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孫曉宇的聲音傳進程辰的耳中時,她下意識地緊緊挽住我的胳膊,但是身體卻頓了頓,差點就停下了腳步。我低聲說,別迴頭。


    推開了酒吧的門,我們走了出來。孫曉宇從吧椅上跳了下來,跟著我們走了出來,青春痘見狀,也跟了出來。跟在青春痘後麵的是服務員,他來喊他們結賬。孫曉宇臉頰微紅,滿嘴酒氣,帶有質問的語氣對陳辰說:“你幹嘛把我拉黑了!你知道這段時間我聯係不上你,有多著急嗎?”


    服務員收了倆人六瓶啤酒的錢後,看了我們一眼,迴到了酒吧裏。程辰沒理他,拽著我就往另一個方向走。孫曉宇又攔了過來,大聲說:“你今天得給我說清楚,你到底什麽意思?是不是你給我寄的頭發?”


    程辰癟癟嘴,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仍是一言不發,鬆開了我,轉身就往酒吧裏走,青春痘閃身讓出了位置。孫曉宇跟上她,一把拽住了程辰白皙纖細的胳膊,說:“你別走,今天咱們把話說清楚。”


    程辰甩了甩,沒甩開,她的淚珠兒掉了下來,帶著哭腔說:“你幹嘛呀你!”


    我最討厭的一種行為就是酒後無德,更何況此時他還對我“未來的女兒”動手動腳。我狠狠地攥住孫曉宇的胳膊,大拇指用力掐住他的手筋,他不得不鬆開了手,我睇視著他,低沉地說:“你要幹嘛!”


    孫曉宇用力甩開我,瞪著赤紅的雙眼,指著我的鼻子,說:“呆會兒跟你丫算賬!”說罷,他又要去追程辰,程辰早已推開門,跑進了酒吧。


    我想拽住他的胳膊,但是沒拽住,卻抓住了他的t恤,他隻顧著往裏衝,t恤被扯出了一道口子。孫曉宇憤怒地轉過身,一拳向我襲來,同時嘴裏罵著我媽。


    我承認,三十一歲的我反應有些遲鈍了,看到拳頭的時候已經晚了,沒能在第一時間躲開。如果這要是十八九歲的時候,也許我會閃身躲開,也許我會抬手格擋,但我已經三十一歲了,沒能閃身也沒能格擋,隻能用左臉接下這個二十來歲年輕人的拳頭。


    也正是因為我三十一歲了,體重早已超過是十八九歲的時候,所以這一拳並沒有令我倒下。我打了個趔趄,身子向後倒去,下意識地扶了一下地麵。麵部很不吃痛,同時感覺腦袋懵懵的,眼前頓時黑了一片。腎上腺素沿著奔騰的血液直衝大腦,把所有的理智都趕跑了,留下的隻有空空一片。我站了起來,虎吼一聲,撲向孫曉宇。


    “操你媽呀,你他媽別動我。”說話的不是孫曉宇,卻是青春痘,他被我拉扯著,嘴裏不幹不淨的。是的,我眼前一黑,看錯了人。


    我一把將青春痘推翻在地,衝進了酒吧,發現孫曉宇正站在門口不遠處。我大叫著,從後麵勒住了他的脖子,一下把他拉到了地上。“操你媽,你丫敢他媽在家門口動我!”我薅著他的衣領,把他拎了起來,他雙手緊緊攥著我的手腕,死死地盯著我,“操你媽的,你丫給我出來。”


    我沒注意到,孫曉宇之所以站在門口不遠處,是因為老歪正拿著一個空的啤酒瓶子指著他。我把孫曉宇拎到門外,他居然一拳捶在我的胃上。這一拳比打在臉上的更要命。打在臉上,我還能站起來報複,但是打在胃上,卻讓我疼得站不起來了。我鬆開了他,蹲在地上。他一腳把我踹翻了,我真的起不來了。


    胃疼帶的耳朵也不靈敏了,我隻能聽到老歪的叫罵聲和撕打聲,賈婷婷和程辰的尖叫聲和哭勸聲,以及圍觀的人群中嘰嘰喳喳的聲音。


    我真笨,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居然幫不上老歪的忙,隻能任由他一個人來保護我們三個人。我知道,即使沒有我的幫助,老歪也能以一敵二,這是他上學的時候練出來的本領。


    打鬥持續了連兩分鍾都沒有,就被酒吧的客人和圍觀的路人勸開了。老歪氣喘籲籲地蹲了下來,問我怎麽樣了。我捂著肚子緩緩站了起來,得虧我肚子上還有一些肥肉,減緩了拳擊帶來的衝擊。忽然,一隻手扶住了我的胳膊,我發現是程辰,她早已哭成了淚人。我雖然胃很疼,但是情緒依然很激動,顫顫巍巍地說:“我沒事兒,別讓那孫子跑了。”


    孫曉宇站在我們對麵,雙手叉腰,身上的t恤已經扯開了一道大口子,他酒意未消,怒氣衝衝地指著我們,說:“我們不走,你們丫也走不了。”


