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東長籲了一口氣,把袍服整理一番,還左右看看,直到看不出任何不妥的地方。


    臥房一下變得很安靜,能清楚聽到、窗外‘叮咚’融雪滴落的聲音,天似要轉晴了。


    吳仙兒貓著腰,一隻手撐住床沿兒,一隻手在下麵搗騰,一聲不吭。


    過了一會兒,吳仙兒往後一揚手,‘嗖’一團黑影射向郭東的麵門,郭東眼快,倏地一伸手,接過來團了團,小心塞進袖筒裏。


    “郭東,你....無恥。”


    吳仙兒罵了一句,緩緩轉過身來,兩條腿似乎在打晃。


    郭東點頭道:“對不住啊,仙兒,剛才確實衝動了。”


    吳仙兒哼了一聲,扶著床沿兒坐下,突然雙手捂臉,哭道:“我沒臉見人了,你說怎麽辦吧?”


    “仙兒別這樣,事情已經發生了,萬一讓人知道,對你、我都不好。”


    郭東神情肅然,沉聲道:“我知道你今日有事來找我,不妨說出來,但凡我能做到的,我絕不推辭。”


    “你..”


    吳仙兒抬起頭來,狠狠地剜了郭東一眼,才道:“火柴,我要兩浙專營權。”


    “好。”


    郭東想了想,也就答應了,他隻是覺得奇怪,吳仙兒怎會知道‘專營權’這說法的。


    關於火柴的銷售,初期因為產量極少,在推廣階段,隻在得月樓售賣,鄭芝虎來了,半數又給了鄭家,由他們在海外獨家售賣。


    當時,郭東跟人提過專營權、銷售代理此類的說法,這事兒,知道的人並不多,吳仙兒定是通過李秀珠得知的,問題是,李秀珠又是從何處得知的?


    兩浙專營權給了吳仙兒也沒什麽關係,因為現在火柴產量很低,大明境內就得月樓一家,都供不應求,談什麽營銷網絡,沒什麽意義。


    不過,吳仙兒看得挺遠,提前下手,日後必有迴報,倒也不假。


    ............


    郭東打木材鋪子出來,太陽果然從雲層裏露了臉,融化的雪水在路麵流淌,城門外的路麵,顯得有些泥濘。


    迴到一號船,一路上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郭東這才鬆了一口氣。


    直到下午,吳嬸兒也上了船,她還帶了一個人叫何雲生的人來。


    見到吳嬸兒,郭東心裏直發虛,好在吳嬸兒在人前,總是一副端莊守禮的模樣,也沒多看郭東,隻是簡短地介紹了來人,便迴自家客艙了。


    何雲生是蒲家的一個管事,他來是下請帖的,蒲家的當家人邀郭東今晚過府一敘。


    一號船明日便要返迴沈家堡,郭東手上還有一堆事,蒲家遠在寧波府,離此地還有十幾二十裏地,郭東就想推辭不去,但何雲生提及,蒲家得知郭東有造船的想法,言稱蒲家有閑置的海船轉讓,郭東便立刻改了主意。


    船肯定要造的,但造船談何容易,尤其郭東想造的還是戰艦。


    後世便有‘十年陸軍,百年海軍’的說法,說的是,海軍是技術型軍種,艦船的製造,作戰人員的培養,都需要長期的技術和經驗積累,中間各個階段,都以十年計,不可能一蹴而就。


    倘若能利用現成的海船改裝成戰艦,在培養海上作戰人員的同時,也不忘通過造船,積累造船技術,倒不失為一個很好的過度。


    何雲生還準備了一輛精致的馬車,車內裝飾豪華,身體可能碰到的地方,都鋪有毛皮軟墊,坐上去十分舒適,車速也極快,太陽落山之前,便到了蒲家。


    蒲家祖上來自番邦,據說是阿拉伯後裔,宋元時期已經在福建漳州一帶做海商,後來叛宋投元,有殘殺趙宋宗室的惡名,朱元璋對蒲家深惡痛絕,曾下令將蒲氏族人全部充軍流放,永世不得為官。


    寧波的蒲家是否和漳州二百年前的漳州蒲家係出一門?郭東也不得而知。


    看起來,蒲家頗為殷實,宅院雖隻有三進,但占地兒卻不小,庭院深深,院內亭台樓閣,花廊水榭,假山魚池,也是樣樣不缺。


    最出奇的,蒲家在後院還修了個望海樓,就在甬江邊上,不愧是霸氣側漏的豪門。


    望海樓,名為望海樓,但嚴格來說,望的卻是江水,隻是此處的水麵甚寬,漢字博大精深,表達的隻是個意象。


    郭東由何雲生陪著,登上望海樓二樓,夕陽橙色的光輝映照,白雪皚皚的河岸閃著金光,江麵上波光粼粼,點點白帆往來穿梭,江邊的雪景,果然美不勝收。


    二人進了屋,郭東見一美婦臨窗而坐,正扭頭朝這邊看過來。


    “蒲家的當家人竟是個婦人?”郭東詫異,不禁說出了聲。


    “正是,蒲家男主早幾年因病去逝,現在是蒲夫人當家。”


    何雲生搶前一步,向夫人稟報道:“夫人,東哥到了。”


    夫人站起身來,衝郭東點點頭,又看了何雲生一眼,何雲生會意,便悄然退下。


    那婦人約摸三十來歲,麵如美玉,容貌挺美,一襲深色葛布長裙,裙裾蓋住了腳麵。微胖的身軀極為豐腴,看起來比例並不失調,身材隻比郭東稍矮,可見其身形高大,卻不失成熟的風韻,很有女人味。


    郭東拱手執禮,說道:“小子郭東,見過蒲夫人。”


    “咯咯...”


