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不敢想太多,隻是不用做下人,就已是出乎意料了。


    轉念一想,雲氏院內做什麽都有人,她隻是陪著雲氏,不用在夫家做牛做馬、挨打遭罵,這日子不定得多舒服呢。


    田芳的心,瞬間就熱了起來。


    不到下午,整座侯府都知曉了,大老夫人昨夜病重,嫌兒媳侍奉不佳,於是大吵大鬧,這不,大爺連夜從外頭弄來了大老夫人娘家的侄女作陪,以示孝心。


    聽到府中傳言的謝明月懶懶躺在榻上,放下手中賬本,輕嗤一聲。


    “以示孝心,若他們聽到昨夜大爺說的那番話,這種話無論如何也傳不出來了。”


    梧桐在一旁剝杏仁果:“可夫人,大爺將那女人弄進府中,豈不是如了大老夫人的願?”


    這麽一鬧,大家都知曉大夫人不孝,逼得大爺尋外頭的女人進來盡孝了。


    謝明月慵懶起身,薄衾從肩頭滑落,隱約能見其下嬌軟酥香的身段。


    她捋過長發:“傻子,那到底是大爺的生母,他為我駁了雲氏麵子,正巧雲氏昨日拿往事壓人,大爺便順她的話尋人堵嘴,如此這番,以後雲氏就無法再找由頭尋我的事了。”


    她眼裏含笑,對戚縉山這招以毒攻毒算是服氣。


    田芳乍一來到府中,被富貴迷了眼,等到她發現這雲氏根本不是府中生殺予奪之人,好戲方才開始。


    到時候,她知曉自己入府全賴雲氏的一句戲言,不知心底會作何感想。


    梧桐在一旁聽著,這才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


    “大爺真是費心了,看不得夫人受一點委屈呢。”


    她笑嘻嘻地同謝明月說笑,謝明月彎著眉眼,透過窗子縫看見戚縉山信步走入院子,忙起身迎他。


    “夫君,今日這麽早就下值了?”


    戚縉山看著她渾身羊脂白玉似的肌膚,就裹一層軟綃,踩著絨毛履便跑了出來,忙上前拉下大氅將她裹住。


    “不過乍升溫一些,你就貪涼。”


    他沉著眼眸看向懷中人,謝明月摟住他的腰笑道:“也沒有貪涼,不過是才小睡了一會。”


    這會正是晌午,她睡得渾身酥軟,看見戚縉山後,也是不由自主就依賴了上去。


    看著越發明媚的夫人,戚縉山挑眉淡笑,將她攬進屋內。


    “睡醒正好,夫人梳妝吧,隨我出府一趟。”


    謝明月綻唇一笑:“去哪?”


    戚縉山叩著身側梨花木幾:“謝府。”


    *


    順清侯府低調的馬車停在謝府前,謝明月看著明明不過與自己別過一月不到,卻已經物是人非的府邸,心緒激蕩。


    自那日戚縉山應了她的懇求,她便日日想著何時能夠見到母親。


    想了很多,就連戚縉山會帶著她夜探謝府這種荒唐情形也想過,就是不曾想到,他會帶著她直接登門拜訪。


    “戚大人?”


    謝家的門房見到戚縉山,頓時瞪大了眼睛,再一看到他身側,那再熟悉不過的“大小姐”,忙不迭地連滾帶爬進府通報。


    過了一會,朱紅大門開,戚縉山與謝明月緩緩隨帶路的仆從踏入府內。


    一別經年,謝明月所熟悉的那些,盡數被換了。


    她走在陌生而熟悉的道路上,四處都能瞬間將她拉入迴憶。


    尤其是這堂前四方的鵝卵花磚地,十六歲時,她還在此起舞撲蝶,轉瞬間,卻已物是人非。


    謝老爺早就在堂前候著,見到戚縉山身側的謝明月時,一張肅顏又狠狠皺緊了分寸。


    “戚大人,今日可是有朝中要事相議?又何必帶上尊夫人……”


    謝長勳目光從謝明月身上劃過,一板一眼地同戚縉山道。


    聽聞戚縉山近日有意重查當年漕河慘案,他還以為今日拜訪是有要事詳談,誰知隨著戚縉山而來的,還有那在謝家呆了十多年的冒牌貨。


    謝長勳的臉當即冷下來。


    戚縉山負手肅顏:“謝大人,今日戚某前來,另有關於府中要事商談,至於內子,則是近日與在下同乘,順道迴故地瞧瞧。”


    故地?


    謝長勳猛地瞪開眼,想要嗤笑。


    不過是惡仆偷換的野種罷了,在謝府偷了他們十六年的寵愛,又傍上了戚縉山,還想卷土重來!


    當初謝明月與戚修玉婚約作罷,又立刻嫁給戚縉山,讓他們謝家得了好一番恥笑!


    謝家是清流文臣,每每想起那年境遇,謝長勳比殺了自己還要難受。


    “戚大人說笑了,尊夫人並非謝府中人,何來故地一說。”


    他忍不住反駁。


    待反駁完,想到戚縉山平素裏那恣睢妄然之舉,自己卻先流了一身汗。


    今日戚縉山帶著謝明月來,明顯就是撐腰的。


    可他卻這般駁他的麵子,聽聞這些年,戚縉山不納妾,不生子,就守著一個病弱夫人過活,顯然是愛到了骨子裏。


    想到這些,謝長勳不免有些骨縫發涼。


    戚縉山卻不怒反笑:“是戚某言錯,不過,如今內子隨我登門,我與謝大人議事,煩請謝大人為內子安排一處賞景喝茶,以免內子煩悶。”


    他言之有禮,謝長勳反倒不能再推辭什麽,轉念間,下意識便道:“那就請尊夫人去往昭華廳,那處春景正好,喝茶賞景再好不過。”


    謝明月聽見“昭華”二字,鼻腔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那原本就是謝家為她建的一處景園,縱使如今父親不願認她,但刻在骨子裏的習慣,總是難以磨滅的。


    下意識的,謝長勳便說出了昭華廳。


    戚縉山見她反應,再一聽這廳堂名字,便知其中緣由。


    他眼中陰翳轉瞬即逝,迴身恍若無人地抱了抱她,在她側頰印上一吻。


    “我與謝大人商談片刻就好,你去那等我,嗯?”


    謝明月猝不及防被他親了一下,看著周圍謝家的仆從,有些羞澀地垂眸輕應:“好,我去了。”


    她不知戚縉山是何安排,但能夠將她帶迴謝家,重新踏過這一條條舊時的路,已讓她極為感激。


    母親……


    若母親昏迷不醒,想必她以客人的身份,也不能那麽容易見到母親吧。


    這般想著,謝明月坐在昭華廳中吃茶出神,直到一眉目英氣的丫鬟過來時,方才大吃一驚。


    四周無人,丫鬟壓低聲音。


    “請夫人馬上去更衣室,奴婢奉大爺之命,帶您去瞧謝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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