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七,天氣陰沉,不多時就吹綿扯絮的下起了紛紛揚揚的大雪,這樣的天光,阮淩音自然是不會過來的。


    許媽媽樂的清閑,去了東次間看晟哥兒和姝姐兒去了。


    阮淩音今日得了閑,就在屋裏看丫鬟們收拾清點首飾,心裏卻想著別的事。


    她盤算著什麽時候能把對牌真正的拿到手,這幾日為了讓她適應,對牌也在她手上過了幾次,可是每次又要還迴去,隻覺得心癢難耐。


    她的母親就是阮府當家女主人,往日裏她很是羨慕母親說一不二的姿態。


    她還記得,同為阮家嫡女的二房四堂姐,就是因為二叔叔寵愛妾室薑小娘,薑小娘在二房說話比正室大娘子更有效果,以至於四堂姐日子很是難過,被一堆庶姐庶妹壓在頭頂。


    反正不管如何,她是絕對不允許自己的兒女和四堂姐一樣,因為她的不得勢,陷入那種窘境,過著沒有天光的日子。


    想到這裏,她不由低了頭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心緒飄遠。


    她嫁到榮國公府也已經半年多了,與餘昊雖說感情不睦,可也有過幾次床第間的肌膚之親,可這肚子卻絲毫沒有動靜。


    難道她真的子女緣薄嗎?


    不知是因為天冷還是她穿的單薄了,阮淩音沒由來的打了個寒顫,她忽然想起曾聽聞相國寺頭香很是靈驗,曾有人想要科舉入仕,花重金去相國寺求頭香,結果第二年就高中了。


    也曾有府中事事不順的,因著這相國寺的頭香,家中很快逢兇化吉,事事順遂了起來。


    她不由心下雀躍,笑著高聲喊洪媽媽,話出口,卻又轉了彎,喊著:“春荷,你過來。”


    春荷當即放下手中的事務,起身走了過去。


    “夫人。”


    看著阮淩音眉眼含笑,如沐春風般舒暢的笑容,春荷唯唯諾諾的喊了一聲。


    阮淩音看著她這副模樣,頓時有些掃興,春荷好是好,可做人做事都太拘謹刻板了,沒有洪媽媽行事來的圓滑好看。


    “算了,你去把洪媽媽叫過來。”


    看見阮淩音驟然冷下來的麵孔,春荷更是害怕了,聽見讓洪媽媽進來,她心底也鬆了一口氣,如蒙大赦的跑了出去。


    洪媽媽,正在自己休息的西梢間坐著,長籲短歎,一副頹喪的模樣。


    見春荷過來,她有氣無力的瞟了她一眼,聽春荷道:“洪媽媽,夫人讓您過去。”


    她這才打起了精神,從炕上跳了下來,歡喜道:“夫人找我?好好,我馬上過去。”


    說著就用頭油抹了一把頭發,緊了緊發髻,看著黃銅鏡裏一絲不苟,服帖爽利的人影,她這才打開簾子出了門去了正房。


    阮淩音見她進屋,也沒有了最初的那樣急切的心情了,聽見她請安,她也隻是淡淡的應了一聲,緩緩道:“你去打聽一下,相國寺的頭香還有沒有,若是有,就去給世子爺說一聲,我今年初一要去相國寺燒頭香,讓他準備一下。”


    洪媽媽麵上露出了一絲苦澀,可是為了能再次得到阮淩音的信賴,她明知這事兒難辦,還是應下了。


    反正這幾日阮淩音我不要她在屋裏服侍,倒不如親自去相國寺打探一下消息,隻要能如了這祖宗的願,她也算是大功告成了。


    可是想著該怎麽去跟餘昊說的時候,洪媽媽就有些犯難了。


    餘昊這幾日都沒有怎麽迴梨雪居,自從那日阮淩音不要麵子的鬧了一場,餘昊就很少迴來了,往日就少有來正房,如今更是屈指可數。


    看來夫人想要有個子嗣,這一時半會兒的隻怕是難如願了。


    餘昊下午的時候卻忽然迴來了,進了梨雪居,讓小廝把他的東西都搬到了書房去,書房裏設了矮榻,供他平日裏讀書倦了歇息的,如今他又讓人送了兩張厚絨毯子過去,又把放在正房的一些他常用的東西都搬到了書房。


