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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太子的信任,還是另一場試探?


    王晊收斂起臉上的吃驚表情,努力扮演起一個滿腹秘密的智囊角色。


    “貼身之物被盜用,內侍首先脫不了幹係。”他斬釘截鐵的說道。


    魏征搖頭:“東宮的內侍已經秘密換了一遍了。就連服侍你的那兩個侍女,也是太子妃新近托齊王妃從遺孤中選拔的。武德七年太子身邊的內侍,無人供認此事。”


    “接著查,查完內侍查外臣,直到查出叛徒為止。”李建成一怒之下將茶杯掃落於地,隨著白瓷碎落的脆響,皇太子恢複了冷靜。


    “本宮一生,最恨內奸。找出來……”太子“碎屍萬段”的話到嘴邊,卻又憑理智咽下。


    “找出來,交父皇法辦。”


    魏征聞言閉上了眼睛,微微歎了口氣。


    “書臣放心,我會對外說太子妃近來丟了首飾,懷疑東宮有了家賊,讓你這個率更丞調查。東宮眾人你盡可驅使。唯有一樣,半個月內,要給本宮結果。”


    “半個月?”王晊掰著手指頭一算,今天是五月二十,半個月十五天,那是六月四日……


    那不就是玄武門之變的日子!


    “殿下為何如此緊急?”王晊急著發問,話已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語氣太過無力。他剛剛說過,太子驅使,無有不從。


    “不是本宮急,是大唐等不了。”李建成惆悵道。“十五日後,我要向父皇推薦帶兵迎戰突厥人的人選。如果內奸是秦王一黨,那說明世民要有所動作,本宮隻能推薦元吉帶兵。若證明內奸主使另有其人,從大局計,本宮將推薦秦王帶兵出征。”


    “殿下,魏征還是要勸,授秦王以兵權,那是放虎歸山啊!”


    魏征勸說著太子,語氣極為執拗。


    太子無奈說道:“此次突厥來犯是頡利可汗親自帶兵,除了世民,其他人都沒有十足勝算。為國家天下計,該放虎還得放,大不了之後再擒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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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晊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向太子許諾保證完成任務的。他隻知道踏出顯德殿時,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初夏的晚風吹過,一陣涼意直撲心口,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殿下剛剛定是想起楚王了。”


    望著長安夜空的千千晚星,魏征發出了感慨,那語氣不像是太子的臣屬,更像是李建成的朋友。


    “楚王啊,如果還健在,應當是血氣方剛的青年了吧。”


    王晊在腦海中迅速檢索出楚王李智雲的記載。這位庶出的皇子本無足輕重,可他之所以青史留名,就是因為其悲劇性的人生。


    隋大業末年,李淵和李世民在晉陽起兵,李建成和弟弟李元吉、李智雲滯留河東。身為大哥的李建成決意帶著闔府上下逃往晉陽,可是沒想到弟弟李智雲被隋軍捉拿,並斬殺與長安。


    一個年僅十四歲的少年,就這樣為大唐開國奉獻了第一滴血。


    武德元年,李淵追封這個短命的兒子為楚王,諡號為“哀”。


    魏征接著道:“聽說那年殿下已經帶了楚王出長安,沒想到楚王的車夫竟是府上潛伏多年的隋朝密探。殿下時常懊悔沒有將楚王帶到自己的車架上同行,也是由此憎恨起內應。這幾年天下呈平,東宮諸將分走兵權,天策府總有些人私下想來投靠,全都被太子嗬斥走。”


    “太子不願接納天策府的人?”


    魏征搖頭:“殿下是不願意接納內奸。他總說血濃於水,如果沒有勢利之徒居中挑唆,他與秦王不至於到今天這步田地。”


    “魏大人似乎與太子意見不同?”王晊聽出了魏征的話外音。


    “我與太子定是同道。大位名分自有天定,更何況殿下勤政務本,多年來治國有道,前隋煬帝禍害民生,大唐建國不到十年,已然初治有成。再加上太子晉陽起兵以來屢建軍功,取西河、定關中,平匪患。世人隻知秦王驍勇,可誰又知道那雄兵百萬,何曾離得開太子居中調度,縱覽全局之功?如此文治武功,難道不能繼承大唐嗎?”


    魏征像是積鬱許久,終於有機會傾訴一番。可是傾訴完,又恢複了原本狐狸與狼各占一半的本色。


    “書臣,魏某有一言,望賢弟體察。”


    王晊連忙謙讓:“魏大人直請吩咐。”


    “我聽說殿下也讓薛萬徹在軍中審查內奸。如果牽涉到東宮,這個內奸先被薛萬徹他們找到,憑著這幫粗漢的性子,難免不會一刀砍了,或者嚷嚷的滿城皆知。”


    王晊點頭:“那依照魏大人的意思?”


