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


    我沒想到,程辰居然連夜來了我家。那時已經臨近十二點了,而我們通話的時候也已經十一點了,按說這個時候,學校的大門早已經關閉了。


    當她敲響家門的時候,我早已努力挪到了臥室的床上,以至於聽到敲門聲的時候,我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聽。我不確定是不是真的有敲門聲,因為發燒連帶的我有些耳鳴,直到程辰再次撥打了我的電話,用命令的口吻讓我開門後,我才確定她真的來了。


    我搖搖晃晃地打開了房門,程辰就這麽真實地出現在了我的麵前。她的鼻子和臉頰凍得紅紅的,看到我後,連眼圈也紅了。進了門後,她脫下羽絨服和鞋子,然後沒好氣地對我說:“趕緊迴床上躺著去!”


    我伸伸手,耍賴似的想要讓她攙扶我一把,她卻一巴掌打開了我的手,嚴厲地說:“自己走!”


    我有些委屈,隻能一步一挨地迴到了屋裏,坐在床邊,聽著她在外麵忙活。少時,她拿著體溫計、端著熱水走了進來,把水杯放到床頭櫃上,然後拿出體溫計,在燈下認真看著水銀柱,接著甩了甩,遞給我,冷冷地說:“自己夾好!”


    我接過體溫計,夾在了腋下,抬起頭雙眼無神地看著她,露出一副頹廢的樣子,說:“你們學校不是應該已經關門了嗎?你是怎麽出來的?”


    “我自有辦法,你嗓子都這樣了,還是少說兩句話吧!”


    我被她懟得啞口無言,隻能垂下頭,佝僂著身子,這樣還舒服一些,因為發燒已經讓我的肌肉開始疼痛了。她轉身出了臥室,我聽見她在外麵翻找著什麽,並且似乎在給什麽人發著語音消息。她低聲說,這次倒是沒騙人,確實挺萎靡的,一點兒精神都沒有,他隻有這時候才不會騙人,哼!


    少時,她走了進來,依然耷拉著臉,把一堆藥放到床頭櫃上,然後向我伸出了手,“喏”了一聲。我腦子發懵,沒理解她的意思,滿眼疑問地看著她。


    “怎麽?發個燒還把你燒糊塗了?把體溫表給我!”


    我悻悻地從腋下拿出體溫計,舉了起來,想要看看溫度,她卻一把從我的手中奪了過去,對著燈光認真讀著上麵的數值,眉頭不禁緊皺起來。


    “多少度呀?”我問。


    她沒說話,又走迴客廳翻箱倒櫃。兩分鍾後,她臉上戴著一隻口罩,隻露出一雙眼睛,手裏還拿著一隻,說:“都這樣了,還不說戴好口罩!”


    我接過口罩,戴在臉上,說:“我一個人在家,沒想起來戴口罩……既然你怕傳染,還是迴去吧,我一個人也沒問題。”


    “於小北,你有良心沒有!這大晚上的,這麽冷,你讓我去哪兒?學校肯定不開門了,你要讓我凍死在大街上啊?那樣你就高興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怕傳染給你……”


    “我要是怕傳染的話,我今天就不來了!”


    “我知道你還是愛我的……”


    “你都燒成這樣了,還是少廢話吧!”


    “到底多少度呀?”


    “快三十九度了,”她輕輕歎著氣,有些愛憐地看著我,說,“要不然我打個幺二零吧,去醫院急診看看。”


    “太晚了,我不想折騰了,就你這個小身板兒,一個人也弄不動我,”我指了指床頭櫃上的水和藥,說,“你不是給我找了一堆藥了嗎,我先吃點退燒藥看看吧。”


    “我看了,都是一些感冒藥,沒有退燒的,”她再次掏出手機,說,“我看看現在還有沒有跑腿的,給你買點退燒藥吧。”


    “麻煩你了……”


    她瞪了我一眼,說:“你就會給我找麻煩!這時候小其……小石榴的媽媽怎麽不出現啦?”她本想說“小其羽”,但是我估計她想到了陳辰說“小其羽”都是外人叫的,所以改口稱“小石榴”了。


    “我根本就沒跟她說,”我說,“我第一個就想起你來了。”


    “哼哼,”她輕蔑地笑了一聲,說,“好事兒從來不想著我,一到這種麻煩事兒上,就先想起我來了,到底你們是結發夫妻,還是心疼人家呀。”


    要是放在往常,我一定會向她獻媚,說些調情的話來安慰她,但是這時我發著高燒,一句溫暖她的話都說不出來。


    她看著手機,表情再次不耐煩起來,自言自語道:“怎麽一個接單的都沒有啊!”


