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名乃是祖師創教之時定下的,豈能..隨..便..更..改..”


    尤素卿就像在耳語,聲音魅惑至極,郭東屏氣凝神,勉力維持頭腦清醒。


    宗教講究傳統,追求的是心理認同,教名便是核心價值,胡亂改名,不僅是背叛祖師,信眾也會因此茫然無措,郭東的要求太過兒戲,尤素卿當然不同意。


    但郭東對聞香教,也絕沒什麽好感。


    就說沈燕青娘親,在聞香教裏是醫者,治病救人或許是真的,卻被包裝成聖女,不過是在欺世盜名,蠱惑人心罷了。


    不隻是聞香教,明末出現了各種教,玩兒的都是這一套,先給百姓一點小恩小惠,為的是拉人入夥,壯大實力,一旦成勢,教眾便成了少數當權者手裏的籌碼,籍此橫生事端,為的卻是實現他們個人的野心。


    徐鴻儒在山東起事,任命官員,建立政權,都稱帝了,還不是搞事情?結果呢,他被殺,別人陪葬,十萬教眾被官軍屠殺殆盡,多慘啊。


    尤素卿腦洞開得挺大,竟然想到讓郭東去做聞香教教主,郭東還想多活幾年,根本不可能答應去做什麽教主。


    但尤素卿,她是沈繼之的小姨子不說,手裏還掌管著倚紅樓,據說倚紅樓在海州,甚至府城淮安都有生意,絕非等閑之輩,郭東也得罪不起。


    尤素卿也開了條件,不得不說,能娶上沈燕青,而不是做沈家的上門女婿,對郭東的誘惑還是挺大的,那樣的話,郭東麵臨的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但若是拿命去換,郭東還是覺得不劃算。


    聞香教是邪教,教主便是逆賊,王森和徐鴻儒就是前車之鑒,他不想做教主,又不敢開罪尤素卿,那就隻能一拖了之。


    郭東假裝支撐不住身體,爬在桌麵上裝睡,裝睡的人,你是叫不醒的,無論尤素卿再怎麽使出魅惑之術,郭東始終不再言語。


    ‘唿,唿..’


    末了,郭東竟然真就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郭東聽到沈九在叫他:“東哥,你怎地在此地睡覺?”


    郭東睜開眼,尤素卿已然不在,密室的門開著,沈九手上拿著一把鑰匙,交給郭東,說道:“卿姨臨走時交待,這鑰匙以後由你保管。”


    幾個意思?


    郭東知道了沈家的秘密,尤素卿不會是霸王硬上弓,非得把自己推上教主的位置不可吧?


    強扭的瓜它也不甜啊,卿姨!


    這把鑰匙拿在手裏,有些燙手,但事已至此,郭東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郭東隨沈九走出那個房間,來到佛像前,那裏的蠟燭已熄滅,屋裏光線很暗,那佛像的微笑似乎也不見了,空氣裏隱隱還有那種桂花香的香味。


    郭東在佛像前站立一陣,心裏卻在想,就算尤素卿精通魅術,那不過是催眠術,催眠術是心理層麵的東西,可郭東剛才在密室裏,卻感到頭暈目眩,站立不穩,又當如何解釋?


    這香味...


    定是那香燭有問題,可能是放了什麽迷*幻*藥之類亂人心智的東西。


    這麽想著,郭東一轉身,趕緊離開,到了外麵才發現太陽都落山了,他這一覺,竟然睡到天黑。


    沈九已備好晚飯,兩人唿唿吃了,照例,沈九早早躺下,郭東則在油燈下,在茶幾上畫開了。


    過了好一會兒,郭東聽見沈九‘唉’了一聲,轉頭看了一眼,卻見沈九兩隻眼睛瞪著黑乎乎的屋頂,精神著呢。


    沈九平素沾地就著,扯唿嚕跟打雷似的,今日是怎麽了?


    “東哥..”


    沈九突然開口道:“你說像俺這樣的人真能娶到媳婦兒嗎?”


    “沈九竟然也有了煩惱,竟然想著要娶媳婦兒?”


    郭東先是打趣,想了想,又道:“這麽地吧,沈家給你多少月錢,我這裏再給一份,你都攢下,有了銀子,還怕娶上媳婦兒?”


    郭東這些天,通過對本地人的觀察,得出結論,對於財貨,古今一也,沒有多大區別。隻要有銀子,沒啥辦不來的,如果有,那是因為你的銀子不夠多。


    沈九跟著郭東混,銀子自然也不是問題,這人身體還好,幹活又賣力,怎麽可能娶不上媳婦兒?


    沈九聞言一骨碌爬起來,興奮道:“東哥,你猜俺今日在街上遇到誰了?”


    郭東問:“是誰啊?”


