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鳥啼鳴,野花夭夭盛放。


    山穀間幽涼的風拂麵而來,撩起林玉安額前碎發。何媽媽先行下了馬車,在外麵扶林玉安下馬車。


    閑蒲手上挎著一個紅漆描金木盒,跟在林玉安身後。


    從馬車前繞過去便看見一個青石墩石墩後是一片鬱鬱蔥蔥的鬆林。


    幽幽的鬆林在初夏的陽光下支起一麵屏障似的存下幾分陰涼。


    何媽媽替王老夫人給王小娘送過兩次東西,她知道路該怎麽走。


    何媽媽在前麵帶路,林玉安看著雜草叢生有些看不出痕跡的小路微微斂起裙袂,小心的注意著腳下。


    “不是說寂月庵在相國寺旁邊嗎?”


    聽見閑蒲疑惑的聲音,何媽媽解釋道:“相國寺在這座山前麵一點的地方,那裏可要好找多了,也沒有這麽荒涼。”


    閑蒲聽了釋然,又安靜下來。


    穿過涼爽的鬆林,便是一條看上去有些年頭的青磚小路,林玉安不禁疑惑,為何小路不順著鬆林修到外麵去,轉而想到剛才走的路都是沙土,便打消了疑惑。


    沙路和青磚不相生,也不怪為何了,想著剛才走的路有些堅硬,應該是用石頭壓過的。


    閑蒲卻把林玉安剛才的疑惑說了出來,低聲抱怨:“好好的路卻不修完,還不如不修。”


    林玉安把原因給她說了,閑蒲這才摸了摸腦袋,傻乎乎的對林玉安笑了笑。


    順著青磚小路往前走,不多時便看見一個院子,這算不上傳統的那種院子,而是擴建了幾次,新舊院子交雜的大院子,灰牆黛瓦,拱形的院門上一塊石匾刻著“寂月庵”三個大字。


    走進院門。隱約聽見掃帚摩擦的聲音,何媽媽便伸手輕輕敲門,木門咚咚響了起來,裏麵有個婦人的聲音響起:“誰?”


    語氣中夾雜著警惕,林玉安心中思忖著恐怕平日裏這裏不怎麽有人來吧,所以偶然聽聞敲門聲,反而十分訝異。


    何媽媽高聲喊道:“我是京城王府的何媽媽,來過兩次的。”


    她的話剛說完,便聽見那腳步聲往院門這邊走來,門很快就打開了。


    一個穿著灰袍約莫四十歲的婦人站在門口,手上拿著一把竹掃帚,何媽媽笑著向她點頭:“原來是無悔師太,我是來看帶發修行的王家小姐,不知方便否?”


    不過是客套的說辭,哪裏有什麽方便不方便,那無悔師太見都是女子,便側身讓幾人進了門,卻一言不發,轉身又去掃地了,院子裏已經很幹淨了,她卻仍舊低頭掃得十分認真。


    這讓林玉安不解,卻也沒有多問。何媽媽已經邁步往前走了,林玉安忙跟了上去。


    院子裏大多都是佛堂,大大小小的佛堂,倒是沒有看見有多少尼姑,林玉安仔細算了算,一路走來也就碰見了三個尼姑,都是正正剃度出家,一身灰袍,看著十分清淨的人。


    年紀最大的有五六十歲了,年輕的則約莫雙十年華。


    難道紅塵真的那麽苦嗎,寧願出家為尼也不願再惹紅塵。林玉安當然得不到真正的答案,她年紀尚小,哪裏又能體會人間疾苦。


    穿過大大小小的佛堂,便到了寂月庵盡頭一處小院子前,院子上懸著一塊扇形的木匾,隻有一個斑駁的炭黑大字“絕”。


    何媽媽溫聲解釋道:“五姑奶奶在寂月庵的法號是絕塵。”


