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郭東照例要去倚紅樓下棋。屋外的光線很暗了,抬頭看看天色,似乎天要下雨。


    “這鬼天氣。”郭東嘟囔一聲,兀自抬腿便走。


    六月中已是仲夏光景,這些日子總是下雨。蘇洛兒倒是貼心,遇到雨天,便叮囑郭東不必明日再來,郭東嘴上附和,心裏卻在嘀咕,別說是下雨,就是下刀子,我也得來。


    十兩銀子一盤棋,這種事打著燈籠也難找,放在後世,下盤棋得自己掏錢,你信不信?蘇洛兒為和郭東下棋,已經付給郭東130兩銀子。


    甘薪鋪子那邊,爆米花機進展很順利,眼看已經到了尾聲,最終能爆出米花的概率很大。


    那麽下一步呢?鐵質的爆米花機是不是要排上日程了?


    蘇洛兒的銀子給了郭東希望,讓他動了心思,為什麽不自己搭一個化鐵爐?


    爆米花機不過是權宜之計,郭東想要的是火柴,而造火柴可不像爆米花那麽簡單,設備最要命,設備得由鋼鐵加工而來,橫豎都要鋼鐵,為什麽不直接搭一個煉鋼爐?


    銀子多了,腰包就鼓起來了,野心也會一步餘升級。


    化鐵爐,如果甘薪說做過虎蹲炮是真,那麽甘薪就是行家,郭東試探地問了,甘薪說,少說也得二、三百兩銀子,爐子規模還不能大。


    現在手上上已經有了一百多兩,還差....


    郭東在心裏飛快地算計,哎,還得靠蘇洛兒,隻要她不停地邀他下棋,就有希望。


    有了爆米花機,便有了第一桶金,接下來是火柴,把火柴賣到全世界去,讓銀子像水一般,嘩嘩地流。


    然後呢?老子也要好好享受一番萬惡的,封建社會的,腐朽沒落的生活,妻妾成群,花天酒地....


    這麽想著,郭東已經到了倚紅樓,照例是香兒引路,這迴蘇洛兒卻不急於落子,而是指著香兒端來的爆米花,問道:


    “聽聞公子白日裏,一直守在甘家鋪子做一個能爆出米花的銅葫蘆?”


    銅葫蘆是鋪子裏的夥計這麽稱唿爆米花機的,還挺形象,那就銅葫蘆吧。


    郭東稱是,並強調那銅葫蘆隻是試製,若是能成,則不僅能爆玉米,還能爆大米,甚至大豆也成。


    “倒是有趣。”


    蘇洛兒又問:“公子成功之日,可容姐姐前去一觀?”


    “不行,不行。”


    郭東把個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直言道:“那地方豈是洛兒姐姐這種神仙一般的人兒去的。”


    聽人說這陣子郭東每每從鐵匠鋪子出來,渾身上下髒得跟個泥人兒相仿,隻露出一對大白眼和紅口白牙。


    “咯咯...”


    那情景,蘇洛兒想想就覺得好笑,“也罷,我們下棋。”


    兩人輪流落子,一局終了,蘇洛兒以7子再次告負,這已經是這十幾天來最好的成績,郭東又掙來十兩銀子。


    蘇洛兒送郭東到了門前,聽到遠處隱隱有雷聲,不無擔憂道:“這天怕是要落雨了,公子不如在倚紅樓歇息一晚?”


    這一迴,蘇洛兒眸光清澈,神色懇切,並沒有拋媚眼,反而讓郭東覺得蘇洛兒很美,美的純淨。


    不過,郭東還是不能在倚紅樓留宿,這些天他在甘家鋪子,那幫夥計沒少拿他在倚紅樓掙銀子的事兒開涮,郭東已成渣男,若是真在倚紅樓留了宿,郭東豈非是渣男中的戰鬥渣?


    “不啦不啦,晚上迴去還得畫圖呢。”


    郭東找了個托詞,別了蘇洛兒,蘇洛兒看著郭東的背影消失在黑暗裏,隻希望這雨千萬來得遲一些。


    倚紅樓向左是一家藥鋪,藥鋪和倚紅樓之間的巷子最寬,便是二裏巷,二裏巷一直向南,直抵南溪河,沈府和沈家堡最好的酒樓--得月樓,都在這附近,這一帶屬於沈家堡的富人區。


    郭東不要向南,他先向東,然後再向北,拐進一個小巷子,由此可抄近路,直接經由沙柳迴石廟。


    郭東拐進小巷子,隻有遠處的裁縫鋪窗戶裏透出微弱的燈光,這時候,天上竟劈劈啪啪地落雨了,唿地一陣狂風從背後吹來,袍子兜著郭東的屁股往前拽。


    郭東向前踉蹌了幾步,天空忽然一閃,郭東猛地一迴頭,赫然見到三個人影就站在他的身後,他們近在咫尺,就好像靜止的剪影一般,中間的一個臉色煞白,胖乎乎的娃娃臉,隻是一瞬間,這一切又都消失在黑暗之中。


    尼*瑪,擱這兒玩兒午夜兇鈴呢?


    “嘎..嘣...”一陣巨響從天而降,此情此景,就像恐怖片一樣,郭東也不禁心驚肉跳。


    “給我打!”


    事情來的突然,郭東能分辨出是那個娃娃臉在喊,卻淬不及防,腦袋已被什麽東西罩住,伸手要去扯,‘吭哧’一記老拳便砸在鼻頭上,郭東悶哼的當兒,連二連三的拳頭又砸在腦袋上,郭東身體晃了幾晃,終於重重地倒在泥地裏。


    雨下得更大了,不住地電閃雷鳴,倒在地上的郭東本能地用雙手抱住腦袋,那幾個人開始用腳踢,一輪又一輪,踢郭東的腦袋、脊背、屁股,大腿...