    “大姐,你也不看看現在都幾點了,外麵這麽冷,當然都迴家睡覺去了。”


    她又瞪了我一眼,恨恨地說:“也不知道我上輩子欠了你什麽,這輩子過來贖罪來了……你先喝點兒熱水,等著我!”說罷,她又出了臥室。


    “你幹什麽去?”我雙手撐著床沿,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雙腿的肌肉又酸又疼,幾乎走不了一步路。


    “你別管了,好好躺著去!”她在外麵忙活一通,忽然打開了門,然後撞上了,屋裏瞬間安靜下來。


    “辰辰?辰辰?”我輕聲唿喚她的名字,企圖把她叫迴到自己的身邊,但是並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我知道,程辰一定是下樓去找24小時營業的藥店給我買藥去了。雖然她對我說話的語氣很強硬,但是她的心裏一定很痛。我很感動,也很難過,覺得這樣一個瘦弱的姑娘為了我,勇敢地闖進冰天雪地的世界裏,抗爭著大自然的嚴寒,簡直讓我慚愧至極。


    我拿過手機,撥通了她的電話,她沒再拒絕,而是直接接聽了:“你又怎麽了?”


    “你幹什麽去了?”


    “你老老實實等著我吧!我手機沒多少電了,別再給我打電話了!”說罷,她掛斷了電話。


    我扶著牆緩緩地走到客廳,身上覺得有些冷,情不自禁地哆嗦了幾下,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惶惶不安地看看門,看看表。我幾乎想不起來曾經的陳辰是否這樣對我好過,因為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遇到過深更半夜生病買藥,至於其他的事情,我一時也想不起來。


    他媽的,我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要把程辰與陳辰作比較呢?不過我大概能確定,如果要是徐婧的話,她也會像程辰一樣不顧一切地衝出門的。這讓我感到難過,腦子裏浮現出徐婧的種種好處,如果她的爸爸沒有經曆突發的病症,我現在的生活一定不是這樣的。也許老歪說得對,在他看來,徐婧才是最適合做妻子的那個人。


    時間就在我胡思亂想中,悄悄地流逝了。房門的把手忽然一動,門開了,程辰齜牙咧嘴地走了進來,我趕緊扶著沙發的邊緣站了起來,呆呆地問:“外麵很冷吧?”


    她一邊脫衣服換鞋一邊沒好氣地說:“廢話,你出去試試……真應該讓你出去試試,正好你熱得發昏,在外麵冷靜冷靜。”說罷,她的嘴角微微抽動,似乎想笑,但是被憋了迴去。


    我絲毫沒有興奮的心情,看到她如此辛勤,留給我的隻有感動。我張開懷抱,說:“辰辰,我愛你……”


    “我不想聽你說這些騙人的話……”她走到沙發邊上,把手裏的藥丟在了茶幾上,說,“你一點兒也不聽話,我不是讓你在床上躺著嗎?”


    “我擔心你……”


    “別跟我弄這個假招子……這個藥一次一片,12個小時一次,退燒了就不用吃了,”她睨視著我,說,“就不用我喂你了吧?”


    我張開的雙臂沒有收迴去,說:“我想抱抱你。”


    她白了我一眼,嘟嘟嘴巴,樣子有些委屈。我看著她凍得通紅的鼻頭和耳朵,有些心疼,於是抖了抖雙臂,示意她快到我的懷裏來。她的內心應該是掙紮了一下,還是走到了我的麵前,我環抱住了她,她身上的寒氣頓時襲來,令我顫抖不已。


    她在我的懷裏說:“我可還沒原諒你呢,我就是有點冷,借你這個火爐子暖和暖和……”


    “我愛你……”


    “你現在別跟我說這個……”


    “我愛你……”


    “都跟你說了,我不想聽!”


    “我愛你……”


    “我……”她終於不再反駁我,“你就會氣我……好了好了,先把藥吃了吧,吃完藥好好睡一覺。”


    我鬆開了她,她的眼圈又紅了,不過眼睛裏沒有眼淚。我點點頭,拿起退燒藥,取出一粒。她走進臥室,把我的杯子拿了出來,說:“現在水不燙了,趕緊吃藥吧。”


    我像個聽話的幼兒園小朋友一樣,服從命令般地吃下了藥。她忽然一笑,說:“你也不看看我給你買的是不是退燒藥,就往下吃。”


    “難道不是嗎?”我拿起藥盒,看了看,是對乙酰氨基酚片。


    “我真應該給你買砒霜!”


    “那我也吃,隻要能死在你的懷裏,我認了。”


    “滾滾滾,少跟我貧,”她嫌棄地說,“明天請天假吧,我也歇一天。”


    “好,我都聽你的。”


    “少跟我來這套,”說著,她走進臥室,抱出自己的枕頭被子,丟到沙發上,說,“明天你得把你電腦給我用用。”


    “還是我睡沙發吧,反正我已經習慣了。”我看她這樣做,知道她打算睡在外麵。


    “你覺得我可能讓你一個病人睡沙發嗎?”她輕輕推了推我,說,“躲開點兒,我要鋪沙發了,你趕緊去睡覺!”


    我站到一邊,說:“咱倆都睡床上吧,我要是難受的話,好隨時叫你。”


    “你休想!”她頭也不抬地拒絕了我,說,“第一,我還沒徹底原諒你呢,第二,你是不是也想把我傳染的發燒?”


