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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年8月17日,我和陳辰從民政局出來,外麵的天氣說陰不陰,說晴不晴,反正能透出太陽光,但是天空卻不怎麽明朗。同樣的,我的心情也談不上好壞,總之平靜至極。


    這一天是七夕,我們之所以選擇在這一天辦理離婚手續,還是秉承著好聚好散的原則。在我們的感情出現裂痕之前,我們之間的婚姻無謂對錯,隻不過因為這幾年各自經曆的不同,眼界出現了一些差異。陳辰的工作比我順利,她在她的崗位上逐步升遷,對於生活的條件也就苛求起來。而我不同,我一直是一個邋遢懶惰的人,疲於競爭,所以在工作和生活中,趨於平庸。我們之間從拌嘴漸漸變成了爭吵、冷戰,最後終於選擇了分居、離婚。


    我們在一年前就已經開始分居了,當時若不是因為我們的女兒才兩歲,一定會第一時間就辦理離婚手續。這一年中,我們逐步給女兒灌輸我們會分開的思想,讓她在尚不能控製排便的年齡就已經理解了父母之間已經沒有了愛情,並且告訴她,這是我們三個人之間的秘密,一定不能告訴爺爺奶奶和姥姥姥爺。做通女兒的工作後,我和陳辰商量,不能把我們打算離婚的消息告訴雙方父母,因為四位老人一旦知道了的話,他們一定會想方設法阻攔我們。所以,我們決定,等到生米煮成了熟飯之後,在慢慢向他們滲透。


    我和陳辰並沒有因為財產的事情鬧得不可開交。房子是一居室,留給她和孩子——我們協商好,孩子留給她,大部分財產也留給她,我幾乎是淨身出戶。我和陳辰各有一輛車,我對她說,奔馳留給她,畢竟都是她自己掙出來的,而且我也不想花費更多的錢去養護這輛車。我把當初她陪嫁的一輛尼桑開走了,這是我在這場婚姻結束後,獲得的唯一財產。


    我們還商量好了,為了給我們雙方的父母一些適應的過程,在短時間內,我們暫時還住在同一屋簷下,生活依然像我們分居時那樣,她帶著孩子睡在臥室,而我仍然睡在沙發上。我是一個對生活品質幾乎沒有要求的人,飲食裹腹、安眠有榻即可。


    我們分居半年多之後,陳辰向我坦白,她最近在一次高中聚會時和她初戀再次相逢。那個男人一直單身,他了解了陳辰的感情狀況後,再次像高中時那樣,和她表白了。陳辰告訴我,她雖然在感情上接受了她的初戀,但是在身體上並沒有出軌。那時,我們的婚姻還沒有完全走到盡頭,雖然我們之間已經有了難以彌補的傷痕,但是當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依然感到很難過。我並沒有在陳辰麵前表現出來,我知道,在這個時候,我的悲傷無濟於事。


    陳辰是我的初戀。我們是大學同學,那時,我並沒有過任何感情經曆。在大二某次宿舍夜談的時候,我向我的舍友們吐露了自己心聲,我告訴他們,我有些喜歡咱們班裏的陳辰。他們便慫恿我主動去追求。於是,在一幫兄弟的出謀劃策下,我追上了陳辰,並且和她一起度過了大學剩下幾年的時光。畢業之後,她在她父母的幫助下,順利進入到了某個國企工作,並且逐步升遷,而我則輾轉換了好幾個工作,依然碌碌無為。我感謝我的嶽父嶽母,他們並沒有因為我的平庸而看不起我,依然待我像親生兒子一樣。我的父母也是一樣,他們從來沒有把陳辰當做外人。我們失敗的婚姻,最對不起的就是雙方父母,然後才是我們的女兒。


    我們走出民政局的大門,陳辰仰頭看著天,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我看著她,她早已經不是十餘年前與我剛剛相識的時候的模樣了。那時,陳辰就像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我卻如同一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我至今都想不明白,為什麽我並沒有費很大力氣就把她追上了。


    陳辰笑得很大氣,她說:“於翠花,中午一起吃個飯吧。”


    我當然不叫於翠花,這隻是我大學時期的外號而已。那時,我總是哼唱《東北人都是活雷鋒》,並且每次和男生們聚餐時,總是會開玩笑地和服務員說“翠花,上酸菜”,久而久之,我的外號便成了“於翠花”。後來,我們班裏無論男生還是女生,都稱唿我為“於翠花”,包括陳辰。即使後來她與我交往之後,稱唿依然沒變。


    我和陳辰結婚之後,她仍然堅持對我用這個稱唿,以至於我們的女兒在剛剛開始學話的時候,一度誤以為我真的叫“於翠花”,這也導致我們用了好幾個月才把她對我的錯誤稱唿扳過來。


    “算了吧,陳辰,你也挺忙的,而且我一會兒還要出差呢。”我說。我有時候叫她“陳辰”,有時候叫她“辰辰”,她能聽出來這其中的不同,因為我的發音強度是不一樣的。


    陳辰不解:“大禮拜五的,怎麽還出差呀?明天還要工作嗎?”


