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公倒是沒有聽說府裏還有這麽個規矩,想著府裏大小事務都是嘉哥兒媳婦在打理,想必是她定下的規矩,這規矩也沒有什麽不對的,可昊哥兒媳婦在這兒鬧著,他也不能一味的說嘉哥兒媳婦的好話。


    想了想,榮國公喝了一口茶,“昊哥兒媳婦,這事也不過是無關痛癢的小事,你若是要支銀子,就知會嘉哥兒媳婦一聲,她定不會敷衍你。”


    阮淩音瞠目結舌,怎麽這一個個都向著林玉安說話,她才是公公正兒八經的兒媳婦,憑什麽他還事事向著她?


    正說著話,這邊又報著:“大小姐過來了。”


    榮國公聽見女兒過來了,心情微微好了些,有些不耐的道:“昊哥兒媳婦,這一輩子還長著,你沒有婆婆可以在上麵管束,可也應當明白,你們妯娌一場,不該為了這麽點雞毛蒜皮的事就互相膈應。”


    這邊餘華珠就走了進來,聞言笑問:“父親在說什麽呢,什麽膈應了?”


    榮國公見了女兒,麵色也緩和了下來,擺擺手道:“無甚事,就是你嫂嫂受了些委屈,過來說話。”


    阮淩音見自己這麽狼狽的模樣被自己的大姑子撞了個正著,心底羞愧不已,匆忙的起身,就向榮國公告辭了。


    她走的很是灰敗,餘華珠覺得奇怪,就問父親:“父親,二嫂這是受了什麽委屈?”


    榮國公不想女兒想太多,就隻說了句:“妯娌兩個,住在一個屋簷下,難免會有摩擦,無傷大雅。”


    餘華珠眉頭微蹙,語氣有些不大恭敬的道:“二嫂是不是又和大嫂鬧了?”


    不等榮國公迴答,她就接著道:“大嫂那麽好的人,她怎麽還是這麽容不得人,跑到父親跟前來嚼舌根,真是不識好歹。”


    榮國公麵色就有些掛不住了,在他心底,餘華珠就是個聽話的好姑娘,這樣的話,說出這樣的話,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他就虎著臉,不悅道:“珠姐兒,你也是要嫁人的人了,怎麽說話還這麽隨意,以後去了婆家,可沒有人會慣著你,你這脾氣……”他語氣一頓,“嗨,也該改改了!”


    餘華珠知道自己說話重了些,怕父親生氣,便忙道:“父親,女兒知錯了,你別生氣了嘛,我過來還有很重要的事和父親商量呢!”


    榮國公這才緩和了臉色,在高堂上重新坐了下來。


    他端起茶,神情淡淡的呷了一口,這才問她。


    “說吧,什麽事?”


    餘華珠一掃剛才的嬌蠻,神色赧然,擰著手帕,目光變得怯怯的,慢吞吞的道:“父親,舅母昨日在同我說,我出嫁是在國公府,還是就在鹽林……”


    榮國公麵色一沉,餘華珠一顆心都揪了起來,她要嫁入的是鹽林蘇家,若是在國公府出嫁,就太遠了些,可若是在紀家出嫁,就顯得名不正言不順了,這對她而言,自然沒有在國公府,以國公府嫡長女的身份出嫁顯得尊貴。


    可是在京城出嫁,去鹽林路途遙遠,加上出嫁的陣容不小,耗費巨大,她擔心父親不願意,心底很是忐忑不安。


    榮國公沉默著,一言不發的又端起茶喝了一口,像是在沉思著。


    屋外婆子掃地的婆娑聲颯颯作響,襯得屋子裏更加安靜了,餘華珠也更加緊張了,一雙手不動聲色的緊緊交握在一起。


    像是過了很久,榮國公總算放下了杯子,輕輕歎了一口氣,問餘華珠:“珠姐兒,你心底可有什麽主意?”


    餘華珠不敢說自己想在榮國公府出嫁,畢竟她沒有母親,若是得罪了父親,出嫁隻怕不好看。


    略略想了想,她才溫婉的笑著迴道:“父親,女兒全憑父親做主,父親的意思,女兒不敢違逆。”


    聽了餘華珠的話,榮國公高興的笑了笑,很是滿意的點點頭,這才道:“嗯,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既然如此……”


    “國公爺,國公爺!不好了,南園那邊鬧起來了!”


