摟完草迴去,刮起了大風。


    謝茯將大門關上,剛走到臥房門口,天上開始掉雨點。


    “下雨了。”


    “坐下歇歇。”裴青生捏了一下脖頸,“你在鎮上能找到好活計嗎?”


    打絡子看似簡單,一直低垂著頭,脖子酸痛的厲害。


    “不好找,大戶人家的活,要麽賣身進去當丫鬟,那麽熟人找進去。”


    謝茯拿出布料,在桌子上鋪開,接著說道。


    “洗衣服人家都瞧不上我,咱們鎮周圍村子多,人多,幹啥都不缺人。”


    所以工錢低,你不做,有的是人做。


    “不過你不用擔心,你想找活,鎮上的人搶著要你,現在不要想太多,眼下是把傷養好,不能留下後遺症。”


    “你有一件換洗的衣服,這兩匹布,我就都給你做冬衣,替換著穿,餘下的布料差不多能做三雙鞋,給你做兩雙棉鞋。”


    在走之前,把衣服鞋子做好。


    裴青生見她認真在布料上比劃,想起她之前說過的話,心中有一絲動容,但很快消散。


    他的腿能不能好還未知,留下她隻會拖累、連累她。


    謝茯跑到隔壁房間,找到係在腰間的破布條,充當軟尺。


    “我給你量一下尺寸,等下把布料裁好,做棉鞋家裏沒有破布,等太爺或者裏正來了,你問問他們家誰有。”


    “對了,裴山大哥上次買迴來的針不能納鞋底用,得買一個專門用來做鞋子的針,粗一點的,還有錐子。”


    做布鞋窮人家全部是用破布條鋪襯,用玉米麵打的糊,家裏條件好的可以用白麵或者白米,越黏越好,還得選晴天。


    為了不易淋濕,有人家會放粽葉,還有用筍殼等,鞋底不易爛。


    最難的是納鞋底,幹漿糊加上厚厚的一遝袼褙,縫衣服的針穿不進去,得用錐子。


    一雙布鞋需要六七天時間,幾十道工序,很麻煩,所以村裏人一般隻有冬天才會穿布鞋,特別愛惜。


    “好,等晚上來了我和他說。”


    裴青生望著靠過來的人,不自在的往後仰。


    “你別躲啊,我量量尺寸。”


    先量肩寬,謝茯將布條繞到後麵,兩個人的姿勢,在外人看來像是在擁抱他。


    他把頭別向裏側,身子僵住。


    “把兩條手臂伸直。”


    從前麵不好量,勉強繞到他後麵。


    裴青生聽話的照做,盡量忽視身體間的碰撞。


    量到腰圍,謝茯說道:“你太瘦了。”


    穿著衣服沒看出來,腰間的布條收緊,才發現他其實很瘦,不經意間碰到了凸出來的肋骨。


    別人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他是穿衣顯肉,脫衣很瘦。


    一定是在牢裏那段時間餓的吧。


    見他的身體一直僵著,快速量好尺寸,後退到桌邊:“好了。”


    裴青生漸漸放鬆身體,目光掃過她的臉,輕聲說道:“自從當了官,我便不喜任何人靠近,尤其是在得知好友死後,我去查他的死因。”


    “那時有人裝作不經意間靠近,實則袖中藏著刀,若不是早有防備,或許我早就死在了刀下。”


    謝茯沒想到他還經曆過這樣的事情:“以前隻聽說官場兇險,沒想到那麽可怕,走個路都要擔心被人給害了。”


    離開官場是好的,早點脫身。


    她看電視劇中入了局,想脫身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死。


    死人才不會把秘密透露出去。


    裴青生拿起紅繩:“如今我想通了,既然迴來,便好好活著,隻是不能查清好友的死因,我這心中……”


    愧對他們的交情。


    “你好友不是說過嗎,不要再去查,連他的份一起好好活著,這世間有很多事我們無法做到,遺憾、愧疚等等,你不能把自己困住,得往前看。”


    活了兩輩子,她現在看的比誰都開。


    窮就窮點,簡簡單單沒什麽不好。


    謝茯從灶底掏出一小塊木炭,專心在布上畫尺寸,拿著剪刀裁剪布料,沒有注意到一旁的人正在盯著她看。


    一個出生在鄉野的小姑娘,居然有如此通透的想法,相處的越久,裴青生越覺得她與這裏格格不入。


    晚上,裴山送藥過來。


    謝茯打開門,這次他見到自己居然禮貌地點了一下頭。


    凝望著他往院中去的背影,挑了一下眉。


    真是奇怪,今天居然沒有把她當空氣人。


    裴山端著藥碗進屋,見桌子上鋪著裁好的布料,心下了然。


    “還有兩貼藥,喝完我去鎮上找大夫,他說喝完再去拿幾貼藥。”


    裴青生接過藥碗,一飲而盡,遞給他說道:“裴山,勞煩你去鎮上買些棉花迴來,家裏沒有多餘的被子,還要做冬衣棉鞋……”


    “成,過兩天我去鎮上,一並買迴來,家裏還缺什麽?”


    “沒了。”想起什麽,又說道,“買半斤肥豬肉。”


    裴山納悶:“送來的豬油吃完了?”


    謝茯那麽敗家,這麽快吃完了?


    小半碗豬油,在他們家能吃四五個月呢。


    裴青生迴道:“沒有,我想吃豬肉了,買半斤吧。”


    “成。”


    外麵又開始下起毛毛雨,裴山囑咐了幾句,端著碗迴家。


    見他走了,謝茯端著板凳來到他屋內,坐在靠門口的桌邊,手上打著絡子。


    “裴山大哥小時候挺皮的,現在穩重了不少,還有豐收大哥,小時候你們三個人後麵帶著一群小尾巴,從村東頭跑到西頭,很熱鬧。”


    也很讓人羨慕。


    村裏沒有一個小姑娘不羨慕他們,不用幹活,到處玩。


    “成了親,有了娘子和孩子,自是……”裴青生停頓了一下,問,“他有幾個孩子?”


    他隻知道裴山有一個兒子。


    “兩個,老大是女兒,小的是兒子,咱們村裏的小孩特別多,每家最少兩個。”


    謝茯轉頭看他一眼,打趣道。


    “他們和你一樣大,孩子都打醬油了。”


    裴青生不在意的笑笑:“人各有命,或許我命中無妻無子,不強求。”


    “話也不能這樣說,你要是想,肯定有好姑娘願意嫁給你,就看你自己願不願意。”


    人人都說婚姻強求不來,可是娶到的媳婦,不都是‘強求’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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