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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來到斜眼家時,太陽已經西斜了。這孫子給我開門的時候,居然頭發蓬亂,睡眼惺忪。他看到是我,又迴頭看了看表,問:“你丫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怕你丫死在家裏,”我揚了揚手中的袋子,說,“給你丫送口罩來了。”


    斜眼緩了緩神,忽然有點兒慌張,隨意踢了踢鞋櫃邊的鞋子,似乎想要掩飾些什麽。我的目光被他的動作所吸引,也看向了鞋櫃邊上的地麵,斜眼剛剛踢的正是一雙ugg的女靴。我倏地看向斜眼,他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這孫子,又搞上新的女人了。


    “沒他媽你丫這樣兒的啊,上門之前也不給我打個電話,萬一我要是不在家呢?”斜眼埋怨道。


    我笑了:“嘿!你丫還有臉說我!你丫哪次去我那兒不是搞突襲呀!”


    “好了好了,不跟你掰扯了,把口罩給我吧,我還得迴去睡覺呢。”斜眼不耐煩地說。


    “你他媽連聲謝謝都不說?”我笑著在他胸口輕輕捶了一拳,說,“這都幾點了,你是睡得早啊還是起得晚呀?”


    “謝謝謝謝,你趕緊滾蛋吧。”


    “不行,我今天說什麽也得在你們家喝口水,誰讓你丫以前去我們家的時候一直賴著不走的。”


    “操,你丫真他媽是我的報應,”斜眼不悅地說,“我先迴屋了,你丫自己坐吧。”


    “沒事兒,你忙你的,你忙完了再招待我——別忘了把門鎖好啊,我可坐不住,沒準兒一不小心就進你的臥室了。”


    “滾蛋,別跟著我!”斜眼一閃身進了自己的臥室,並且迅速鎖上了門。


    即使我沒有貼在他的臥室門上聽賊話,也能聽到裏麵傳來的淅淅索索的聲音。我想抽支煙,但是不知道屋裏的姑娘會不會反感煙味,便忍住了,走到客廳的窗邊,向外望去。


    斜眼是大興人,他爸爸獨自住在大興。現在這套位於豐台區的房屋是他爸在他上大學期間給他購置的,本意是為了祝賀他成為大學生而提前給他準備的婚房。但是斜眼很不領情,他埋怨他爸爸,為什麽不在他的大學附近買房子,那樣的話,他就可以經常在家裏約朋友玩耍了。他爸說,你帶著朋友去酒店不是也一樣嗎。斜眼說,我說的是普通朋友!他爸說,那這套房子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找中介賣了。斜眼說,要。


    大學期間,斜眼從來沒迴過這裏,他把房子租出去了,然後用房租請我們宿舍的人大吃大喝。我們自然樂意,於是齊唿黃碩同學仗義疏財。


    後來,我和陳辰結婚之前,雙方家庭各自掏了一些錢——陳辰家掏了其中的大頭——買下了距離斜眼家兩站地的那套二手的一居室。當時我和陳辰並未留意到這裏與斜眼家間隔不遠,直到我們裝修好後,約了朋友過來溫居,斜眼才說這裏距離他自己的家很近,以後可以常去找他玩兒。斜眼有時候很孤獨,他需要有人陪他聊天、玩耍。那時,陳辰還沒有懷孕,我們隔三差五便會來斜眼家。


    我看著窗外,小區裏的樓宇大多都亮著燈,樓下卻鮮有行人。這種時候,誰也不願意留在外麵當病毒的炮灰。


    臥室的門開了,斜眼還是穿著他的居家服,身後卻跟著一個穿戴整齊的漂亮女人。很顯然,這並不是一個小姑娘,她的嘴邊有很重的法令紋,使得她的年齡看上去不那麽年輕,但是婀娜的身姿和美麗的麵龐卻依然動人。也不知道斜眼這孫子都是從哪兒搞到的這些與他相貌完全不相稱的女人的。


    漂亮女人看了我一眼,然後快步走到門口,蹲下穿鞋。斜眼從沙發上拿出一包我給他的口罩,拆出一隻,拿給了漂亮女人,說:“你沒戴口罩吧,喏,這個給你。”


    漂亮女人看了看沙發上成包的口罩,有些不樂意地說:“就給我一個呀?”