    同時,府裏的幾位夫人也得到了消息,這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不過短短一刻鍾的時間,消息就傳得榮國公府人盡皆知。


    都說是府裏兩個少奶奶鬧起來了,其實就是王妃和世子夫人不和,這鬧的像什麽樣子,都是身份極尊貴的人,這麽做事情,不是讓下人嘲笑嗎?


    南園裏,林玉安很是悠閑的坐在矮榻上,和許媽媽南雨他們一起在挑選皮料,準備給齊嘉做一件新披風。


    屋外的吵嚷聲刺耳非常,林玉安最近被二夫人鬧得心煩,又加上阮淩音,她覺得自己忍耐快要到最大的限度,許媽媽輕輕的按了按她的肩膀,帶著南風出了屋子。


    院子裏,阮淩音狼狽的跌坐在地上,眼淚縱橫,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南園裏的人欺負了她,是誰欺負她,自然會想到是她家主子。


    許媽媽走到她五步遠的地方,聲音客氣疏遠,“世子夫人,您這青天白日的坐在我們南園的地上做什麽,莫非是準備去演戲,在這兒排練來著?”


    一聽許媽媽這話,阮淩音的臉瞬間就漲的通紅,可心底卻想著蘇倩雲給她說的話。


    “不管怎麽樣,也要讓別人覺得是那個王妃欺負了你,她雖然身份高貴,可這樣欺負人,卻也是怎麽也說不過去的,你隻管哭,一定不要出口罵人,等到世子過來,您就達成目的了。”


    想到這裏,阮淩音心底微定,聲音嬌柔的對許媽媽說:“王妃為何要這樣對我,你還這樣,你……”


    一句話都沒有說完,聲音已經哽咽的不成樣子,泣不成聲,伏在地上,發髻散亂。


    許媽媽是跟著王老夫人在後宅裏斬妖除魔過的,自然一見阮淩音這樣子就知道她在玩什麽幺蛾子了。


    她當下就高聲吩咐道:“南園裏的仆婦,不許接近世子夫人,也不可上前搭話,不許東張西望,左顧右盼,該做什麽就去做,世子夫人在這兒排戲呢,不得打擾!”


    這話傳到不敢過來看熱鬧的三夫人耳朵裏,她一口茶噴了出來,正好噴了在炕桌上畫花樣子的女兒餘華巧一身。


    “娘!你做什麽啊!”


    餘華巧驚唿著跳了起來,一旁的丫鬟忙上前來給她擦水,餘華巧一巴掌就打在丫鬟的臉上,一臉嫌惡的怒聲罵道:“擦什麽擦,還不快去打水,我要換衣服!”


    她這話說的很是沒有顧忌,三夫人李氏聽了,茶杯用力的擲在桌上,茶杯滾到地上,發出劈啪一聲脆響。


    屋子裏陡然安靜下來,餘華巧也意識到了不對勁,轉身去看母親的臉。


    李氏一張臉黑的鍋底似的,瞪著餘華巧。


    “娘,你……你怎麽了了?”


    餘華巧小心翼翼的,生怕再次激怒自己的母親,李氏冷笑兩聲,“我怎麽了,你是有多嫌棄我這個當娘的,我是你親娘,不小心噴了點茶水在你身上,你那麽嫌惡,是忘了小時候,你牙還沒有長齊,吃我嚼爛了的東西的時候了,那時候你怎麽不嫌棄,都說女大不中留女大不中留,今日我才覺得還真是,你也快些嫁了人,離我遠遠的好些!”


    餘華巧聽出自己的母親的確是動怒了,可心底又委屈得很,任憑誰被人吐了一身的口水也不會淡定自若好吧?母親這樣說,她又不敢反駁。


    “娘,你別生氣了,你知道女兒愛幹淨的,女兒舍不得娘,才不想這麽早就嫁人呢!”


    李氏的臉色這才好了些,這才讓她下去換衣服去,心底卻是餘怒未消。


    不過轉而想到了南園那邊的鬧劇,她的心情又好了起來。


    “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她活該啊!”


