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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辰沒有騎走她的小電動車,雖然她是抱著頭盔下的樓。


    當時,我看著她百忙一通之後,取下掛在門口鞋架的頭盔,精疲力盡地打開了門,然後重重地關上了它。我沒有再阻攔她,因為她的怒吼著實嚇住了我,我怕再不讓她走的話,她真的會情緒崩潰。之前,我和陳辰還沒有離婚的時候,某次爭吵過後,陳辰的情緒就崩潰了,她癱軟在地上,大口唿吸著,四肢不住地顫抖,當時可把我嚇壞了,想要扶起她,但是她不讓我動,自己也不動,就在冰涼的地上躺了半個多小時才緩緩起身,之後的一個禮拜,沒再和我說一句話。我覺得,還是先讓程辰冷靜地思考一下為好,不能在這時候繼續刺激她的神經了。


    等她出了門,我才反應過來,她的電動車已經在樓下放了好幾天,剛才我迴來的時候,還琢磨著要提醒她充電呢。想到這裏,我趕緊衝出了門,可是她早已消失在電梯間。我走到樓梯間的窗戶邊上,向下望去,正好看見她戴好頭盔,一步一挨地走向電動車。我打開窗戶,想要大聲提醒她,但是一陣凜冽的寒風吹了進來,而我又沒有穿上厚衣服,雞皮疙瘩瞬間起滿了全身,不得不關上了窗戶。我隔著玻璃看到程辰掏出鑰匙在電動車把處擰了幾下,毫無反應。她還是崩潰了,蹲在地上,抱著雙膝痛哭起來。她悲傷的聲音沿著樓宇的外牆爬了上來,順著並不嚴密的窗縫飄進了我的耳朵。我難過極了。


    我想要衝下去抱住她,向她許諾。於是我反身衝迴了家,抄起羽絨服,披在了身上,連鞋都沒有換。電梯爬升得很緩慢,我等不及了,便順著樓梯間衝了下去,拿出十來歲時的衝勁,一步跨越兩三級台階。等我到了樓外的時候,程辰已經不在了,電動車還停在那裏。我走到電動車邊上,它依然冰冷,沒有任何溫度。我巡睃四周,除了偶爾駛過的外賣車之外,並沒有任何人在這個寒冷的夜晚肆意閑逛。


    我想要走到小區外麵去看看,她也許還沒有走遠。我摸著黑就往外走,也不知道哪個淘氣的孩子把半截磚頭丟在了道路中間,我穿著拖鞋,一不留神就踢在了上麵,大腳趾戳了一下,鑽心的疼痛讓我不由得齜牙咧嘴。我蹲了下來,輕撫著大腳趾,因為小區裏的燈光很暗,我看不清是否磕破了,隻能感覺到寒冷和疼痛不停地侵蝕著我,腳趾隨著心髒的跳動,“突突”地疼著。等我略微緩過來一些之後,氣憤地拿起磚頭,用力拋向小花園裏。


    小區外麵的路邊隻有三三兩兩匆匆行走的人,並沒有程辰。我左右眺望,微微的霧霾天氣中,稍遠一些就看不清了。這讓我感到很沮喪,覺得渾身都沒了力氣,腳趾的疼痛讓我的行動更加遲緩。


    迴到家後,我才發現腳趾側麵被磚頭和自己的指甲劃破了,流出了少量的血,已經結痂了,由於寒冷,即使到了溫暖的家中,我也沒有感覺到傷口的存在。簡單地清洗了一番後,我翻出碘伏和棉簽,忍著疼痛塗抹一番。


    等處理好傷口之後,腳趾也不再僵硬,破口處才感覺到裂開的疼痛,這種疼痛與磕傷是不一樣的,不過,無論哪種疼痛,都不足以壓製住我內心的痛苦。我躺在床上,一遍遍撥打著程辰的電話,結果隻能聽到一遍遍“您好,你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我知道,程辰並不是在和誰打電話,她隻是一遍遍地掛斷了我的電話。我打開微信,寫了很長的一段話,想要闡述我和陳辰的事情,但是覺得似乎欲蓋彌彰,便都刪除了,隻是簡單地給她發了幾個字:到了宿舍告訴我一聲。


    我得到的迴應隻有一個紅色小歎號和“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幾個字。程辰把我的微信拉黑了。


    我沒了力氣,手機也從手上滑落了。這個時候,我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什麽也不想過問,什麽也不想知道,無論什麽老歪和賈婷婷還是工作項目,全都去他媽的吧!我現在隻想放空自己的大腦。


    可是,我終究是個凡人,做不到佛家所謂的“四大皆空”,無法控製自己不去想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根本就放不空大腦。我開導自己,程辰隻是把我拉黑了,而沒有刪除我,看來還是給她和我留了一絲機會,至少她說的是要好好想一想,而不是分手之類絕情的話。


    我明白陳辰的意思,她一定預判到了賈婷婷會帶著程辰一起去見白靈,所以她才會出現在程辰麵前。老歪說過,陳辰曾在酒後向他坦白過對我的留戀。今天這一出肯定是陳辰設計好的,她成功地用“真誠”拿下了老歪和白靈,一定覺得這招兒用在程辰身上也好使。


