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山沒有說什麽,端著藥碗進屋。


    “青生,喝藥吧。”


    “多謝。”


    裴青生接過藥碗,一口氣喝完,好似在喝水般,眉頭都沒皺一下。


    將藥碗遞給他:“裴山,你把剩下的藥拿過來,不用麻煩你們幫忙熬藥,我自己來。”


    “沒事,我娘熬,她不懂,再把藥打翻了,多浪費。”


    轉頭望著站在板凳上砌牆的側影,小聲道。


    “青生,你真的中意她嗎?說句實話,她一點配不上你。”


    “太爺得知你沒娶妻,已經給你物色好了姑娘,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人家,但是和謝茯相比,不知好了多少……”


    裴青生打斷他的話:“裴山,她是我的妻,若我當著你的麵,說你娘子的不是,你心中會怎麽想。”


    “我……”裴山低下頭,“是我說錯話了,剛才的話你當我沒說。”


    他說得是事實,村裏人也都是這麽想的。


    “謝茯從未做過對不起你們的事,為何你們都很不待見她,是因為我?”


    他從未覺得自己有多高貴,哪怕是當了官,仍舊不敢忘本。


    “不。”裴山解釋道,“並不全是,謝茯和她爹娘斷了親,養育她十幾年,說斷就斷,那是她的爹娘,怎麽能……”


    他們說話的聲音並沒有刻意壓低,謝茯在砌牆,離得又近,屋內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


    跳下板凳,走到門口望著裴山:“你們總說這些話,我和他們斷親就是不孝,不懂得感恩等等。”


    “那他們要把我賣給人牙子的時候,你們怎麽不說,我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養育了十幾年。”


    “因為他們生了我,所以他們不管怎麽對我,做什麽,哪怕是把我賣了,都是對的,我不能有一點點反抗,否則就是不孝。”


    “女兒一生下來,還沒學會走路,便學會幹活,賠錢貨賠錢貨,這三個字整天掛在嘴邊,你們男孩金貴,女孩就活該被賣,活該被打死。”


    謝茯越說越激動,語調中帶著怒氣。


    沒和謝家斷親之前,村裏人說她能吃苦,娶到她有福氣。


    斷親後,個個說她不孝,養了個白眼狼。


    謝茯看著眼前的兩個男人:“你們男孩是寶,要傳宗接代,家裏人當寶一樣在手心裏捧著,怎麽會懂得我們這些做女孩的心酸和苦痛,在你們心裏,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吧。”


    她低頭苦笑了一下:“我跟你們說這些有什麽用,你們永遠都不會懂。”


    浪費口舌而已。


    根深蒂固的思想,輕易改變不了,或者說根本無法改變。


    上輩子,重男輕女的觀念和現在比,隻是好了一點點。


    有些偏遠地區,觀念和現在一樣,沒有絲毫改變。


    謝茯拎著木桶出門,留下屋內兩個沉默的男人。


    迴來去菜地繞了一圈。


    走到地頭,一位婦人牽著三歲小女孩,鄰居鄭桂花,二十二歲。


    十四歲嫁到出雲村,四個孩子,第一胎女孩,下麵兩個是男孩,最後一個是小女孩。


    她不太愛串門,家裏四個小孩,也抽不開身去人家串門。


    “桂花嫂子,妞妞。”


    “哎,妞妞,叫嫂嫂。”


    妞妞乖巧地叫了一聲:“嫂嫂。”


    “妞妞好。”謝茯彎下腰,輕輕戳了一下她的臉,“真可愛。”


    不經常出門,小姑娘長得白白嫩嫩的,就是太瘦了。


    鄭桂花問:“忙啥呢,瞧你進進出出的。”


    謝茯拍了拍褲腳:“砌院牆,剛忙完,嫂子家吃完飯了。”


    “沒呢,才做好,來我家吃點。”


    “不了嫂子,您帶著妞妞遛彎,我迴家做飯了。”


    鄭桂花含笑點頭:“哎。”


    謝茯對著小姑娘揮揮手:“妞妞,拜拜。”


    妞妞可愛的學著她揮手,露出小虎牙,吐字清晰:“拜拜。”


    這裏的人,越窮家裏孩子越多。


    其實也沒辦法,這裏沒有很好的避孕措施,懷上又不能打,打得多傷身體,有了就生。


    迴到家,洗洗手做飯。


    裴青生一直在等她迴來,見人去了灶房,聽著裏麵傳來的動靜,喊了一聲:“謝茯。”


    “來了,你等一下。”


    洗好的野菜直接用手掰開,扔進鍋裏,舀上兩瓢水,蓋上鍋蓋,走到門口問。


    “要喝水嗎?”


    桌上碗裏的水還有。


    一雙漆黑的眼眸望過來,欲言又止。


    “怎麽了?想上茅房?我去把桶拎過來。”


    “不是。”裴青生低垂著眉眼,沉聲道,“我不曾那樣想過,我不是女孩,無法真正體會到,但是……”


    他改變不了什麽,什麽都改變不了。


    “但是我知道你過得艱難,也知道她們過得艱苦,我從未那般想過你,你……你在我心裏一直……一直都很好。”


    說完最後一句話,耳垂有些微微發紅,整個人顯得很不自在。


    謝茯歪著頭,調皮道:“這算是表達心意嘛。”


    “不、不是的。”


    裴青生急忙開口否認,撞入她帶著笑意的眼眸,立刻明白過來,她在打趣他。


    “好了好了,我在開玩笑,剛才我也有不對,語氣重了些,你別放在心上。”


    他搖了搖頭,轉頭看向她,神情認真:“謝茯,謝謝!”


    小時候,河岸邊見到她,裴青生便看不透她。


    她的麵前似有一層霧,真正的她隱藏在大霧裏。


    這幾天的相處,發覺她身上似乎隱藏了很多事,說得一些話和措辭,根本不像鄉野丫頭。


    而且,她識字。


    “好好的幹嘛對我說謝謝。”謝茯不明所以,並沒有打算追問,“我去做飯了。”


    裴青生點頭:“嗯。”


    望著離去的身影,陷入沉思。


    入夜。


    謝茯躺在床上睡不著,翻身下床,打開門。


    今晚的月色很亮,天空繁星點點。


    她轉頭往右側瞧了一眼,屋裏的人應該睡著了吧。


    搬了板凳坐在門口,拿出紅繩打絡子。


    鎮子不大,周圍村子多,活不好找。


    村裏男人去鎮上找活,運氣好,能找到短工或者長工,做幾個月。


    運氣不好,大半年找不到活。


    女人能刺繡打絡子賺錢,各家男人都不太願意學打絡子,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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