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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決定搬迴我和陳辰以前的家之後,便發微信告訴了她。陳辰說,那你周六搬迴去之後,過來接一趟小石榴吧,周末兩天就迴你媽家吧,我這周末要加班。我說,以往你們在“十一”之前不應該都是閑時嗎?陳辰說,臨時性工作,說了你也不懂。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騙我,於是不再說話,隻是答應了她會在周末去接孩子,然後在周日晚上送迴去。陳辰說:“你的那些洗漱用品都還在,我沒有扔,你要是想用,可以接著用,你要是不想用,那迴去自己扔了吧。”


    我需要收拾的東西隻有一些衣服,裝進行李箱即可。周四晚上,我把需要帶走的衣服全都裝進了箱子裏後,對我爸媽說:“我去李貌那坐會兒,跟他說一聲。”我媽很不悅,說:“你給他發個消息不就行了嗎,幹嘛還去他那兒?”我說,去他那兒喝酒不花錢。我媽說,你少喝點兒酒吧,以後喝成酒膩子了,別說找不著媳婦兒,就連你閨女都看不起你。我很討厭這種毫無根據的說教,便一言不發,直接出了門。我聽見我媽在客廳裏發出了沉重的一聲歎息。


    華燈初上,風吹得道路兩邊的樹葉嘩嘩作響,一群中學生蹬著自行車唿嘯著從我身邊一閃而過,他們放肆地說笑著,把最為青春的樣貌展現得淋漓盡致。我作為一個三十歲的男人,無時無刻不在羨慕著十幾歲的少年們。他們意氣風發,風華正茂,洋溢著看似無邊無際的無憂無慮,揮灑著無法消磨殆盡的精力。我看著這群少年的背影,仿佛也像他們一樣,重新迴到了青春期,腳步不由自主地輕盈了起來……


    酒吧裏有些冷清,隻有散座上坐著幾個男男女女,低聲聊著天。老歪站在吧台後麵,低著頭愁眉不展地擦著杯子,眼神渙散,服務員則坐在吧台後麵的小凳子上玩著手機。


    我坐到屬於我的“專座”上,敲了敲台麵,說:“老板,給我來杯mojito。”


    老歪抬起頭,發現是我,滿麵愁容地笑了笑,毫不客氣地說:“喝雞毛mojito,給你丫一杯免費的白水就算對得起你了。”


    “怎麽了?”我做了個舒展眉毛的動作,說,“年輕人不要總是皺眉,那樣很快就會變成老幫菜的。”


    老歪指使服務員去擦擦桌子,服務員關閉手機,應聲站起,衝我點了點頭,然後走開了。老歪看著服務員的背影,小聲憂愁地說:“哎,你說她是什麽意思呀?”


    我對老歪說:“我決定搬迴去了。”


    老歪不解地看了看我,問:“你說什麽?”


    “我說我打算搬迴去住了,迴我和陳辰之前的那套房子。”


    “哦,去吧,挺好的,去迴味迴味你們之前的生活氣息吧。”老歪興致低落地說。


    “以後我周末帶著小石榴迴我媽這兒,我就不總來你這兒給你添負擔了……你剛才說什麽?”我問,“誰是什麽意思?”


    “唉,”老歪歎了口氣,把手邊的杯子拿了起來,繼續擦拭,“前天晚上,那個姑娘又過來了,她給我了一張卡,說上麵有一萬多塊錢,都是她平時省吃儉用和打零工攢的,讓我先應急。”


    我沒聽懂,不知道老歪說的是誰,也不知道他要應什麽急,便問:“你丫現在有難處?”


    “雖然我不怎麽寬裕,但是還不至於借錢花啊,”老歪的眉頭依然緊鎖,“那天她一過來就直接坐到你現在的這個位子上,然後從錢包裏掏出一張銀行卡,放到我麵前,我問她什麽意思,她說卡裏有一萬多,雖然不多,但是可以先給我用來應急……”


    “你等等,”我打斷他,問,“哪個姑娘啊?”


    “賈婷婷啊,還能有誰?”


    “我沒明白,她為什麽要給你錢啊?”


    “操,不是上禮拜咱倆合夥蒙她,說我現在資金周轉不靈嗎,她居然記在心裏了,沒想到前天晚上居然給我送錢來了。”


    我想起前些日子老歪說賈婷婷總是來白喝他的啤酒,他讓我想辦法不讓賈婷婷再來吃白食,於是我們演了一出不怎麽高明的“苦情戲”。我問:“那你收下了?”


    老歪從兜裏掏出那張卡,說:“當時我死活不要,說怎麽能要一個學生的錢,我自己能想辦法,但是她死乞白賴的非要讓我拿著,她說她還有錢吃飯,自己一個人平時沒什麽花錢的地方,先讓我拿去用……她還開玩笑地讓我打欠條。”


    “你實話實說不就完了嗎?”


    “我他媽哪兒抹得開麵子說咱們是在騙她呀?”老歪苦笑著,說,“我對你說說瞎話還行,我沒有任何負罪感……可是讓我對著一個小姑娘,怎麽能說出這種話啊?”