    我感到嘴裏一股血腥味,而且還很疼,看來是孫曉宇的那拳讓我的牙齒硌破了下唇的肉。


    老歪指著他們的鼻子,往前走了兩步,呲著獠牙,臉上的疤痕也變得恐怖起來,惡狠狠地說:“怎麽著,不服是不是?是他媽單練還是碼人?”賈婷婷緊緊拉住老歪的胳膊,不讓他再往前走一步。


    老歪的兇相簡直就像是一隻遇見獵物的頭狼,他已經很多年不打架了,雖然身手不如以前敏捷,但是氣勢一如既往。


    青春痘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擺弄著手機,他臉上的膿包破了好幾個,流著惡心的膿水和鮮血,說:“你們丫等著,今天不把你們丫的酒吧砸了,我他媽跟你姓。”


    老歪不怒反笑,做了個請的手勢,說:“誰不砸誰是孫子!”


    青春痘被擠兌得下不來台,裝出一副惡狠狠的模樣,說:“好好好,你丫等著,等我們的人來了,看你丫還牛逼不牛逼?”


    周圍早就有人報了警,人們圍成一圈,認真地看著熱鬧。我的胃逐漸不疼了,程辰緊緊挽著我的胳膊,關切地看著我。我摸了摸她的頭頂,盡量溫柔地說:“我沒事兒了,你帶著小賈先走,這兒有我和老歪呢。”


    程辰抬頭看了看我,像一隻被解救出來小綿羊,聲音細細的:“不行,我們不能走,本來就是他們的不對,我得給你們作證。”


    孫曉宇指著我大罵:“操你媽,你鬆開她!”


    老歪從地上撿起一塊磚頭,指著孫曉宇大罵:“我操你媽,你再罵一句,小逼崽子,我他媽花了你個逼養的。”


    青春痘說:“孫子,我們的人馬上就來了,你們丫完了。”


    正說著,七八個男生站在人群外麵嚷著孫曉宇的名字,然後分開眾人,湧了進來。他們應該是剛從籃球場上下來,每個人的衣服都是被汗水浸透的,其中一個人還抱著籃球。人群外麵還在源源不斷地來人,似乎都是從籃球場過來看熱鬧的,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把這裏堵得水泄不通了。青春痘對這群男生說,就是這倆老逼,就是這個酒吧。


    男生們湧到我們身前,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推推搡搡,他們隻針對我和老歪,並不理會攔著我們的程辰和賈婷婷。一個男生失手把程辰推到了一邊,他有些內疚,趕緊去拉程辰。我推開他,一把拉起了程辰。孫曉宇對他的同學喊道,你看著點,那是辰辰。我把程辰拉到身後,大聲說,辰辰也是你丫能叫的?孫曉宇嘴裏飆著髒話,再次向我撲來。


    就在我們兩夥人即將再次陷入戰鬥的時候,人群外麵又有幾個男人大聲嚷著“幹嘛呢!幹嘛呢”,他們撥開眾人,走進了包圍圈。那是三個光頭紋身的大肚子中年男人。男孩們都住手了,我和老歪把兩個姑娘擋在了身後。


    “幹嘛呢!”為首的一個戴著金鏈子的男人,麵目可憎,走到老歪身邊,摟著他的肩膀,問,“打擂台呐?打擂台得一個一個來呀,一群人一起上有什麽意思?”


    老歪笑笑,叫了聲“孫哥”,然後又對另外兩個男人叫了聲“胡哥、趙哥”。老歪說:“這幾個孩子不講禮貌,我給他們上上課。”


    “孫哥”笑起來,一臉橫肉,他說:“我操,居然還有人在李貌麵前不講禮貌?讓我看看,都是誰呀?”


    我知道,這都是老歪的一些地頭蛇朋友,但是我並不認識他們。那群男生見到三個兇狠的男人從人群裏出來後,都不說話了,抱著籃球的那個男孩,手抖了抖,籃球掉了下來,打在他自己的腳麵上,滾向我們這邊。“胡哥”撿起籃球,拍了拍,然後丟給了對方,那個男孩接過籃球,怯懦地說了聲謝謝,這個樣子顯然很丟份兒。


    “孫哥”問老歪:“李貌,你認識他們嗎?是在你的酒吧裏鬧事兒的嗎?”


    老歪露出一股流氓相,說:“認識一個就夠了。”


    “孫哥”點點頭,獰笑著看著對方,說:“那就好,能順藤摸瓜就行。”


    天色早已暗了,男生們想要離開,“孫哥”說:“幹嘛去呀?惹完了事兒就想跑呀?”


    路邊來了一輛警車,閃著紅藍燈,從上麵下來一男一女兩位警察,他們疏散著人群,走了進來。“孫哥”昂著頭向他們打招唿:“張警官,李警官。”


    男警察看了看眾人,不屑地問:“怎麽迴事兒啊?”


    老歪諂媚地笑著說:“沒事兒,喝多了鬧著玩兒呢,辛苦您還得跑一趟……也不知道誰這麽沒眼力價兒,還得麻煩您。”


    男警察說:“找個地方說說吧,這兒這麽黑,我也看不出來誰是誰呀……你們說,是找個地方還是跟我們去所裏涼快涼快?”