    或許,陳辰就沒想對程辰“真誠”,她隻不過篤定了我沒有把借錢和一些其他事情告訴程辰,所以才會借著這個機會“不經意”地談及,在程辰心裏種下一顆不安定的種子,然後再當著我的麵,讓它生根發芽。我的態度也許正中陳辰的下懷,助紂為虐,讓程辰對我失去信心。


    我有些懊惱,後悔自己沒有在陳辰麵前表現得與程辰更加緊密一些,而事實卻是沒有任何反應,以至於程辰和我都上了陳辰的“圈套”。我忽然想,陳辰的圈套不能稱之為“圈套”,站在她的角度考慮,這隻是她為了自己的“利益”,耍的一些小手段罷了。


    奇怪的是,即使我如此揣測陳辰的行為,竟然沒有絲毫怨恨和怪罪她的想法。甚至我都捋不清自己的真實內心了。


    我不能去恨誰,這都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即使談到“恨”,那我也隻能恨我自己。我不恨斜眼,不恨他總是搞突然襲擊,然後把我的情況報告給陳辰;我不恨陳辰,我說了,陳辰隻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也許還有女兒的“利益”;我不恨白靈、老歪和賈婷婷,即使沒有他們三個之間的醃臢事,陳辰也會想出別的辦法接近程辰的。所以,我恨的隻能是他媽的我自己。


    想完這些亂七八糟的邏輯之後,我又開始後悔了。


    我後悔2018年8月17日在去往南京的高鐵上與程辰和賈婷婷搭訕,並且在迴程的時候產生了奇妙的緣分——再次與她們的座位相鄰。我後悔與程辰談及離婚對孩子的影響;我後悔在“講禮貌吧”裏與賈婷婷互留聯係方式;我後悔在糾結與徐婧的關係時而請教程辰;我後悔在程辰意外懷孕之後伸出援手;我後悔在與孫曉宇的衝突中擋在了程辰的前麵;我後悔在自己生病的時候接受程辰的探望;我後悔自己的意誌沒能抵抗住一個二十歲的女孩子給予的告白;我後悔……我“後悔”的事情有很多很多,幾乎貫穿了這一年多的生活。


    可是,我真的後悔這些已經發生的事情嗎?難道程辰給予我“再少”的感覺和那些無數個夜晚的溫存已經讓我拋之腦後了嗎?不,並沒有,我真正後悔的其實是我自己的對於選擇上的猶豫而已。


    我不能否認,我始終沒有放下對陳辰的感情,我也曾真誠地愛過徐婧,而現在,我對陳辰依然是真心的。恍惚間,我仿佛理解了《天龍八部》中段正淳的心態。試問我愛不愛陳辰,我的答案是愛的;我愛不愛徐婧,答案也是愛的;我愛不愛程辰,答案依舊是愛的。


    愛上一個人是沒有錯的,那麽愛上兩個人是不是錯的呢?繼而,愛上三個人呢?如果是錯的,那麽這個錯誤是累加的呢,還是呈幾何倍數增長的呢?我不得而知。


    如果說愛上多個人不是錯誤的前提是:這幾個愛人不是同時愛上的,而是分開愛上的。那麽,若是同時愛上了兩個人或者三個人呢?這是不是必然是錯誤的呢?我依然不得而知。


    關於愛情的理論,我學習得很膚淺,沒有人係統地教過我,全都是我自己摸索出來的。我也不想去學習那些所謂的正確的愛情觀,理論一旦脫離實際,隻能是一堆屁話。我信奉科學,並且固執地認為感情一定是激素來調節的,每個人的dna不同,合成和產生激素的能力也是不同的,有的人一次隻會愛一個人,無法做到同時愛上好幾個人,而有的人的激素很調皮,能夠同時控製大腦中不同的感情線,也就可以一起愛上好幾個人,就像段正淳那樣。


    我又想到了徐婧。也許老歪說得對,在這三個女人之中,或許徐婧才是最適合我的。可是,我早已經沒有了那時對徐婧的激情,她對於我來說,“港灣”的意義更重一些。與“二辰”相比,徐婧更加賢惠,她雖然也生過我的氣,但是卻沒有像“二辰”那樣歇斯底裏和“蠻橫潑辣”。徐婧做飯的手藝很好,或許就像是人們說的那樣,“先要拴住一個男人的心,就要先拴住一個男人的胃”,我想,也許我就是先被她拴住了胃之後,才對她真正心有所屬的。和徐婧在一起的時候,我很輕鬆,很少感到有感情上的壓力,我們之間真的就是“相敬如賓”,她也像是一個真正的家庭主婦。


    徐婧是一個十分適合做妻子的女人,除了她不能生育以外。


    “二辰”給我的壓力,卻讓我想到了徐婧。是的,此時此刻,我很懷念和徐婧在一起的日子。但是,我依然找不到過去的那種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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