    “就是上迴來石廟送信的那個倚紅樓的丫頭,叫香兒的,她生得真俊啊。”


    郭東心中一陣歎息,人總是對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心存執念,連沈九這樣的人,都概莫能外。


    不過沈九的話也提醒了郭東,看看他們現在住的這地方,實在不像樣,難怪沈九沒有信心,兩個人擠在一間房,睡的還是地鋪,連蝸居都算不上,郭東現在不缺銀子,要求高了,沈九晚上打唿嚕,郭東也覺得難以忍受了。


    得建個宅院才好,但外麵的那一片殘垣斷壁是個大問題。


    尤其到了晚上,陰森可怖,路過的人還以為是亂墳崗呢,不定哪天一堵牆塌了,還有安全隱患,得想辦法盡早處理掉。


    全部處理掉,就他和沈九兩人,就算拿出愚公移山的勁頭,估計也難辦到,在門前清理出一小塊,用一兩畝地起個宅子,改善一下居住條件,總是可以的。


    第二天一早,郭東就做了吩咐,趁著這幾天天晴,準備搬磚,實際都是些石頭。


    昨日,郭東讓沈九給甘薪帶了口信,讓他來石廟一趟,甘薪的鋪子用的是失蠟法,水車和鼓風機的葉輪,按郭東的設計,應由銅鑄造而成,還得交給甘薪去做。


    日上三竿,甘薪屁顛屁顛地來了,一見郭東那張臉,嘿嘿直樂,卻也沒有出言奚落,現在都在傳郭東是沈家看中的上門女婿,上門女婿或許在沈家地位低下,但外人卻不敢造次。


    甘薪,還是那個黑炭頭,兩隻手,手掌手背涇渭分明,手背,十個指頭,指甲縫裏,全是汙垢,似乎在那兒好多年了都。


    甘薪這人太不講究了,郭東看得直皺眉頭,這家夥就不能好生洗個澡嗎,髒成這樣,晚上迴去整事兒,你老婆如何受得了?


    “東哥,你嫌俺髒?”


    甘薪頭腦倒是靈光,看出來郭東在嫌棄他,頗有些不以為然,咧嘴道:“俺婆娘說了,隻要能掙來銀子,夜裏隨你咋整。”


    “...”


    郭東無語,心道,你婆娘口味真重,換個別人,還不把你一腳揣到床底去。


    因為有銀子掙,甘薪對郭東的活很上心,至少在這一點上,他和郭東還是有共同點的,都不諱言喜歡銀子。


    甘薪為沈家鑄銅器物,看著紅火,鋪子裏有做不完的活,但甘薪私下卻總是抱怨,沈家要他鑄的東西都是論斤稱,加工費太低,每個月算下來,鋪子的收益也不過幾兩銀子。


    除去給夥計們的工錢,還有柴火錢,用甘薪的話說,一般的雜木它不得勁啊,一部分是上好的鬆木,一部分是河北產的棗木,大老遠運過來,成本不低。


    郭東的銅葫蘆也是論斤稱,五六十斤,能頂上二三十個歡喜佛的費用了,有額外的銀子,技術上還有些挑戰,很對甘薪的胃口。


    郭東拿著根木棍,在地上畫著異形葉輪的形狀,還打了個比方,“就像街上大姑娘小媳婦兒手裏的那種畫扇,用手擰一擰之後的那個形狀。”


    畫圖很難表現出葉輪的形狀,甘薪竟然聽懂了,不過卻連連搖頭道:“太薄了它脆呀,不得勁,很容易就折斷,不行,不行。”


    郭東想的是做成電風扇用的那種異形葉片,甘薪用失蠟法鑄造,應該問題不大,失蠟法雖說古老,卻並不落後,後世的噴氣機葉輪很長一段時間,用的也是失蠟法,可謂曆久彌新。


    沒想到甘薪卻認為不可行,甘薪的經驗沒問題,沒理由放著銀子不掙,他說不行,可能真不行。


    郭東又在地上畫了平直葉片,尺寸不能太大,葉輪的直徑也就二尺多寬,葉輪太重,主軸就撐不住,主軸是木製的,也是出於控製重量的考慮,整體太重,水流根本就衝不動了。


    另外還有軸承,也是銅製的,水車架在二道溝兩岸的兩個支架上,每個支架安放一個軸承,做不出滾珠,就用銅棒代替。


    有了軸承,用滾動摩擦替代移動摩擦,可大大提高水車的工作效率,郭東認為,現有的技術可以做出那樣的滾動軸承來,為什麽不用?


    郭東和甘薪談好細節,差不多已是小正午時分,這時倚紅樓的香兒又來送請帖了。


    香兒這一來,倒是把沈九搞得驚慌失措,紅著臉邀香兒進屋,香兒不肯,又搬來一個小圓凳請香兒坐,香兒卻一翻白眼,小嘴兒一張,口吐蓮花,“傻大個子,滾。”


    沙柳那麽多丫頭片子,偏偏要去招惹倚紅樓的人,香兒她可不好娶。


    倚紅樓,郭東是不打算再去下棋了,萬一有人再給他一悶棍,估計小命就交待了,沈燕青也不讓啊。


    原本想著等臉上的傷好妥了,親自登門跟蘇洛兒致謝的,沒想到香兒竟然來了,心裏還挺美,畢竟被人邀請下棋,還能掙銀子,而且他還要拒絕的感覺,實在太過良好。


    但這一迴,卻不是去倚紅樓,而是得月樓,下棋的人是一個人稱‘董佛手’的,蘇洛兒隻是中間人。


    “棋待詔?”


    郭東大驚,這位董佛手竟然是位棋待詔,棋待詔是朝廷正式官職,盡管明代的棋待詔形同虛設,朝廷不負責供養,但棋待詔有跟皇帝下棋的資格,相當於是獲得了‘圍棋國手’稱號,那也是不得了的。


    對方是國手,不消說,郭東肯定下不贏,請帖裏也沒提銀子,贏不了棋還掙不來銀子,郭東沒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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