    老歪說:“走走走,去我那兒說。”


    男警察看了看對麵的大學生們,問老歪:“就你們幾個?”


    “孫哥”忙插嘴說:“我們哥兒仨遛彎呢,看見這兒堵著路了,就過來幫忙疏導一下……沒我們仨的事兒。”


    老歪用下巴指了指孫曉宇和青春痘,說:“還有那倆孩子。”


    男警察指了指那群男生,說:“走,屋裏做個記錄去。”


    男生們七嘴八舌地說是過來看熱鬧的,男警察說沒事兒的別看熱鬧,都趕緊走。男生們一哄而散,孫曉宇和青春痘也跟著要走。


    “你們倆別走啊,”老歪說,“咱們聊聊。”


    孫曉宇和青春痘呆立住了,男警察揮揮手,讓我們幾個都去酒吧。女警察疏散群眾,讓大家別都集中在這裏。


    酒吧裏的客人早都已經出來看熱鬧了,裏麵除了服務員,已經沒有別人了。男警察坐在靠近燈的一處四座散台邊上,女警察坐在他的邊上,拿出出警記錄單,看著我們。


    男警察詢問我們是否帶了身份證,我們一致說沒帶,他讓我們報了自己的身份證號,查詢一番後,說:“你們誰先說說?”


    老歪掏出煙,男警察擺了擺手,拒絕了他。孫曉宇和青春痘的酒已經醒了,他們看著警察,瑟瑟發抖,賈婷婷和程辰緊緊拉著手,看著我們。男警察指著兩位姑娘,說:“跟她們有關係嗎?”


    我說:“沒關係,她們是我們的朋友,幫忙勸架來著。”


    男警察看了看我,問:“勸架?”


    老歪忙說:“沒打架,我們幾個喝多了,話趕話,有點急了……現在都是法治社會了,誰還打架呀?(看向孫曉宇和青春痘)是不是啊?”我知道,老歪是不想找麻煩。


    兩個男生連口稱是。男警察看了看我,問:“你的臉怎麽了?”


    老歪衝我使了個眼色,我說:“腳底下拌蒜,摔了個跟頭。”


    男警察問:“是嗎?”


    “是是是,這門外頭有個台階,我沒注意,不小心摔了……一會兒您二位出門的時候也留神著點腳底下。”


    “這麽大人了,走道也不注意著點兒。”


    “吃一塹長一智,我下次就不會摔了,給您添麻煩了。”


    “真的都沒事兒?”男警察又問了一遍。


    “真沒事兒,”老歪笑著說,“我開門做生意的,怎麽敢惹事兒呀?”


    男警察低聲和女警察說了些什麽,女警察快速在出警記錄單上寫著字。寫完後,她把單子遞給了男警察。男警察看了看,遞給老歪,說:“看看,沒問題的話,簽個字兒……(對兩位男生)還有你們倆,也過來看看。”


    出警記錄單上寫著報案日期時間、地點、參與人、事件類型,出警記錄裏簡單記錄的原因是我們幾個人酒後口角,有些簡單的推搡,被及時勸解開,沒有造成更嚴重的後果,經過批評教育,大家都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握手言和,保證以後不再犯此類錯誤之類的話。


    老歪和我簽了字,然後拿給孫曉宇。孫曉宇拿著筆的手顫抖起來,他問警察可不可以不簽字,他怕在自己的檔案裏留下記錄。男警察說,不行,必須得簽字。孫曉宇居然哭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跟我們道歉,說自己錯了,再也不敢了,不想簽字。


    我看著這個慫包蛋,真為程辰感到悲哀,她以前怎麽會喜歡上這個麵瓜?剛才好不容易勇敢一次,還是喝完酒之後的莽撞。程辰冷冷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男警察嚇唬他說:“你要不簽的話,那隻能找你們單位領導來領人了。”


    青春痘哆哆嗦嗦地說:“我們、我們還是學生。”


    “那就找你們校領導唄……這個不進你們的檔案,這隻是我們的出警記錄。”


    “真的不進檔案嗎?”孫曉宇擦著眼淚,說,“我願意賠。”


    男警察皺了皺眉,說:“你們不是鬧著玩兒呢嗎?賠什麽?”


    老歪忙插嘴道:“對對對,我們就是鬧著玩兒呢,我這個小兄弟歲數小,不懂事,一會兒我慢慢跟他聊……(對孫曉宇和青春痘)你們倆別磨嘰了,人家警察也挺忙的,咱們別給人家添麻煩了,趕緊簽了吧,我們都簽了。”


    孫曉宇依然磨磨唧唧地問:“真的不進檔案嗎?”


    男警察終於有些不耐煩了,說:“真的不進檔案……你要是不信的話,找你們學校領導過來問問。”


    孫曉宇和青春痘這才歪歪斜斜地把自己的名字簽上。老歪嘲諷道:“就這還大學生呢,字兒寫得跟蛛蛛爬似的,還沒我一個小學畢業的寫得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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