    這事兒一出來,阮淩音就氣的哭了起來,這次也沒有如同以往那樣大罵起來,隻說著自己命苦,錯負了人。


    春荷雖然憨憨傻傻,可也是個明白人,這樣的話怎麽能讓人聽了去,若是傳了出去,夫人的名聲都不保,還會惹得世子爺更加嫌惡自家夫人。


    她忙把屋裏服侍的人都遣了出去,自己一個在屋裏守著。


    等阮淩音哭了好半會兒,春荷正想著要不要遣人迴阮家給太太說一聲夫人的事,屋裏卻沒了動靜。


    這把春荷嚇了一跳,忙進去看,卻見阮淩音已經坐在了妝台前,把頭上的釵環都卸了下來,正拿著手帕壓著眼角。


    阮淩音的眼睛腫得核桃似的,看見春荷進屋來,她便道:“去把卿兒叫過來,讓她幹淨的衣裳。”


    春荷不知她要做什麽,見她這副模樣,有些放心不下,可又想著阮淩音的脾氣,也不敢留在這兒觸她黴頭,應了聲是,轉身出了門去。


    林玉卿被關在耳房已經有些日子了,雖說不能出去走動,可卻不用再過那種有上頓沒下頓,挨凍受饑的日子,不用時時擔心會被買到窯子裏,她心裏已經很是滿意了。


    聽見鐵鎖打開的聲音,林玉卿還是忍不住雀躍了起來,她立直了身體,正伸長脖子往外瞧,春荷已經推門進了屋。


    寒風凜凜的從屋外湧了進來,林玉卿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等到春荷把門掩上,她這才緩了緩。


    屋子不大,臨窗有炕,本就是給丫鬟住的地方,自然比不得正屋滿目華彩,屋裏隻有一個小鐵盆,裏麵燒著粗炭,這是這個屋子裏溫暖的唯一供應。


    “春荷姐姐。”


    林玉卿認得她,當初剛進府,就是她領著自己的,後來才是跟著那些年紀大些的婆子學規矩。


    春荷麵無表情的嗯了一聲,目光微冷的從林玉卿標誌的麵龐上滑過,“你跟我走,夫人要見你。”


    林玉卿一聽是榮國公府世子夫人要見她,頓時激動起來,有些害怕,又有些驚惶。


    “夫人要見我,真的嗎?”


    春荷有些不耐,聲音就有些尖銳的道:“自然是叫你,莫非我還和你打誑語,你快些,換一身幹淨的衣裳,別汙了主子的眼睛。”


    聲音說不上客氣,可林玉卿心底稍安,有些低聲下氣的說了聲:“好,我這就去收拾。”


    若是她的模樣讓林玉安看見了,指不定多麽驚訝,這哪裏還有半分當初在林府嬌慣壞了了林家三小姐的樣子,完全就是一副唯唯諾諾,低眉順眼的奴才模樣。


    林玉卿換了一身半新的淡紫色簡綢襖裙,很是普通的樣式,可梳了頭之後,林玉卿那張清秀中透著嬌俏的麵龐就顯得熠熠生輝了,眸子裏流光溢彩,很是漂亮。


    這身衣服還是春荷穿舊了的衣裳改的,可春荷穿著卻沒有這番風采。


    別說是春荷了,阮淩音看見林玉卿進來時,都有些傻眼。


    她頭上就插了一根鎏銀的花釵,身上一件半舊不新的襖裙,改了之後很是合身,少女婀娜多姿的身形如花,讓她有些美人遲暮的驚恐。


    她從震驚中迴過神來,心道,再如何,還是沒有林玉安那樣的風姿綽約,難怪姐姐能嫁得如此顯貴,妹妹卻過的如此狼狽卑微,和那張臉也不是沒有關係的。


    也或許有嫉妒心作怪,阮淩音心裏更加打定了自己的主意,讓春荷去暖閣裏把她的那件兔毛月牙白繡藍色玉蘭花的披風給她找出來。


    自己就喊了林玉卿到身前來,她又仔細的打量了林玉卿幾眼,眼神柔軟了下來,輕輕的抬起她的下巴,很是惋惜道:“多好的樣貌啊,你生的這般風姿,若是同你姐姐一樣,嫁了王公貴族,如今也不至於落得這樣田地。”


    聽著阮淩音的話,林玉卿心底的緊張也漸漸消散,傷心事被勾起,她頓時覺得人生失意,心頭不由酸澀。


    等等……


    林玉卿抓住了阮淩音說的那句“同你姐姐一樣嫁給王公貴族”,這是什麽意思,她認識自己,也認識她的姐姐?


