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清脆的聲音如玉珠落地,在耳邊作響。


    裴鈺清聽的徹底怔住,許久沒有出聲。


    謝晚凝彎唇一笑:“這麽難迴答嗎?”


    “不難,”裴鈺清垂下眼睫,輕聲道:“是你誤會了,我年長你許多,在我眼裏,你同萱兒一般無二,並無其他心思。”


    謝晚凝略微一頓,旋即哦了聲,徐徐道:“言下之意是,你把我當妹妹看?”


    裴鈺清頷首:“我同你兄長關係不錯,今日既然叫我遇見,護你周全也是應該的。”


    “我不信。”謝晚凝眸光有些淡了,卻始終不肯收迴視線,一字一句道:“裴鈺清,你該不是被陸子宴說你年紀大,身體不好所以自卑不敢承認自己心意了吧?”


    她這般咄咄逼人,對麵的人眼睫顫了下。


    他坐姿端雅,一襲月色寬袖長袍,玉冠束發,微顫的眼睫緩緩抬起,看了過來,兩人對視一眼,又垂了下去。


    周身清冷矜貴之氣漸消,聲音帶了幾分窘迫:“這很重要嗎?”


    謝晚凝親眼看著他白皙的耳垂慢慢染上紅暈,心裏不知為何忽然就定了下來,唇角再度上揚。


    “很重要,你的心意如何,關乎我會不會去雨軒茶樓找你要那張養神方子。”她盈盈一笑:“不過現在你不用迴答了。”


    他一把年紀羞赧成這樣,她哪裏還忍心逼他給個確切答案。


    可她不再逼問,裴鈺清卻有些失神般怔住,良久,他澀聲道:“那你會來嗎?”


    謝晚凝道:“來啊,我隨時去你都在嗎?”


    她答的爽快極了,裴鈺清驟然緊縮的心尖因她的話而緩緩放鬆,麵色和緩,含笑道:“在的。”


    他眉目疏朗,麵上的笑溫柔又幹淨,在日光更顯氣質出塵。


    謝晚凝看的一眼不眨,想到了什麽,她伸手碰了碰他的手指:“你不要把陸子宴的話放在心上,你不老,身體瞧著也還好,一定要長長久久的活著,氣死他。”


    裴鈺清先是怔然,旋即笑著搖頭,表示不會放在心上。


    他的手始終沒有移開,任由他們指尖相觸,麵上卻還是那副不急不緩的溫然模樣。


    謝晚凝瞧得心頭微熱,也說不上自己是什麽感覺。


    可她明明是把他劃分為兄長或友人般的身份,為什麽這一瞬間卻很想握住他的手,把他逗的麵紅耳赤才好。


    到底矜持心占了上風,她沒有繼續,反而緩緩收迴了手,自腰間取下一個香囊遞過去。


    “喏,你心心念念的迴禮,這可是我自己繡的香囊,裏頭塞了些驅蚊草的藥草,我戴過幾日,你不嫌棄吧?”


    她針線活其實不是特別行,大件的東西繡不好,也就隻能繡個荷包香囊的小件了。


    這些年,陸子宴每一年的生辰,她都送上一個自己親手縫製的香囊。


    一開始是繡各種花,他不肯戴,嫌不夠爺們。


    後來她便學著繡更為複雜的獸類,有狼,有豹,還有鶴。


    這個香囊是她自己戴的,上頭是一朵清荷,粉綠色的線條繡的栩栩如生,還挺好看。


    裴鈺清握緊手裏的香囊,隻覺得她身上的香氣都一並傳了過來,半點也不覺得清荷花樣女氣,扯下腰間的玉佩,將香囊配了上去。


    謝晚凝靜靜的看著他的動作,心頭微微一動。


    才冒出個尖的念頭,徹底壓不住了。


    “喂,”她捧著下巴笑著看他,懶洋洋般開口問:“你要不要娶我?”


    “什麽?”裴鈺清停住動作,抬眼看過來:“你說什麽?”


    “我說,”謝晚凝把脖子湊過去了些,盯著他好看的側臉,一字一句道:“裴鈺清,你要不要娶我?”


    僻靜的涼亭裏久久無聲。


    太陽已經升到半空,有些灼熱,就連吹來的風都透著燥意,一身清冷的男子鼻尖緩緩冒出一絲汗意。


    她好以整暇的等著,卻聽他緩緩開口,語氣艱澀:“晚晚,你就算擔心陸子宴不肯放手糾纏於你,也不要拿自己終身大事當玩笑。”


    謝晚凝麵上笑意頓時一僵,有被看破心思的惱怒,又有些莫名的羞窘。


    她確實是這個想法,方才陸子宴那樣,明顯是不肯輕易罷手。


    他們家功勞大,鬧到金殿之上當今聖上恐怕也是站他那邊。


    真等聖上金口玉言一出,她便不得不坐上花轎嫁入陸家。


    想要幹淨利落的斷了這樁親事,讓陸子宴絕了繼續糾纏她的心思,以她目前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另外找個人嫁了。


    這個人需要身份尊貴,至少得壓得住陸子宴的氣焰,讓聖上不會一麵倒的偏向。


    還得為人不錯,品行端方讓她信任。


    等時過境遷,陸子宴死了心,另娶了貴女,她跟對方提出和離,對方也會爽快放妻。


    反正受夢境影響,她本來也沒想過再嫁人,原先就打算在家做一輩子姑娘的,既然陸子宴非要和她糾纏,那她拿婚姻擺脫他,也並不覺得為難。


    至於和離不和離的在如今京城和離盛行的風氣下,對她對謝家來說都不會影響什麽。


    而裴鈺清就是最好的人選。


    他是聖上嫡親外甥,自幼體弱,又年二十七還未成婚,端陽長公主為他的親事愁白了頭,以長公主跟陛下的姐弟情分,隻要裴鈺清開口想娶,就算陛下的皇子看上了,恐怕也得讓給他。


    陸子宴又算什麽?


    她計劃的樣樣都好,就連裴鈺清心儀她,也被她算準了。


    可被他捅破這一層紙時,還是不自在極了。


    說到底,她確實是心存利用。


    利用人家對她的心意。


    她並不喜歡他,也沒想過跟他長久的在一起,卻想讓他冒著得罪陸子宴的風險娶了她。


    等過個兩年,陸子宴罷了手,她包袱一卷過迴自己的日子,繼續丟下他一人……


    謝晚凝自己都覺得自己挺可惡的。


    臉上再也掛不住,忙不迭站起來,勉強一笑:“對不起,我說錯話了,你就當沒聽見吧。”


    說著,她急急就要走。


    路過他時,卻被他輕輕喊住。


    “晚晚。”裴鈺清並沒抬眼,而是微垂著眼睫不知道在想什麽,半晌,他道:“你用不著這樣做,你是我妹妹,隻要你不願意,陸子宴娶不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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