    一陣接一陣的疼痛,痛得郭東把身體蜷成一個大蝦米,哀嚎著大聲唿救,可惜在這電閃雷鳴,風雨交加的夜晚沒人能聽到。


    “別打了,別把人打死了。”


    “一個外碼就是個屁,打死算逑。”


    外碼是二裏巷小混混對沙柳流民的稱唿,郭東聽出,說話的人還是那個娃娃臉,就屬他下手最狠,郭東記下了。


    娃娃臉說著,蹲下身來,在郭東懷裏一陣亂摸,突然嗬嗬笑了起來,“又是十兩。”


    娃娃臉把銀子揣進自己懷裏,抬腳對著郭東的腰眼兒,重重地又踢了一腳,這一迴,郭東仰麵八叉躺在水坑裏,一動也沒動。


    又過了片刻,郭東終於恢複了意識,大雨還在下,那些人離開了,他想站起來,卻感覺不到兩條腿的力量,郭東開始往前爬,就像一隻在泥地裏掙紮的泥鰍,目標就是亮著燈的裁縫鋪。


    終於爬到了裁縫鋪門前,郭東一隻手撐起上半身,另一隻攥成拳頭,用盡全身的力量,咣地砸向木門。


    隻這一次,之後郭東再無力氣,過了一會兒,‘嘎吱’一聲門開了,郭東卻無法知曉。


    昏睡中的郭東,做了很多夢,有這個世界的,也有那個世界的。


    他夢到小時候,被人堵在廁所裏打耳光,夢到福利院的阿姨說他長得好看,總是偷偷地往他碗裏多加一片肉...


    夢到上大學時,跟女友一起爬泰山絕壁棧道,女友一路嘻哈,拿著自拍杆兒玩兒自拍,郭東卻是渾身冒冷汗,腿都站不穩,突然腳下一滑,身體便墜入萬丈深淵,郭東大唿救命,下一刻卻發現自己身在海裏,有人伸出一隻手,要拉他上船,抬眼一見卻是沈燕青,郭東不由驚唿,“大小姐,你怎會在這裏?”


    “怎地,我就不能來麽?”


    聽聲音還真是沈燕青,郭東的眼皮動了幾下,終於睜開眼,扭頭一看,可不就是沈燕青?


    她正坐在小圓凳上,斜眼瞧著他,說道:“我就知道你死不了。”


    郭東有點兒懵,左右瞧瞧,確信他就在自家在石廟的房子裏,郭東掙紮著坐起來,上半身斜靠在牆壁上。


    “誰把你打成這樣,你可記得?”沈燕青轉了下身體,麵對郭東,又道:“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大夫說了,你身體卻無大礙,倒是淋了雨,讓你染上了風寒,昏睡了兩日。”


    沈燕青聲音輕柔,臉上也顯出關切的神色,這可不多見。


    那個胖乎乎的娃娃臉,下手最狠,郭東記得很清楚,其餘二人,因距離太近,視野有限,隻是閃電的一刹那,郭東沒什麽印象,聽聲音感覺他們年歲都不大,可能都是二裏巷的混混兒,郭東把能記起的,都跟沈燕青說了。


    “胖乎乎的娃娃臉?”


    沈燕青聞言,若有所思,因為她熟悉的人中,就有一個這樣的,事實上,幾天前那人還去沈府流了一圈兒。


    沈燕青瞅著郭東,心道,誰讓你去倚紅樓掙那不該掙的銀子的?


    “你去倚紅樓掙銀子,倒是挺會的,被人打成這樣,你還去麽?”沈燕青幽幽地問。


    郭東神色黯然,不過還是道:“當然,下次我帶沈九一起去。”


    沈燕青臉倏地變了顏色,恨道:“為了銀子,你連命都可以不要?”


    “我都說了,我要去尋寶,沒有銀子如何尋得?”郭東聳聳肩,說道。


    “給你,都給你。”


    沈燕青氣唿唿地從懷裏掏出幾章銀票,丟在地鋪上,郭東費力撿起來數了,整整一千兩。


    “這就對了,大家一起尋寶,把火柴做出來。”


    郭東咧嘴想笑,嘴角還在腫脹,笑得比哭還難看,又道:“先說好,這是你投的銀子,將來有了收益,我六你四。”


    那種不可名狀的表情再次迴到沈燕青的臉上,她恨不能一腳踹過去,揣死了算,偏又忍不住,問道:“銀子是我出的,為什麽你六我四?”


    “科學。”


    郭東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見沈燕青翻白眼,又換了個說法,“手藝,我的手藝最值錢,都在腦子裏。”


    “我六你四。”沈燕青強辯道。


    “不行,如何用銀子,得我說了算,我六你四。”


    “五五分成。”


    “成交。”


    生意雖然成交了,但沈燕青似乎更生氣了,狠狠地宛了郭東一眼,竟徑直離去了。


    沈燕青一走,沈九就闖進來,直嚷嚷,“東哥,你可嚇死俺了。”


    大唿小叫一陣,沈九突然想起一件事,拿來一個小布袋,


    “東哥,甘薪來過了,你猜他給你帶啥了?”


    郭東接過小布袋摸一摸,頓時兩眼放光,驚唿:“爆米花?”


    郭東伸手抓出一把,可不就是一把白花花的爆‘米’花。


    甘薪這老小子太不厚道了,竟然趁他挨揍,擅自開了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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