    大姐姐被她舅母私下許給了一個財大氣粗嗯中年鰥夫做填房,交換了庚帖過了禮才讓母親知道,母親當時就帶著她們跑,誰知道還是被那鰥夫抓了迴去,姐姐不到一年就生下了那鰥夫的兒子,誰曾想那鰥夫又看上了別的漂亮姑娘,整日對姐姐又打又罵,姐姐一氣之下投了井,卻被雲香及時救了起來。


    人沒有死成,卻整日裏瘋瘋癲癲,自己的孩子都能往地上死命的摔,雲香稍有姿色,也被那鰥夫糟蹋了,懷了那鰥夫的種,卻想著林玉珠,而苟延殘喘,沒有尋了短見。


    她和母親是比姐姐幸運的,逃了出來,母親告訴她,姐姐是給那鰥夫生了兒子的,鰥夫再不喜她,也會留她一條命,所以即使姐姐過的那樣可憐,母親也沒有想過要帶她一起跑。


    不知道是覺得姐姐可憐還是為自己的命運多舛悲歎,林玉卿滿目悵然的歎了一口氣,那嫁入王公貴族的姐姐定是林玉安無疑了。


    果真如母親所說,富人就是富人,那時候王小娘雖然事事隱忍退讓,可母親也沒有手軟過。


    她說過,即便王小娘落到了最悲慘的境地,也還有王家撐腰,不比她們,隻有個舅舅,家底子薄,若是吃了虧,就如同天塌了似的。


    如今想來也是,盡管在林府的時候,二姐姐林玉安那樣的低聲下氣,做謙卑模樣,可母親仍舊不喜歡她,而這些一點也不影響她嫁到高門大戶,王公貴族。


    她們最大的差別,或許就是她有個王家這樣得力的外家,而她和姐姐卻有一個時時想著怎樣算計她們錢財,如何讓她們去謀取最大的財富的外家。


    想到舅舅對舅母種種行為不聞不問的做法,林玉卿就覺得心底一陣翻江倒海,當初母親是買了唯一的一座宅子,把銀子交給了舅舅,想著僅了京,舅舅一家有了好日子,自然不會虧待了她們。


    舅舅一家吃肉,她們至少也能喝湯,誰知道舅舅一家吃了肉,喝了湯,還想把骨頭嚼碎了吞下去。


    可是即便如此,母親對舅舅仍舊心存希冀,想著有一天舅舅能施以援手。


    “好姑娘,等會兒呢,我就帶你去見你姐姐,往後日子如何,全看你今日如何了,你可明白?”


    知道這是榮國公世子夫人伸出來的橄欖枝,林玉卿自然也不會拒絕,到了這個地步,她怎麽可能拒絕這樣的機會。


    她自然也明白,天下沒有這麽便宜的事,從來都是禮尚往來。


    她很是真誠的伏倒在阮淩音的腳下,聲音哽咽:“世子夫人,您對我的大恩大德,我一世難忘,若是他日能報答夫人,我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得了林玉卿的這番話,阮淩音眼底的笑意更加深沉了,竟然親自彎腰把她扶了起來,溫聲道:“快起來,你心底明白就好,我也是想要幫幫你。”


    而此時在南園,林玉安卻正大發脾氣。


    屋子裏針落可聞,鴉雀無聲,隻有林玉安的嗬斥聲在屋裏迴響著。


    “你們是月小娘屋裏當差的人,月小娘沒有,可她肚子裏出來的,是我們王府的孩子,是你們的主子,你們竟然這樣怠慢,真是奴大欺主,以為沒有人能管束你們了?”


    地上六個人,老的少的,胖的瘦的,都狠狠地低著頭,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屋外時不時傳來的板子和皮肉的碰撞聲格外刺耳,許媽媽見林玉安肝火上來,麵露擔憂的上前扶她:“夫人,別生氣,身子要緊。”


    林玉安接過許媽媽遞過來的一碗綠豆甜湯,深深的喝了一口,這才漸漸的平息了怒火。


    她不過兩日沒有過問月小娘那邊的事,沒想到芳翠苑那邊的下人就敢這樣放肆,欺負到了主子頭上。


    剛出生了幾日的小孩子,就那樣赤裸裸的放在搖籃裏,窗戶大開,若不是孩子哭鬧不止,南風都不知道她們是這樣辦事的。


    南風把孩子抱過來的時候,那孩子聲音都哭啞了,做母親的人最是容易同情小孩子,林玉安見了就勃然大怒,一邊讓人去請大夫,一邊讓人把芳翠苑那邊侍候的人都叫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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