    林玉安不知該說什麽,心頭被千思萬緒包裹著,悶悶的說不出話來。


    何媽媽徑直進了院子,陳舊的木門前傳來有節奏的木魚聲,林玉安不知為何眼眶發酸,強忍著走進屋去,半掩著的木門似乎有千斤重,林玉安指尖微微有些顫抖的推開,一步步走了進去。


    仍舊是佛堂,有些昏暗的堂中,秋香色帳子下的佛龕前,蒲團上跪著一個正在一手撚佛珠,一手敲木魚的女人。


    她的滿頭雲鬢隻用一根魚頭木簪固定著,虔誠的跪在那裏,像是石化了一般,直到林玉安定定的站在她的身後,那隻敲木魚的手才猝然懸在半空中。


    有些唐突,林玉安不敢上前,她心裏有些害怕,說不出的害怕,這種感覺無跡可尋,卻又實實在在的漫延在心頭。


    最後還是王小娘先轉身開口,言語中帶著笑意:“你怎麽來了?”


    林玉安對於她粉飾太平的模樣已經見怪不怪了,就像她一言不發就去了寂月庵,一言不發就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她甚至無力反駁。


    她沒有迴答王小娘,屋子裏又是片刻的寂靜,良久,林玉安才悶悶的應了一聲:“嗯。”


    王小娘佯裝笑意,拍了拍灰色衣袍上的灰,有些責怪的意味:“端午節你不在王家好好待著,跑這裏來做什麽?”


    她似乎不是詢問,而是帶著幾分命令的語氣不許林玉安來這裏,林玉安喉頭湧動卻不知說什麽,想說的千言萬語在閘門處戛然而止,她也故作無事的強顏笑道:“是外祖母讓我來給你送些東西。”


    意思是說來這裏不是她的本意,王小娘眼光微閃,定然的看著林玉安,片刻後神色恢複了自然:“嗯,你歇一會兒就快些迴去吧,山裏這節氣裏蛇蟲毒蟻多,你一個姑娘家就別到處亂跑了,在家裏多讀些書也是好的。”


    林玉安點頭答應,王小娘又問起如今住在哪裏,可是還在她外祖母屋裏,林玉安點頭應是。


    王小娘親自從桌上端了一杯水給林玉安,“庵堂裏什麽也比不上王家,你將就喝口冷茶,快些迴去吧。”


    匆匆說了幾句話,王小娘便催著林玉安迴去,林玉安幾乎緊咬牙根才把心頭酸楚消減了半分,什麽也不說,接過茶喝了一口,點頭站起身,逃也似的快步走了出去。


    何媽媽見林玉安神色有異,放了東西,給王小娘說了幾句討喜的話,轉身連忙追了上去。


    閑蒲有些呆愣,見狀對著王小娘笑道:“我這就去追姑娘。”


    人都走了,王小娘撐著門框,低聲歎了一口氣,轉身的時候不經意的抹了抹眼角,身影有些落寞。


    直到一口氣走到馬車旁,林玉安才冷靜下來,她怎麽突然間和母親賭起氣來,就這麽走了,隻怕以後再想見麵就遙遙無期了。


    迴去的馬車上,林玉安精神不振的靠在車廂壁上,杏眸緊閉。


    閑蒲和何媽媽不知剛才在寂月庵時,王小娘和林玉安說了什麽,才會讓姑娘突然神色不虞的離開了寂月庵,兩人低頭斂眉也不多說一句話。


    已經沒有來時的興致勃勃,迴去的一路上安安靜靜,隻有馬車軲轆的聲音,單調枯燥周而複始。


    迴到王府,林玉安見了王老夫人,陪著隨便說了幾句話,便稱身子疲乏迴了暖閣。


    閑蒲守在門口,林玉安趴在床邊,雙目通紅,有些氣悶的捶了捶墊得厚厚的軟榻,拉過青碧色海棠花大迎枕墊在腦袋下,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撐著頭想事情,想著想著眼淚就簌簌落下。


    委屈,難過,心疼,憋悶,無奈,壓抑……林玉安覺得胸口悶悶的像壓了一塊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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