    斜眼笑笑,拿了一包未開封的,說:“你還挑上我的理了。”


    女人白了他一眼,把口罩裝進自己的包裏,穿上外衣,又瞟了我一眼,然後對斜眼說:“我走了。”


    斜眼關上門後,走到我的身邊,也看向窗外,結結巴巴地解釋道:“這是、是我……我的一個……嗯……”


    我豎起大拇指,裝作崇拜的樣子,說:“牛逼!我今天也算長見識了,頭一次看見用口罩抵嫖資的……看來口罩真他媽快成硬通貨了。”


    “去你大爺的吧!”斜眼笑罵道,“你丫腦子裏還有沒有點兒別的事情?我真想摳出來看看,你丫的血都是黃色的吧?”


    “所有人都能說我,就你丫在這件事兒上沒資格說我,”我說,“這麽多年,你丫禍害過多少小姑娘了……包括剛才那樣的老姑娘。”


    “別廢話了,那是我的初中同學,我們前些天搞同學聚會的時候才重新聯係上的。”


    我有些驚訝:“我操?你要不說,我還以為她是你的中學老師呢……長得確實挺漂亮,但是怎麽那麽顯老啊?”


    “開玩笑呐!她上中學的時候可是我們學校的校花,當時多受男生喜歡,你知道嗎?”


    “其中就有一個你?”


    “操,當時哪兒雞巴能輪上我呀!”斜眼自嘲道,“讓我們班裏的一個帥哥得手了。”


    “也是,那時候的咱們都挺純粹了,當時覺得俊男靚女才是絕配,誰拜金誰就是傻逼……現在想想,其實那時候才是最傻逼的。”我說。


    “哎,不對啊,上大學的時候,你們丫吃我的喝我的時候,怎麽沒人說自己是傻逼呀。”


    “去你大爺的!”我笑著說,驀地想起之前陳辰說她在同學會上重逢了袁明坤,“同學會最他媽坑人了……就連你丫這樣的都能和中學最漂亮的姑娘滾床單了,還有什麽不可能發生的。”


    “我怎麽了?我他媽好歹也是小康家庭啊。”


    “反正也是同學,都知根知底的,你跟剛才那個女的湊合湊合得了。”


    “那不行,人家有老公。”


    我更驚訝了。相較於驚訝來說,我的八卦心更重一些。“嘿呦我操,你丫真牛逼啊,連有夫之婦都不放過。”


    “我給她買了個金手鐲。”斜眼說。


    “我說呢,要不然人家也不可能……哎,我說,今天我就不走了,陪你喝喝酒,打打遊戲,”我說,“趕明兒你也送我個金手鐲吧……哦不,我沒那麽貪心,金戒指就行。”


    “去去去,滾蛋!”斜眼揚著下巴,笑著說。


    斜眼告訴我,他的這位漂亮的女同學在大學期間就被一個老頭包養了,當時在同學之間傳得沸沸揚揚。後來到了二十五六歲,不知道怎麽迴事兒,女同學開始顯老的,眼袋重了,法令紋也深了,老頭便不喜歡她了。她跟著老頭的這些年,也攢了不少錢,後來她認識了一個離異帶孩子的好男人,便與之結婚了。這次同學聚會,她看到了斜眼的闊綽,便開始主動聯係他。斜眼也不傻,自然知道她的目的,心想有機會能睡到中學時的校花,小小付出一下,也算值得。


    我說:“你這個女同學怎麽跟白靈拿的劇本差不多呀?”


    斜眼說:“漂亮的窮女人就像是一尾五彩斑斕的魚,她們是見不得閃閃發光的金魚鉤的,而那些有錢的男人都是高明的釣者,他們知道在金鉤上掛什麽樣的誘餌能讓她們上鉤,女人總以為自己聰明,吃到了金鉤上的餌食,殊不知她們隻是釣客們用來消遣的工具而已。”


    “我操!難怪你丫身邊總是有女人呢,合著你早就弄明白這一套了。”我真誠地豎起了大拇指。


    斜眼揮揮手,自謙地說:“以前隻知道那些女人都愛錢,剛才的感悟也是瑪麗離開我之後,我才逐漸想明白的……當然,也是有了點兒小錢之後看透的。”


    “哎,你一說到‘超級瑪麗’,我想起來一事兒。”我說,“這兩天我跟你胡大爺公司的一個項目經理聊天的時候,他說你胡大爺感染上病毒了,住院了。”


    斜眼並不驚訝,顯然他早已經知道了,他咬牙切齒地說:“這就是那個老逼應有的報應,我希望病毒把他的整個肺都侵蝕了才好呢,讓他一點點唿吸衰竭而死!”