    李氏心情暢快的笑了起來,毫無顧忌的大聲道。


    餘嘉今日出門了,林玉安覺得心煩,一個人進了內室,眼不見心不煩,耳不聽耳朵不煩。


    許媽媽吩咐完了話,轉身就進了正屋,吩咐人把門都關上。


    這樣的行為實在是太侮辱人了,阮淩音幾乎快要繃不住臉麵,可還是死死的壓製住了心底的怒氣。


    她依舊趴在地上不起來,可屋裏的人不出來,她的戲又演不下去,讓她起來她又不願意。


    心裏正矛盾著,院子裏就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榮國公在前麵,怒氣衝衝的,餘華珠一臉疑惑的跟在後麵,細看還能看出她不悅的情緒一閃而過。


    剛才她和父親說的好好的,眼看著父親就要給出一個答案了,誰知道被阮淩音攪黃了。


    進院子一看,竟然就阮淩音一個人趴在地上,院子裏沒有林玉安的身影。


    “二嫂好興致,這是在做什麽呢?”


    餘華珠見狀毫不客氣的諷刺起阮淩音來,這時候又是一陣腳步聲,阮淩婉也出現在了院子外麵不遠處,身後還跟著兩個男子。


    都是年輕的後生,看起來很有精神,榮國公是認識這兩個人的,一個是阮淩音的嫡親大哥阮致和,另一個是阮淩音的二哥阮致申。


    阮致和和阮致申兄弟兩跟在阮淩婉身後,看見榮國公,就很是歉意的上前一路躬身行禮,客氣的道:“國公爺,今日沒有遞帖子就冒昧上門打擾,失禮了!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而且到底是親家,榮國公也不好做的太不給臉麵,故作大方的朗聲笑了笑:“無妨,既然來了,等會兒就在府裏用晚膳吧。”


    兩個人也沒有推辭,沒有在這件事情糾纏,阮致和就開門見山道:“聽聞我三妹在這兒出了些事,我父親事務繁忙,抽不出時間過來看看她,就讓我和我二弟過來看看三妹。”


    榮國公皮笑肉不笑的冷了臉。


    過來看阮淩音的?騙鬼呢,這二兒媳婦的妹妹直接帶著人來了南園,隻怕是來興師問罪的吧!


    不過榮國公府這樣的地方,就算阮盛才是正三品的戶部侍郎,也還不夠格兒在這兒胡亂撒野,更何況是兩個毛都沒長齊的後生。


    榮國公不動聲色的喊了一聲長隨:“胡生,把兩位公子領到花廳去,我等會兒就過來。”


    阮致和與阮致申兩個人對視一眼,還未開口,那前麵領路的阮淩婉就大聲道:“不行,我姐姐被人欺負了我們不走!”


    榮國公的臉這下是徹底的陰沉了下來,一言不發的看著阮淩婉,阮致和是娶了媳婦的人,比阮致申要識大體一些,也知道他們莽撞了些,當下又朝著榮國公連連做了兩個揖。


    “國公爺不要見怪,小妹自幼被我父母寵溺,難免有些驕縱,國公爺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同他置氣。”


    榮國公冷笑一聲,雖然麵色依舊不好看,可到底也沒有和這個讓人感覺尚未長大的十七歲少女計較。


    就在阮致和與阮致申猶豫著要不要去花廳,忽然聽到院子裏一陣高亢的哭聲。


    幾個人不顧一切的往裏麵衝了進去,就看見阮淩音嚎啕大哭,如同受了天大的委屈,阮致和與後來一步的阮致申都愣住了,往日裏在家很有氣度的三妹妹,如今怎麽成了這副模樣。


    這樣……不成體統的模樣。


    兩個人都麵具尷尬,你說鬧就鬧吧,好歹要把正主鬧出來啊,結果人家大門緊閉,完全不把你當一迴事兒,這讓人就難免尷尬了。


    “三妹妹,你別哭了,這麽多人呢。”


    還是阮致申先忍不住了,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燒,才出聲提醒阮淩音。


    可阮淩音一聽,哭的更是悲戚了,“我為何不能哭,這世道不公,老天不長眼,留惡人在世間,我無處申冤,隻得自毀自賤,看看能不能同竇娥一般,得一個公道!”


    眾人麵色都很不好看,這左一個惡人右一個公道,這麽多人都在這兒,她是在罵誰呢。


    阮淩婉還唯恐天下不亂的應和道:“對,我姐在家時也是我爹娘的掌上明珠,嫁了人卻受這麽多委屈,是該討個公道!”


    ……


    榮國公的麵色陰沉的幾乎能滴水,阮致和隻後悔不該聽著妹妹一說就跟了過來,這件事情,越抹越黑,最後不管是不是三妹妹的錯,也成了三妹妹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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