    我越想越不對勁,覺得這中間有些說不清的東西。我說:“老歪,不對吧,那個姑娘為什麽要借給你錢呢?不管怎麽說,她畢竟還是個學生啊。”


    老歪說:“可說呢,我哪知道她是怎麽想的?”


    我又琢磨了一下,似乎想明白了一些東西,便努力做出一副曖昧的表情,說:“哥們兒,是不是你丫的桃花運要來了?”


    “你丫就別鑔我了,你還不知道我嗎,”老歪撓了撓腦袋,說,“我他媽哪兒會對付姑娘啊?打打岔還行,要是動真格的,我他媽就慫了。”


    “也沒準兒人家就是單純的心地善良,可能是咱們想多了。”我了解老歪,他因為臉上那道淺淺的疤痕,一向恥於對姑娘示好。


    老歪說:“我不忍心說咱們是騙她的,她又那麽堅定,我不得不收下了這張卡,給她寫了個欠條……對了,她還不要利息,說等我手頭寬裕了再還給她就行。”


    我問:“兄弟,如果人家姑娘真的對你有意思,你怎麽辦?難道你真的不打算談戀愛結婚嗎?”


    “唉,你就別給我添堵了,”老歪撇撇嘴說,“人家是個大學生,我他媽是個什麽東西?再說了,人家才20歲,我比人家整整大十歲呢。”


    “看吧,你還是動了這個心思,”我想嘲笑一下老歪,但是看到他在感情上如此純真,又有些不忍,便收起了笑容,故作無所謂地說,“你丫就別自作多情了,我要是個20歲的大學生,怎麽著也不可能看上你丫這棵蔥呀!”


    “去你大爺的吧,”老歪苦笑著,“別他媽拿我打鑔了。”


    正說著,賈婷婷進來了,後麵還跟著她的兩位同學,她指揮著同學坐到一處散座上,然後走到吧台邊,和我們打著招唿。“李哥……呦,今天於哥也在呀,好幾天沒看見你了。”


    我們同樣笑著和她打招唿。我胡亂地說著:“前幾天一直加班來著,今天才抽出空過來坐坐。”


    賈婷婷點點頭,對老歪說:“李哥,你給我們拿幾瓶啤酒吧,今天我請她們……我以後多給你帶朋友來,我在學校裏認識不少人呢。”


    老歪指揮著服務員給她們那桌拿了幾瓶啤酒。賈婷婷並沒有過去,而是依然坐在吧台,手裏拿著手機,隨意撥弄著。


    老歪和我對視一眼,然後對賈婷婷說:“今天我請你們吧。”


    賈婷婷把手機放到吧台上,說:“算了吧,你現在也挺難的。”


    老歪鼓起勇氣說:“以後你就別來了,我怕你沒錢吃飯……這樣吧,你還是把卡拿迴去吧,我還沒用呢。”


    賈婷婷嗔道:“李哥,我要是沒錢吃飯了,自然會來找你要錢的,再說了,我少吃一點就當減肥了,我可不希望你這兒關門啊,以後我要是想找個地方安靜安靜就該不好找了。”


    老歪說:“我這兒不怎麽安靜啊。”


    賈婷婷指了指身後,說:“挺安靜的啊,攏共就這麽幾個人……哦,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不是嘲笑你這裏冷清。”


    老歪說:“真的,讓我要一個小姑娘的錢,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賈婷婷似笑非笑地說:“我又沒說給你,隻不過是借給你周轉的……你現在還差多少錢?”


    我忙接過話茬,說:“我借給了他一部分,又找朋友借了點,現在沒什麽危機了。”


    賈婷婷說:“沒關係,你先留著備用吧,萬一哪天又用上了呢……好了,於哥,李哥,你們聊吧,我去陪我同學去了。”說罷,她從吧凳上跳了下來,緩緩地走到她同學所在的散台邊。


    老歪看著賈婷婷的方向,憂心忡忡地說:“我真她媽搞不懂現在的小姑娘都是怎麽想的。”


    我看著老歪,覺得他的春天要來了:“難道你丫搞懂了以前的小姑娘是怎麽想的?你還是別猜了,你丫永遠也猜不透一個女人的心……她們不是一成不變的,她們會隨著閱曆的增長,悄默聲地就來個七十二變,打你一個措手不及……唉,當然了,我他媽也被打個措手不及,操!”


    老歪看向我,眼神瞬間從疑惑變成了理解,他一定知道我是在說陳辰。老歪轉身給我打了一杯紮啤,放在了我的麵前。


    程辰也來了,她並沒有像賈婷婷那樣走到吧台邊上與我們寒暄,隻是看到我們後,和我們招了招手,然後直接走到了散座那邊。賈婷婷招唿服務員給程辰也拿了一瓶啤酒。


    老歪看著那幾個姑娘,幽幽地說:“女人真麻煩。”


    我說:“不是女人麻煩,而是因為你丫太慫了。”


    老歪看向我,自嘲道:“對,我是個大慫逼。”


    “這個評價比較中肯,人貴有自知之明。”


    “滾滾滾,趕緊滾迴你和你前妻的小窩裏去吧,別他媽三天兩頭過來煩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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