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英國公府的馬車上,汪澤臉色鐵青,車簾被風吹得起起伏伏,他的心裏卻是十分沉重。


    餘嘉這個人,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一張臉長得比女人還漂亮,可是他護短的本性早在幾年前他就已經見識過了。


    今日這件事,英國公府和榮國公府就算是結下梁子了,以後他和餘嘉難免會正麵交鋒,到時候隻怕是難以善了。


    想到惹出這禍事兒的二弟汪晗,汪澤臉色越發難看,這個弟弟成日裏除了招貓逗狗,吃喝嫖賭,他還會做什麽!


    王元鬆的小廝跑迴來報信,說王元鬆在聚賢樓被人打得半死了,王老夫人急得險些背過氣去,氣得拍腿大喊道:“快去看看鬆哥兒怎麽樣了!”


    素媽媽吩咐管家帶人去看王元鬆,自己又忙去給王老夫人拿了藥丸,等王老夫人心情平穩下來,這才鬆了一口氣。


    王元鬆並沒有受多重的傷,是小廝看見王元鬆和人打起來了,心裏害怕,這才說王元鬆半死不活了,好在是虛驚一場,那小廝被打了十個板子,這事兒就揭過了。


    王老夫人看見自己的心肝長孫眼圈黑的烏雞眼似的,又好氣又好笑,一邊讓素媽媽去開了庫房拿人參給王元鬆燉雞,一邊拉著王元鬆問事情的經過。


    待問清楚了事情的經過,王老夫人笑著讓王元鬆迴去好好歇著,不要再管這件事兒了,王忠德也讓他盡量不要出門了,好好準備開春後的下場。


    等王元鬆一走,王老夫人就喊了素媽媽過來,素媽媽一直都在屋裏,自然也聽到了王元鬆的話,隱約猜到王老夫人要說什麽。


    “替我走一趟榮國公府,送些補品給餘昊那孩子。”


    大周京城的冬天來的格外的早。


    十月下旬,魏氏已經開始安排府裏過冬的衣服了,丫鬟婆子們的衣服都是有規製的,提前一個月就已經做好了,放在庫房裏,天冷了,各房的管事婆子都來領了衣服發下去。


    主子們的衣服都是在城北錦繡布莊做的,布莊是王家的,準確說是王忠君的。


    按照慣例,布莊的管事派了婆子來給府裏的主子們量身。


    如今王家是魏氏當家,原要兩天才能做完的量身,隻用了一天就完成了。


    剩下的就是給各院的主子們選料子了。


    按照慣例,老夫人的是八件外裳,八條裙子,四套褻衣,四雙鞋子,兩條披風,餘氏和魏氏的是六件外裳,六條裙子,兩套褻衣,兩雙鞋子,兩條披風。


    姑娘們嫡庶是分開做的,嫡出的姑娘是四件外裳,四條裙子,兩套褻衣,兩雙鞋子,兩條披風,庶出的姑娘則比嫡出姑娘少一半。


    林玉安的衣服是按照王家嫡出姑娘的份例做的,衣裳的顏色按例選了素淨的顏色,可是想到臨近年關,又拿出兩件選了鮮豔的顏色。


    王老夫人特意把自己箱籠裏的鹿皮拿了出來,讓人給林玉安單獨做了兩雙鹿皮小靴子,說是冬天京城的雪很深,姊妹們都是有小靴子的,所以這次就隻給林玉安做了。


    不過林玉安也沒有什麽擔心的,如今二房的姑娘病的病,禁足的禁足,三房的姑娘又素來嫻靜,誰又能跳出來說她什麽不成?


    現在餘氏稱病,王萱蕊的事兒還沒有落定,隻能由魏氏出麵和汪家周旋了。


    依老夫人的意思,最好在恆哥兒滿月前把這事兒辦妥了,魏氏心中叫苦,卻也隻能應下了。


    王家正值多事之秋,王老夫人心力交瘁,決定三日後親自去相國寺送香油錢,順便去看看王老太爺安置在相國寺的牌位。


    王老太爺生前聲名顯赫,為官一生,說是位極人臣也不為過,他死後,皇上特別恩賜在相國寺安置王老太爺的牌位。


    王老夫人說是王老太爺總是給她托夢,醒來又記不得他說了些什麽,擾得她心神不寧。


    這次上香,王老夫人讓林玉安和三房的幾個姑娘一同去,再者就是王萱薇開春就要及笄了,要給她求個姻緣簽,王家的兩個哥兒春圍要下場,再寫個金榜題名願。


    林玉安聽說了這件事兒之後,心中忽然竊喜,要去相國寺,是不是說明她可以去寂月庵看母親呢?


    轉念又想到母親不願意見她的樣子,林玉安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因為年關將近,府中瑣事甚多,魏氏還要頻頻往汪家跑,忙得腳不沾地。


    第二天,魏氏突然急急的去了怡然居。


    魏氏平日裏穩重得體,很少有這樣手忙腳亂的時候,在王老夫人的疑惑中,魏氏說出了一個驚人的消息:英國公世子,汪澤要娶妻了。


    王老夫人和一旁的素媽媽俱是倒抽了一口涼氣,王老夫人忙問是誰家的姑娘,什麽時候定下來的親事。


    魏氏道:“聽說是永昌伯府的大姑娘,英國公夫人說是半個月前定的親……”


    話未說完,王老夫人拍案而起:“胡扯,半個月,那時候不是說和當年的丁家訂了親嗎,這時候突然又冒出來一個胡家,這不是把王家當傻子耍嗎?”


    魏氏心中也同樣的覺得窩火,她端起茶一飲而盡,這才道:“英國公夫人說丁家傳了消息迴來,說那位和汪世子定親的小姐一年前病逝了,他們這才和永昌伯家定的親,而且英國公夫人還改了口,說是願意讓蕊姐兒給汪世子做妾。”


    王老夫人歎了一口氣,突然間像是霜打了的茄子神情木然的看著手中的茶杯。


    汪家說話首尾不一,如此行事本就理虧,他們改口,不過是打個巴掌給個糖。


    魏氏默然,半晌,王老夫人才淡淡的道:“給蕊姐兒準備嫁妝吧。”


    窗外的寒風吹了進來,魏氏不由打了個寒顫,點頭應是。


    她都明白,如果王家再這樣拿喬端架子,汪家隻怕還會做出讓王家更難看的事來,看二叔王忠德的意思是不會把王萱蕊送庵堂的,如今隻能及時止虧,兩家各退一步了。


    王萱蕊要嫁人的事情風一般的吹遍了王家,殷小娘如今還在坐小月子,因為情緒憂鬱,她的身體恢複的不樂觀,惡露不盡,血氣虧空,整個人形同槁木,麵色蠟黃,如同一顆磨損的珍珠,哪裏還能看出半分曾經的瀲灩光彩。


    聽到這個消息,她整個人如同被狂風刮過的風箏一樣,在一瞬間的振奮後又萎靡了下去。


    “我的蕊姐兒不是世子夫人?”她目光怔然,抓住迴春的手用力的搖著,迴春被殷小娘著魔般的神色嚇懵了,她尖聲的喊著來人,喜燕和雲春跑了進來。


    殷小娘冷靜下來後,把所有人都遣了出去,迴春巴不得走遠一點,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被殷小娘掐死了。


    殷小娘在天光暗淡的屋子裏摩挲到高櫃的地方,拿出了一個包袱,裏麵是她一針一線親自給王萱蕊繡的嫁衣。


    大紅色的嫁衣鮮豔的刺眼,殷小娘森然的冷笑兩聲,用長簪挑著衣服,就著炕幾上的油燈把衣服點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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