    “搶先抓住這個內奸,他是釣李世民的肥餌。不管他的主使是誰,永遠不要忘了,東宮的敵人,首先是李世民。”


    魏征振袖迴答,語氣之決絕冷漠遠甚於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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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躺在床上的王晊輾轉難眠。


    穿越的身體他已經習慣,唐朝的起居生活他也早有準備,更何況這段日子太子就命他住在東宮外沿的偏殿中,亦是為了養病,再者方便稽查內奸。


    令王晊忐忑的是內奸,或者說,是他自己的前途。


    自己是玄武門之變的叛徒,這是寫在史書上板上釘釘的事情。他自己一定是個叛徒,隻不過不知道是早已叛變,還是要在未來的幾天等待秦王的拉攏。


    如果是前者,那他如今喪失了記憶,根本不知道如何找到秦王,甚至連東宮的大門他都出不去。可如果是後者,那麽這個被李建成痛恨的內奸嗎,很可能就是來拉攏自己的人。


    哦,那就是革命同誌啊。那不是抓,那是保護。說不準那位內奸同誌,就是帶自己在玄武門之變的前夜找到李世民的人。


    王晊瞬間覺得踏實了許多。他漸漸感到困倦,閉上眼睛,破碎的畫麵像是夢一樣展開。


    “大伯!大伯!帶晊兒去、去買糖吃吧。”還是幼童的小王晊奔向門口的伯父王珪,後者一把將他抱起,任幼兒玩弄著胡須,笑道:“走,大伯帶你去長安的集市上見見世麵。”


    王晊跟著伯父的腳步,童年一閃而過,畫麵也從王家老宅切換到戰火硝煙中。


    等伯父再一迴頭,鬢角已經有了白發。


    “侄兒,一會進了大營切莫多言。太子正在煩惱,小心說話。”


    叔侄二人通報後,被帶進了太子行營。老王晊拱手行禮,謙卑說道:


    “殿下,這就是卑職的侄子,王晊。”


    太子手握軍報,沒有抬頭,身後甲胄在身的齊王盯著地圖,隻留給叔侄二人一個背影。


    “知道了,帶去讓魏征安排謄寫軍令。”太子隨口吩咐,連王晊的臉看都沒看。


    “奇怪,大哥你說這劉黑闥能逃到哪去呢?劉弘基也是廢物,幾千人追幾十個,愣是捉不到。要是再讓他跑了,或者和舊部接頭,那大唐的威名可就掃地了。”


    盯著地圖的李建成自言自語,太子一言不發,可是緊促的眉頭還是出賣了他內心的緊張和忐忑。


    弟弟一戰滅了竇建德和王世充。自己若是連一個劉黑闥都捉不住,真的要被人說德不配位了。


    “臣有一計,定可捉住劉黑闥。”


    太子和齊王不約而同的望向跪在地上的陌生青年,而青年身邊的老臣王珪已經慌張的跪了下去。


    “小侄無禮,請太子恕罪……”


    “別,聽他說。”太子望向那青年人。“君謂計將安出?”


    不等太子發話,那青年自己起身,走到地圖邊,和齊王並肩而立,指著地圖上的山形地勢道:


    青年人答道:“殿下要的不過是劉黑闥的首級。至於是不是唐軍砍得,不重要吧。”


    齊王冷笑道:“廢話,這除了唐軍,就是叛軍,一共就兩方,不自己動手,你還指望劉黑闥自己砍了腦袋送來?”


    “不,一共三方。”青年豎起右掌,依次按下三根手指。“一是唐軍,二是劉黑闥,三才是叛軍。”


    “說什麽呢,劉黑闥就是叛軍……”李元吉反駁著,突然靈光一現。“等等,你是說……”


    “他是說讓諸葛德威替我們下手。”李建成也已經會意。


    青年道:“諸葛德威人稱惡犬,貪婪無厭。隻要太子殿下許以重利,不愁此人不降。”


    “對!你說得對!”李建成忙衝王珪喊道:“快派人告訴劉弘基,調轉方向,撤出隔絕劉黑闥和叛軍的人馬,將其驅趕到諸葛德威部。同時令韋挺連夜去找諸葛,就說斬殺劉黑闥封縣公,活捉封郡公!”


    安排完畢,李建成才又想起那青年。


    “你是王珪的侄子?叫什麽名字來著?”


    青年不緊不慢迴答:“小人,白衣王晊。”


    “好啊,晊字好,光明遠大。東宮還缺一個率更丞,以後你就在本宮身邊吧。”


    “臣,王晊,謝恩。”青年人微笑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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