輕歎了口氣。


    走出了房間,輕輕帶上門。


    到了院子裏,陳雲嵐帶著一抹同情道:


    “先生,趙掌櫃的遺體已經打理幹淨整齊了,要不要讓趙蓁見她娘最後一麵?”


    許知行望著院外遠處,那疊巒起伏的山脈,淡淡道:


    “明天再去吧,雖然有些殘忍,但該麵對的還是要麵對。”


    陳雲嵐點了點頭,思索片刻說道:


    “先生兇手已經確認,是巡天閣的一位巡天使,名為萬圭,六品境界的武夫。


    今天來龍泉,是為了誅殺任意門兩位漏網之魚。


    在酒坊與那兩人激戰的時候,順帶著也罷趙姐殺了。”


    許知行目光微微凝滯,臉上少見的帶有一層濃重的殺氣。


    “為何要殺趙姐?”


    這一句話出口,陳雲嵐竟然都感覺到沉重的壓力。


    她歎了口氣,輕聲道:


    “隻因那任意門的餘孽拿趙姐當做擋箭牌,所以就被連帶著一同擊殺。”


    許知行側頭看向陳雲嵐,問道:


    “巡天閣...所代表的可是朝廷?”


    陳雲嵐點了點頭。


    “巡天閣是代替朝廷巡視天下,監察和約束江湖武道宗門和武夫高手的部門。


    但巡天閣行事,同樣需要遵守大周律法。


    對平民出手,罪該萬死...”


    “既然有大周律法約束,他為何還能如此肆無忌憚?”


    許知行的詢問,讓陳雲嵐不知該如何迴答。


    難道她要說,在泰安城京都那些雲端之上的人眼裏,平民的命,根本就不是命?


    許知行沒有等她迴答,便自顧自道:


    “原來這大周天下,也不過是弱肉強食的世界。我明白了...”


    陳雲嵐想起自己的師門,帶著半分憤怒,半分無奈道:


    “不管誰人執掌天下,這個道理從來都是不會變的。


    弱者,永遠隻有被強者支配的資格。”


    許知行望著遠處的山巒,久久無言。


    許久後,才長出一口氣,語氣輕緩,卻帶有極其強大的力量。


    “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


    弱者就注定一生都是弱者?強者就能永遠不會衰敗?


    天底下就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道理。”


    說到這裏,許知行轉頭看了眼屋內睡著的趙蓁,輕聲哼道:


    “命運不公?那就試試看...”


    陳雲嵐一怔,不知為何忽然有種熱血上湧的感覺。


    她嚐試著問道:


    “先生,要不要我寫封信送迴京都?”


    許知行搖了搖頭。


    “不要插手,那個人,留給蓁蓁。


    他們不是覺得趙姐是弱者嗎?不是覺得蓁蓁是弱者嗎?


    那好,我就讓他們看看,他們眼中的弱者,將來會變成一個怎樣的人物?


    等來日,蓁蓁強大到足以將一切踩在腳底下的時候,他們又會是一副怎樣的麵孔。”


    許知行很少會有這般的憤怒情緒。


    不隻是因為趙寡婦的死。


    更是因為對這個世道,對這種所謂的弱肉強食法則的憤怒。


    他知道,或許讓陳雲嵐去辦這件事,那個萬圭很快就能得到該有的懲罰。


    按照他以往的行事準則,或許會這樣做。


    但這一次,他偏不。


    他就是要將那個兇手留給趙蓁。


    他要培養趙蓁,讓趙蓁成為令他們不敢直視的強者。


    然後用他們的規矩來告訴他們。


    他們錯了。


    陳雲嵐迴頭看了眼身後,有些同情。


    小小年紀,便背負了血海深仇。


    將來就算趙蓁能夠報仇,這一生恐怕也不一定會過得有多快樂。


    就像她...


    “雲嵐...”


    忽然,許知行輕聲喚道。


    陳雲嵐一怔,連忙迴道:


    “在。”


    “那三本書你看的怎麽樣了?”


    陳雲嵐想了想,迴道:


    “略有所悟。”


    許知行點了點頭,說道:


    “接下來我傳你至聖儒學養氣之法,我說,你記...”


    陳雲嵐一愣,隨後眼中閃過一抹喜色。


    “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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