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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武邁步踏入房中,厲聲道:“都督,斷不可令王雙將軍出兵。”


    慌亂間,徐庶不慎碰到夏侯楙的手臂,對方發出一聲輕叫,將軍印璽掉落於地,被林默機靈撿起。


    程武的眼神停留在徐庶身上,對方知趣的退出。


    林默跟著出去,直到遠離書房,二人才敢對話。


    “把印璽給我。”徐庶說著,但是林默不為所動。


    徐庶盯著他看了一會,那眼神是一種被冒犯的的惱怒。但是事到如今,他沒有辦法反抗,林默就像是一頭隨時準備咬人的猛虎,自己隻能遷就他。


    拿到印璽的林默跟著徐庶往將軍府門外走,與忙著傳菜上菜的侍女們迎麵相遇。林默刻意裝作極為熟路一般放慢了腳步,生怕慌張的樣子引起崗哨的注意。


    脂粉香撲入鼻翼,林默在雪白的脖頸間很快迷失了方向。等最後一抹粉黛流過身側,他已經置身於園林的一處未知角落。


    他順著通路亂闖,繞了七八個彎,才發現自己又走迴了夏侯楙的書房。


    書房大門緊閉,林默猛然想起,剛剛徐庶交給自己的關中地圖,似乎和魏延的有些許不同,如果能一並帶迴,恐怕對北伐成功大有裨益。


    而他的手在觸碰到房門的一刻縮了迴來。


    書房裏,程武的聲音仍在繼續。


    “不行,王雙涉嫌參與販私,絕對不能再令其統兵出征。還有,現在有線索指出徐元直也參與其中,我建議也免去他調度軍需之職,待查清後發落。如果此時還讓他們參與軍政,一旦畏罪叛逃,為時晚矣!”


    另一個聲音答道:“如果沒人追究販私之罪,就沒人會叛逃。”


    “天理昭彰,國法難容!你難道要我徇私舞弊嗎!”程武提高了聲調。


    “不是徇私,而是為公留才。眼下大戰在即,軍中還是要團結。”


    屋裏傳出畫眉鳥的鳴叫,林默這才分辨出,程武對麵的聲音就是來自夏侯楙。


    程武仍然不退步:“糊塗啊,參與販私之人根本就不是心懷國家的忠臣,這樣的人怎能為國殺敵!”


    “武弟,過了。”夏侯楙有些不悅。“迴去問問令尊,當年隨太祖武皇帝平定天下的,有幾個是清正自守的廉吏?才過了幾年,唯才是舉的訓誡就忘了!”


    “武弟啊,你知道天天有多少人彈劾你們動搖軍心,都被我按下了。你們和關中老將一邊說一邊的不是,害得我頭痛欲裂啊!如今我隻想要關中安穩,你們和老將們各安其位……”


    “你我同是勳貴子弟,情如手足,大戰在即,要給哥幫忙,不要給哥添亂。”


    夏侯楙邊說邊輕揉護臂。


    可是程武卻不買賬。


    “為國正法怎麽能是添亂……你既然相信他們,那就走著看,無怪我言之不預!還有,除了緝私,你特地令我徹查細作之事也有進展,除了郿縣那個藥鋪東主,僅在長安城內,就查出……”


    聽到藥鋪東主,林默腦子“嗡”的一下。


    徹查細作?程武在稽查私販之外,還在專門稽查川蜀細作?林默不禁側耳上前,卻不料身後突然傳來一聲:


    “何人偷聽!”


    是巡邏的護衛發現了他。


    同時,書房的談話戛然而止,林默轉身想退,可是退路已經被趕來的衛兵團團圍住,猛然間書房中門打開,程武的劍尖直刺他的眉心!


    完了,死定了。


    林默下意識閉緊了眼睛,等待gameover的提示。


    “你是元直先生的……”


    沒有被殺的痛感,林默睜開眼,見是夏侯楙按住了程武的手臂。


    “小人是徐元直的表叔……不是,徐元直是我表侄……呸,我是……”


    林默正在百口莫辯時,徐庶急忙趕到。他聽到衛兵發現刺客的消息,又不見了林默蹤影,便急著往此處趕,果然見到了林默這個定時炸彈。


    “狗兒,這是將軍府,亂跑小心你的腦袋!”他一腳踢在林默屁股上,林默順勢抱頭哀求:“叔哎,我就是想起來地圖沒拿!你跟他們說,我不是壞人啊!”