    實際上,我周日從北京走都不晚,因為我隻要在周一投入到工作之中就行。其實我是這麽打算的,我和陳辰辦理完離婚手續,正好趁著周末,提前兩天去南京,在那邊遊玩一番,放鬆一下心情,然後周一再去做項目上的對接。我對陳辰說:“我不知道領導們是怎麽安排的,非得讓明天對接工作。”


    “你幾點的高鐵?”陳辰問我。


    “下午一點半的。”


    “那你是先迴家還是直接去高鐵站?”她又問。


    我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現在剛剛十點。我說:“我想先迴一趟你媽那兒,看看小石榴,然後迴家去拿書包,再去火車站。”


    小石榴是我們女兒的小名,因為她剛出生的時候紅紅的、圓圓的,我和陳辰在小蘋果和小石榴之間選擇了後者作為她的小名。


    陳辰點點頭,說:“要不然你還是先迴去拿包吧,然後再去我媽那兒,畢竟我媽家離火車站更近。”


    我說:“我從南站走,不從北京站走,還是先去看孩子吧。”


    陳辰說:“今天你也沒開車,那我開車送你吧。”


    我說:“我坐地鐵吧,也挺方便的……你直接去單位吧。”


    陳辰說:“行,那你路上小心啊。”


    我點點頭。陳辰走向她的車,忽然迴頭對我說:“你迴家先刮刮胡子吧,都邋遢得沒樣兒了……到了那邊也理理發吧。”


    我摸了摸人中和下巴,確實有些刺手,便說:“行。”然後對她擺了擺手,她鑽進汽車,發動了它。


    我看著陳辰開車離去,忽然感覺到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心平氣和地說話了。也許最近一段時間我們交流的比較少,更加趨於理智了吧。也許是我們終於在法律上“擺脫”了對方,甩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吧。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一條藍綠色斑駁的蛇盤在客廳裏,一邊吐著信子一邊看著我,嚇得我一動都不敢動,也不敢直視這條蛇。我很快就被驚醒了,拿起手機照亮客廳的地麵,什麽也沒有。我不知道夢到它有什麽意義,總之,這個夢讓我心驚膽寒。


    在陳辰的父母麵前,我絲毫沒有表現出我們之間的這種困境。我依然熟稔地叫著爸媽。走進她家門的時候,陳辰爸正在馱著小石榴在地上爬行,完全沒有國企退休幹部的模樣。陳辰媽見到我,有些驚訝,她問:“小於,你今天怎麽沒上班啊?”我說我下午要出差,所以上午過來看看小石榴。


    小石榴自小就是她的姥姥姥爺帶大的,她的戶口在這邊,以後幼兒園、小學、初中都將在這邊完成。小石榴見到我,便指揮她姥爺俯下身,以便她能翻下來。然後她張開雙臂,一邊叫著爸爸一邊跑向我。我抱起她,對她說,爸爸今天要出差,過幾天才迴來,這幾天要聽媽媽、姥姥和姥爺的話。小石榴認真地點著頭,然後說,爸爸,你出差迴來要給我帶禮物。我說,沒問題。


    每個周一到周五,白天要麽是陳辰的父母把小石榴接走,要麽是我或者陳辰把她送過來。等到晚上,陳辰的父母會把她送迴到我家。陳辰說,孩子還是和爸爸媽媽一起過夜更有安全感。最近兩天,因為我和陳辰在偷偷整理離婚需要的材料,便把小石榴放在了姥姥姥爺家。當然,我們是說工作上比較忙,需要加班,所以讓他們暫時照顧小石榴幾天。


    陳辰爸問我:“小於,你這是去哪兒出差呀?”


    我說:“去南京。”


    陳辰爸說:“坐飛機去嗎?”


    我說:“去南站坐高鐵,今天到那邊先休息,明天才開始忙項目上的事情。”


    陳辰媽問:“你怎麽什麽也沒帶呀?”


    我說:“我都收拾好了,書包電腦什麽的都在家呢,我一會兒迴趟家去拿,省得背著來迴跑了。”


    小石榴讓我放下她,跑到她專屬的玩具櫃前,拒絕了她姥爺的幫助,費力地拿出一個盒子,把裏麵的積木倒了一地,讓我陪她一起搭房子。陳辰媽說要讓我留下吃飯。我說,不了,我下午一點半的車,過來陪小石榴玩一會兒就得走了。陳辰爸對陳辰媽說,聽孩子的吧。然後,陳辰爸問我,辰辰今天是不是下班直接迴這兒呀?我說,我忘了問她了,不過她應該會迴來吧。陳辰媽說,我中午給她打個電話問問吧。


    我陪小石榴玩了一會兒,便跟她說,爸爸得走了。小石榴拽著我的胳膊,不讓我走。我告訴她,爸爸出差給你買禮物去。小石榴聽到有禮物,便鬆開了手,詢問我會給她買什麽禮物。我說,爸爸還沒想好,但一定給你買個很好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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