    夫人與未語先笑,做了個手勢,引郭東坐下,便歎道:“東哥,你人生得真俊啊。”


    夫人的聲音和柔和,有一種潤物細無聲的魅力,滿臉的微笑,又顯得和藹可親。


    很快便有個小婢來奉茶、端來酒菜,還燃起了牆壁上的蠟燭。


    郭東見那小婢生得眉清目秀,臉上很幹淨,一點瑕疵也沒有,不由多看了一眼。


    不曾想,那小婢雖著一身下人的服飾,卻一點也不怕生,秋水雙瞳,也在好奇地打量著郭東,眸光是如此的明亮,便如春日的陽光一般,郭東感覺屋內頓時亮堂了不少。


    “郭東,是你把荷蘭紅毛的七月號給炸沉的?”


    “....”


    郭東頓時愕然,那小婢竟然跟郭東說出這般話,聲音如山泉擊石般清脆,悅耳動聽。


    見郭東詫異,那小婢不由嫣然一笑,眼波便在郭東的帥逼臉上打了個旋,眼神裏,幾分青澀,幾分驚奇,還有幾分調皮,充滿活力。


    臉上的肌膚白嫩,粉光致致,最出奇的是一對深邃的眼眸,如一汪春水,盈盈流波,鼻梁高挺,鼻翼很窄,臉型也是線條分明,似乎有些異域風情的感覺。


    看年歲也不大,十五六歲的樣子,分明是位青蔥少女,蒲家的小婢竟是這般模樣?


    郭東深受震撼,不止是這小婢生得貌美,郭東也知道,她不可能是個普通的小婢,其中必有隱情,而且,這小婢竟然知道七月號上發生的實情。


    七月號那日發生的事要保密,保個屁啊。


    一定是黃查理,黃查理跟郭東辭行的時候,提及他要去蒲家一趟,按理,黃查理也害怕、被荷蘭人知道,他應該不會主動跟人說起。


    不過,人性很複雜,人心又善變,或許,黃查理和蒲家關係甚篤,主動告訴了蒲夫人;或許,黃查理擋不住蒲夫人的手段,被套了話,都說不準,反正是蒲家已經知道了。


    郭東不由在心裏罵起了黃查理,就知道這該死的買辦靠不住。


    他看向蒲夫人,蒲夫人立刻垂下眼簾,端起茶碗兒品起茶來,小婢手裏提著酒壺、悄無聲息地站在蒲夫人身後,瞪大眼睛瞧著郭東,不再說話,屋裏頓時安靜下來,氣氛有些詭異。


    郭東隻好舉起酒杯,說道:“謝夫人相邀,小子敬夫人一杯。”


    “東哥爽快,我們同飲。”夫人立刻抬頭,展顏一笑。


    郭東一仰脖,喝了杯中酒,蒲夫人伸出白皙光滑的一隻柔荑,輕掩櫻嘴,慢慢飲下,姿態優雅,讓人賞心悅目。


    郭東的視線好刁鑽,就在夫人臻首微仰的一瞬間,他看到了衣領下露出的一段白皙多肉的脖頸,下麵是兩坨大麵團,胸襟鼓囊囊的,直欲爆裂,十分有料。


    “東哥,七月號上的實情我確已知曉。真沒想到,東哥不僅人生得好,本事更是不小,一個人單槍匹馬,竟然把荷蘭人的七月號給炸沉了,不過,你也因此惹上了麻煩...”


    郭東也不吱聲,悶頭又灌下一杯酒,小婢趕緊給滿上。


    蒲夫人看了一眼郭東,又道:“我猜你要造船,便是為了應對日後的麻煩,是也不是?”


    “夫人,我再敬你一杯。”


    黃查理可以說,但郭東寧願被人罵鴕鳥,也不肯說。


    蒲夫人臉上頓時顯出嗔怪的表情,說道:“東哥,你得跟我說實話,我才能幫你,不是?”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郭東隻好歎息一聲,點了點頭,不過這事兒,也不能讓她身後的小丫頭知道啊。


    郭東扭頭看了一眼那小婢,蒲夫人這才道:“瑤瑤,你先迴避一下。”


    瑤瑤咚咚咚地走過來,‘哚’一聲,把酒壺砸在郭東眼前,還衝郭東一瞪眼,一扭身,便離開了。


    蒲夫人歉然道:“我家瑤瑤都讓我這個娘親給慣壞了。”


    接下來跟蒲夫人的一番密談,郭東得知蒲夫人目的並不單純,蒲家有兩艘福船可供轉讓不假,但那是因為蒲家不知為何、和鄭芝龍不對付,鄭芝龍不再允許蒲家的海船南下南洋、販運木材和香料,兩艘海船已經閑置兩年了。


    蒲夫人願意以三成原價賣給郭東,前提是,郭東需在鄭家和蒲家之間,站隊蒲家。


    鄭芝龍不許蒲家下南洋,與海盜無異,蒲家的出身似乎有些問題,兩家都跟荷蘭人有生意來往,站誰?


    郭東表明了態度,他誰也不站,他隻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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