    “至於那麽大恨意嗎?”我說,“當初是‘超級瑪麗’主動投懷送抱過去的。”


    斜眼說:“那個老逼要是不給瑪麗下鉤子和誘餌,瑪麗怎麽可能會上鉤啊?這種事情,一個巴掌拍不響。”


    “他住院的事情,你是聽你爸說的嗎?”我問。


    斜眼看著我,搖了搖頭,惆悵地說:“瑪麗告訴我的,她也感染了。”


    “真的?哦,也對,他們倆在一起,有一個感染的,另一個也跑不了,”我說,“不過你怎麽又跟她聯係上了,她不是不理你了嗎?”


    “嗐……”斜眼輕輕搖了搖頭,說,“還沒吃飯呢吧,晚上別走了,跟我喝點酒吧。”


    我點點頭,說:“我迴家也是一個人,幹脆晚上跟你在家裏玩遊戲吧,好久沒玩過你的那些遊戲機了。”


    斜眼點了一些外賣,說:“可能得多等會兒,現在送外賣的都少了。”


    “我無所謂……‘超級瑪麗’聯係你的,還是你聯係她的?”


    “我聯係她的,本想提醒她要注意防護,可是沒想到她現在也感染了。”


    “看來你還是放不下她呀,”我說,“不過我覺得,其實這樣挺好的,畢竟她可以留在你的心裏了。”


    斜眼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也可以把某些人放在心裏呀,我知道,你一直把她放在心裏的。”


    我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笑了笑,說:“別鬧了,既然我們已經選擇離婚了,那就表示我們在一起過不下去日子了。”


    “可是,有時候分開之後才會看清一個人的好處,距離產生美嘛,”斜眼說,“這次不是我幫陳辰說話啊,我覺得你們倆也鬧夠了,差不多該和好了,畢竟你們還有孩子嘛……至於那個小姑娘嘛,玩玩兒就得了,別當真。”


    “孩子!孩子!都拿孩子說事兒,我媽也是這樣。”


    斜眼看向我,問:“於翠花,你還記得十多年前在宿舍的時候說過什麽嗎?”


    “十多年前我在宿舍裏說過的話多了去了,我哪兒知道你說的是哪句?”


    “那是你第一次和陳辰接吻,迴來之後掩飾不住自己的興奮,一個勁兒地向我們顯擺,說你這輩子隻會跟陳辰一個女生終老……當時我們都嘲笑你,說你隻是親了一下女生的嘴,就想著跟人家私定終身了,簡直太沒起子了。”


    “我怎麽可能會說出這種話呀?”我搖搖頭,表示不相信斜眼的話。


    “別忘了,那時候你好像還不到20歲,正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時候。”


    “不可能不可能……再說了,那時候說的話,怎麽能當真呢?你上學的時候嘴裏操過多少人的大爺,你丫去過一次嗎?”我擺著手,但是思緒早已經迴到了與陳辰第一次接吻時的場景。


    那應該是在2008年初的某個夜晚,我和陳辰吃完晚飯,在教學樓的頂層遠離大門一側的樓梯拐角處。我們坐在台階上,樓道裏的燈光很暗,其中一盞燈的啟輝器有問題,不停地閃。這裏是四層,沒有人,學生們自習都會在一層二層找教室學習,所以下課後,三四樓的教室門都會被鎖死。一樓二樓隱約會傳來學生們的腳步聲和說笑聲,到了四樓這個拐角,已經變得很不清晰了。樓道很安靜,燈光昏暗,還有一盞閃著,氣氛有些駭人。我忘記了為什麽會和陳辰坐在這裏了,隻記得那時陳辰把頭靠在我的肩上,我們說著一些悄悄話,內容幾乎全都忘了。陳辰忽然問我,你接過吻沒有?那時我還不到20歲,陳辰是我的第一個女朋友,我自然給出了否定的答案。我想問問陳辰是否有過這種經驗,但是終究沒敢開口。陳辰問,那咱們要不要試試呢?然後,我就把自己初吻獻了出去。


    “操你大爺!甭管你丫承不承認,這都是事實。”斜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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