    夏侯楙和徐庶對視一番,徐庶當即解釋,林默是自己的親眷隨從,並非壞人。


    夏侯楙沒有計較,隻是看了眼林默,然後擺手道:“老師,帶著你的孝順侄子迴府去吧。程武你也迴吧,今天諸位都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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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迴到徐府,林默仍心有餘悸。


    “你可是太莽撞了,即便夏侯楙庸碌,可是你在書房外竊聽,被人抓住先斬後問是一點都不冤枉。”


    徐庶埋怨著林默,但是仍坐在案頭,略作思忖,抬筆寫下一道道軍令。


    “你既然不信我,那我就先當著你的麵將軍令擬好,發往軍中,你看可還誠懇?”


    林默被徐庶救了一命,對這位老人的信任已經樹立。即便在一開始對方有過反複,但是畢竟是在曹魏多年的老人了,誰也不能要求他和蜀中的年輕將領們一樣對大漢永遠保持忠誠與無私。


    更何況,夏侯楙和程武的對話中已經充分顯露出,夏侯楙無力統領關中諸將,他既不能用威嚇手段按住老將,又不能用往日恩情安撫新貴。可想而知,再這樣的將軍統領下,長安守軍將無疑是各自為政的一盤散沙。


    林默接過軍令,上麵寫滿了各部軍備,以及調動路線,其中特地寫明,要防範蜀軍從褒斜道進軍長安,著王雙部修築工事,其餘各部增派兵援。


    “晚輩並非不信元直公,隻是北伐大計,每一處細節必須眼見為實,容不得半點差錯。”


    冷冰冰的稱謂已經變成了一聲親厚的“元直公”。林默將將印交給徐庶,親眼看著對方用印,讓後差人送迴將軍府。


    “既然元直公坦蕩,那晚輩也可以迴漢中複命了。隻是還有一事,請元直公手書丞相一封便函,講清後續部署,免得晚輩迴漢中口說無憑,或者曲解其意。”


    這是林默最後的謹慎。雖然他的態度已經緩和了許多,但是隻要想起初見時徐庶的反複,他便仍不放心。隻要能拿到這封書信,便坐實了徐庶裏通外國、背叛曹魏的證據,如若大軍扣成時他再有反複,任他徐庶再才高八鬥,功勳卓著,這封書信都能要了他的命。


    沒想到,這個要求徐庶答應得十分暢快。


    “也是,幾十年了,我與孔明再無音信往來。人之歲暮,也該迴憶下往昔了。”


    燈下,徐庶氣沉丹田,迴憶起崢嶸歲月,提筆寫下洋洋灑灑的書信,將這幾十年的人生經曆,還有心得感悟,以及龔正、林默兩人如何與自己對接之事娓娓道來。信的最後,他甚至鼓勵諸葛亮,親自帶兵從子午穀入長安,自己將和他再續當年在荊州的前緣,共同扶保舊主的事業發揚光大。


    “該做的,能做的,老夫都做了。”徐庶擱筆,如釋重負。


    林默將書信放入懷中,誠懇道:“有元直公相助,兵出子午穀之計必成。大軍將在元月一日發兵,屆時元直公立下北伐頭功,與晚輩再見,應已是大漢三公了。”


    徐庶擺手:“老夫說過,富貴浮雲,什麽公卿之位,不過是墓碑上的幾個字罷了。倒是你,這一路要小心,龔正之死絕非魏國人為之,你好自珍重,切莫重蹈覆轍,定要將此信送到。”


    林默點頭:“此事晚輩已有分寸,請元直公放心。”


    徐庶道:“既然你明日走,那這將軍印老夫便在保管半日。想必這城中也有你的袍澤,這兩日老夫設法停止夜巡,你去通告他們,四日後臘月廿日一早,雍門不設防,那時你坐一輛黑色馬車,我便知是你出城。其他細作若要返程,務必在你之後從此門出,免得大戰起時刀劍無眼。”


    “十日時間,足夠你返程,隻是遲則生變,還請孔明元月初日務必發兵。”


    徐庶的叮囑讓林默想起定軍山上諸葛亮的囑托。他隱約對方骨子裏還是有年輕時的堅韌和熱忱。也許亂世造就了不同的人生旅途,但是虛名從來不曾改變一個人的底色。


    “多謝元直公!那日我會化作一個坡子出城,若是路遇阻攔,還望元直公相助。”林默提前想到離去的細節,將一切安排妥當。


    “還有一事,如若……”徐庶有些難為情。“如若這幾日程武查到老夫,你可有去處能救老夫一命?”


    到底是怕死之輩。林默已經在心裏寬恕了徐庶的平庸,作為北伐最重要的一把鑰匙,林默也必須保證他的安全。


    “如有危險,元直公可去城中的鹹亨米店,報出暗語,自有人接應。”


    徐庶點頭,不住感謝林默。


    “元直公不必如此,一切都是為了漢室的複興。”林默發自肺腑的答道。


    徐庶點頭道:“是,一切為了漢室的複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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