    “那你還是睡沙發吧,我一點兒也不想讓你生病。”


    迴到了臥室,程辰幫我鋪好被子後,見我站在床邊沒有動,便冷著臉說:“還不趕緊上床?難道還等著我給你暖被窩嗎?你可比我熱乎多了……”


    我摘下口罩,撇撇嘴,乖乖地上了床,等著她幫我掖被角。她卻走到了門邊,滿懷愛憐地看了我一眼,說:“趕緊閉眼!”我閉上了眼睛,她關閉了電燈的開關,屋裏瞬間暗了下來。我聽見她在客廳裏簡單收拾了一番,然後也關上了燈,爬上了沙發。過了一會兒,我聽見她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也許是退燒藥起了作用,到了更晚一些的時候,我覺得身上似乎不那麽燙了。即使退了燒,我依然睡不好,畢竟鼻子還是有些不通氣的。我翻來覆去,腦子昏昏沉沉的,睡一會兒,醒一會兒,終於在淩晨三點多的時候,沉沉地睡去了。


    天蒙蒙亮的時候,好像又開始有些發燒,頭有些暈,我想叫程辰幫我倒一杯水,但是又覺得她也許睡得正香,這時候打擾她也許是個錯誤的選擇。我咽了一口唾沫,嗓子裏好像卡著一根刺,疼痛無比。


    我緩緩睜開澀眼,看到窗簾縫隙外的一絲曙光,雖然並不刺眼,但是突如其來的光亮還是很影響睡眠的。我閉上眼睛,翻了個身,胳膊搭在了一個軟軟的物體上,那時並沒有意識到程辰已經從沙發迴到了床上,還以為如同之前一樣,她在貼著我睡。我下意識地抱住了她,她似乎被我的動作驚醒,也往我的懷裏鑽了鑽。程辰的這個動作讓我意識到她重新迴到了我的身邊,我的精神清醒了,但是依然慵懶的無法睜開眼,隻是抱著她的胳膊更加用力了。


    程辰的身體在一瞬間從冰涼變得燥熱起來,她也把一隻胳膊搭在了我的身上,另一隻手在我的身上探尋著。倏地,她睜開了眼睛,有些不安地看向我,低聲問:“你是不是又發燒了?”


    “好像是有點兒,”我同樣低聲地說,“你什麽時候迴到床上來的?”


    “大概四點多了吧,一翻身從沙發上掉下來了,就抱著被子迴床上來了,”她伸手又在我的額頭上摸了摸,然後又摸摸自己的額頭,歎息道,“唉,真的又發燒了,一會兒起床接著吃藥吧。”


    “摔著你了嗎?”我關切地問。


    “沒有,裹著被子呢。”


    “還是我去沙發上吧,畢竟我都已經習慣了。”我鬆開了手。


    她緊緊地抱住我,說:“不,我要和你一起睡,我不想和你分開。”說罷,她閉上眼睛,探過頭來,尋找著我的嘴唇。


    我側過頭躲避著她,她睜開眼,疑惑地看著我,問:“怎麽了?嫌我嘴裏有味兒嗎?”


    “當然不是了,”我說,“我還感冒發燒呢,親嘴兒隻會傳染給你細菌病毒。”


    她說:“你覺得我會在乎嗎?”


    “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


    “丘陵哥,你還愛我嗎?”她很久沒有使用過這個稱唿了,不禁讓我想起了我們剛才一起時的那段美好的日子。


    “我當然愛你了,傻丫頭。”


    “我知道,我也愛你,所以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生病了,我現在就想和你接吻。”她的嘴唇再次探尋過來。


    我們似乎已經許久沒有在一起造愛了,她的主動撩撥著我的情欲,讓即使在病中的我也無法抗拒,欲罷不能。我迎接了她給予的熱吻,雖然經過一夜,嘴裏的味道難以形容,但是這很難阻擋我們之間的熱情。


    我們互相撫摸著早已熟悉的身體,努力挑逗著已知的對方最敏感的部位。程辰的囈吟聲就像是為我吹起衝鋒的號角,我不顧一切地想要得到她。就在意亂情迷的時候,我忽然意識到,似乎我們即將進行的是無保護措施的性行為。我停止了繼續前進的步伐,呆住了,程辰見我沒了動作,睜開了眼,低聲問:“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不是,我舒服得很,隻不過咱家好像沒有避孕套了。”


    程辰嘟嘟嘴,說:“那就別用了唄。”


    “那怎麽能行啊?我怕你懷孕啊,”我說,“你還記得之前做流產的慘痛經曆嗎?”


    “不會的啦,”她探頭在我的嘴唇上輕吻一下,說,“第一,前幾天例假剛停,今天是安全期,第二,你發著燒呢,小蝌蚪的活力肯定不行。”


    “這可不一定啊。”


    “你別以為我是文科生就不懂,”她說,“小蝌蚪的最佳生存溫度是三十四五度,(她伸手摸了一把)現在這麽燙,肯定活不了,而且你已經燒了多半天了。”


    “你可知道生命是有多麽頑強嗎?”


    “那你到底想不想?”


    “想。”


    “那你還等什麽呢?”她向我拋了個媚眼,嬌滴滴地說。借助微弱的晨光,我看到她的眼角還掛著眵目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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