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謝過恩後,當今又勉勵了他幾句,這才放他離去。


    抹了抹腦門上的虛汗,他也沒敢直溜著走,因為他知道,還有一場硬仗等著他呢,不過能升了爵位,那些抬去戶部的財物也就不虧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出了宣政殿,還沒走多遠呢,上皇身邊的大總管夏德旺迎麵走來了。


    “少將軍少見了。”


    賈赦躬身行禮,“多年未見,公公一向可好?”


    “蒙上皇聖恩,咱家過的倒是自在。”


    賈赦的眼眶微紅,“公公來此,是為下官吧?”


    夏德望嗬嗬的笑道:“你小子,都是當人祖父的年紀了,怎的那直來直去的性子還沒改呢?”


    “您是看著下官長大的長輩,在您的麵前,赦無須裝腔作勢的。”


    他的這句話,勾起夏德望對曾經的一絲懷念,對他的笑容真切了些。


    “你既知道,怎還會如此糊塗的當這個出頭鳥呢?唉,跟我來吧,一會兒小心點迴話。”


    長壽宮的偏殿裏,地籠傳出來的熱氣,讓殿內溫暖如春,上皇不修邊幅的歪靠在軟榻上,還有兩位美人兒跪在地毯上給他捏著腿腳。


    任由著他跪在地板上半晌。


    直到上皇用完了午膳,這才好像才瞧見了他。


    還殺人誅心的陰陽怪氣道:“那底下跪著的是誰啊?朕老這眼昏花的,瞧不大真了,都這麽半天了,咋還跪著呢?這是犯啥錯了呀?”


    夏德望不敢接話,躬著的身子又彎了彎。


    跪的腰酸背痛腿抽筋的賈赦,忙噗通噗通的磕了三個響頭,“臣賈赦,參見上皇萬歲。”


    “賈赦?這名兒耳熟,就是想不起來是哪家的了。”


    上皇睨著他,臉色倒是很平靜,可聽著這語氣,怕是風麵將至啊。


    “臣是賈代善之長子,恩侯二字,還是您當年所賜呢。”


    “哦,原來是榮國公的那個大孫子啊,賈恩侯,嗬,朕如今有些後悔賜這兩個字了。”


    這話誰敢接啊?賈赦恨不得把腦袋鑽進地縫裏去。


    見他著實懼怕了,老皇帝便又問道:“你剛才去宣政殿了?”


    “是,得陛下召見,恩侯不敢不從。”


    “哼,好一個不敢不從,朕瞧著你敢的很啊,你們榮國府挺有錢的嘛?”


    賈赦的後背都濕透了,穩穩精神,“迴上皇,榮國府早已不是當年的榮國府了,可恩侯是賈家的子孫,是皇朝的臣子。如今正值隆冬,朝廷幾處用兵,又逢鄱陽湖水患不久,國庫空虛,榮國府世受皇恩,臣亦知上皇和陛下仁愛百姓,榮國府的借款雖也隻是杯水車薪而已,可臣思來想去的,還是甘願做了這個出頭鳥,當這個眾矢之的了。”


    上皇嗬嗬了兩聲,“這麽說,你倒是個忠君愛國的?”


    “臣不敢比肩先人,但願以微末之光,替朝廷分憂,替君分憂。”


    “你祖父可比你實誠多了,眼下的爛攤子,你待如何啊?群起而攻之的滋味可不好受的。”


    賈赦迴道:“臣有想過,卻不知道具體的會發生些什麽?臣心中惶恐,卻不得不為之,不然,百年之後,臣無顏去見家祖。”


    “哼,少拿你祖父攀交情。剛才在宣政殿裏,你們都說些什麽了?”上皇又躺下了。


    心神緊繃的不敢鬆懈一分一毫的賈赦,仍舊俯跪在地上。


    “陛下問臣,為何突然間就去還錢了?臣自是如實迴答。”


    “就這些?”


    “那個,陛下還封臣為忠孝侯了,別的都是閑話家常,臣不敢欺瞞上皇。”


    “嗯,他倒是會收買人心。朕聽聞,令郎前不久到揚州後,又轉道去了一趟金陵,還去甄家訛了一筆錢呢,可有此事啊?”


    賈璉迴到京都的當晚,父子倆第一次平心靜氣的坐下來商量接下來的事時,就知道甄家要告刁狀的,這不,在這兒等著呢。


    “上皇明鑒,實是前些年您幾次下江南時,甄家無錢接待,從我家拆借了二十萬兩的銀子,這麽多年過去了,想來他們也該恢複元氣了,這才這才讓犬子走了這一趟的。”


    “果然?”


    “您就是借臣幾個膽,臣也不敢胡言的。”


    “你倒是會算計,隻是這般,就不怕給自己惹上麻煩?”


    賈赦這會兒,鼻尖上都在往下滴汗了,“怕,臣很怕的,卻也信上皇明察秋毫。”


    “朕隻是老了而已,滾吧!”


    “啊?”


    一直當啞巴的夏德望提醒道:“忠孝侯爺還不快謝恩跪安?”


    等出了宮門,被等候的馮魁扶上了馬車,他一下子就癱倒了,整個人像是被從水裏頭撈出來的一樣,剛才吃了些寒風,喉嚨眼兒有點發緊了。


    讓馮魁在一處醫館前停下來,開了兩劑祛風治寒的藥。


    迴到榮國府時,大門裏麵正鬧著呢。


    “老太太怎麽到這兒來了?方二,凡守在春暉堂的各領十軍棍。”


    “是,屬下自領。”


    穿戴整齊的賈母,看到他,一把擼去了頭上的風帽,厲聲的問他道:“賈赦,你想要幹什麽呀?我連出府的權利都沒有了嗎?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將你溺了尿桶呢。”


    賈赦白了她一眼,“晚了。”


    “你,逆子,混賬東西,一切都如了你的意了,你還這麽咄咄逼人作甚?你和政兒是親兄弟啊,何故這般不留餘地?”賈母氣哼哼的直喘粗氣。


    “為了活著,不想被別人算計了,還要給人去陪葬,不值得。”


    賈赦剛要抬腳迴東院,阮河的聲音在大門外響了起來,估摸著是撮升爵位的聖旨到了,忙命林之孝兩口子去準備香案。


    “打開正門,迎天使。”


    等阮河宣讀完聖旨的內容,賈母整個人都傻了,她不可思議的打量著也已見風霜的大兒子,一肚子的不忿,卻又說不出一句指責的話來,她這些年一心的為二房考慮,還不是為了延續榮國府的榮光?


    她錯了嗎?可錯在哪兒了呢?


    雙眉緊蹙,怎麽也想不通。


    可又想到賈寶玉的奇異和賈元春如今的富貴,她的反省隻一瞬便又被心底的野望湮滅的不剩一絲了。


    待阮河離去,她憤懣的怒瞪了瞪賈赦,往後院走去,鴛鴦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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