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年紀還小的岡崎,不理解父親的內心而又看不慣他頹廢的樣子,也導致這對父子的關係相當惡劣。彼此之間按他自己對萊維的形容,就是住在同一屋簷下互不相識的房客罷了。


    出身在這種不健康的家庭裏,再加上後來因受傷而無法在繼續自己唯一擅長也熱愛的籃球運動。本來就是以體育特長生身份進入二中的岡崎逐漸變得自暴自棄,盡管多數時間還都按部就班地到學校來上學,卻也和他描述中的父親一樣地頹廢陰鬱。以至於明明是個還算高大帥氣的男生,性格也友善溫和,卻在學校裏根本交不到什麽朋友,就連下課能閑話家常兩句的同學都沒幾個——直到他遇到萊維這樣的老師。


    當然了,如果去問萊維本人對岡崎朋也的改變有什麽看法。他肯定會告訴別人,那是一個叫古河渚的因病留級一年的女生的功勞,跟他自己沒有什麽關係。但實際上若是一直遇到的都是那種隻注重教學成績,相當死板從不跟學生過多交流的所謂名師,岡崎朋也多數在他還沒能遇到也許將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之前,就已經徹底放棄了自己的將來,變成一個怎麽樣都無所謂的了無希望的行屍走肉。這一點,可並沒有半分地誇張。


    而相對家庭很不健全的岡崎朋也,除了家庭經濟條件欠佳外,並沒有遭遇太多不幸的春原陽平,他曾經的狀態在萊維看來的確比岡崎朋也還是要好上許多的。盡管春原遲到早退和曠課的次數加起來比岡崎多出十倍不止,但比起岡崎,萊維遠沒有那麽地擔心春原的將來。


    春原家中父母健在,親子關係說不上特別的好,但也是正正常常沒有多大的問題。這點從春原其實很怕遠在老家的父母知道自己在學校裏的一些情況,就可以知道了。像萊維這些當老師的都很清楚,害怕父母知道自己表現不好,不管是擔心他們失望還是害怕受到責備,這都說明他們清楚自己正在做些什麽,還在意這些東西。然而那些已經完全不在意老師講自己在學校裏的劣跡告知父母的孩子,那才是真正地完全放棄了自己,心理上已經形成了跟正常同齡人完全不同的觀念,想要再扭轉迴來,那可就相當地有難度了。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前者就像是那種與別人爭吵中,一時衝動動手傷人,事後自己立刻感到後悔沮喪並且擔驚受怕的衝動型犯罪者。而後者呢?誇張點就跟個隨便就可以訴諸暴力,對他人拳腳相向後即使被抓到警察局裏也很無所謂的囂張流氓。


    至於那些家庭條件相當優越而又去當不良混日子的學生?想搞明白為什麽會有這種現象,去看看萊維的朋友鬼塚英吉帶的初中部那個班級的一些學生以前的事跡就知道了。那些看上去家裏很有錢、能夠滿足孩子們一切物質上需求的父母,卻偏偏因為工作繁忙又或者沉迷享樂之類的原因,忽視了孩子們心理上精神上的需求。這就是所謂精神空虛,情感缺失。同樣也是必須重視的一種‘不幸’,而非一些圍觀看戲的人嘴上說的‘矯情’,尤其對於年齡還小,生理心理都尚未成熟的孩子而言,家庭情感上的缺失甚至比經濟條件的不足對他們所造成的負麵影響更大。最初剛到二中當老師的鬼塚英吉也跟萊維吐槽過,為什麽他們班上那些家裏越有錢越有權勢的孩子反而更多問題更能惹事,倒是幾個家裏又窮孩子又多,年紀輕輕就每天兼職好幾份工,逢年過節還寄錢迴家的苦孩子,要乖巧聽話好管得多。萊維就跟他說過,這不是什麽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的老道理。其實隻是那些孩子雖然辛苦卻能感受到父母、兄弟姐妹之間的親情關懷,而那些家裏有錢又有權的孩子,放學之後往往麵對的卻是空蕩蕩冷冰冰的偌大房間,又或者永遠不會因為父母掛念而響起的手機。


    “家庭的缺失對人的成長影響是非常大的。而具體到這名少年,從調查他的過去,我發現自從他的父母離婚、而母親主動放棄了他的撫養權後,他就給人一種一直是為了重新獲得母親的關注而努力的感覺。”


    黑桐幹也把萊維手上的文件翻到靠後的一頁,那上麵列舉了那名少年從小學到中學階段所獲得的各種大大小小獎項、獎勵的具體詳情。而不管那是學校的競賽還是外界其他組織舉辦的活動,萊維一眼就能看到,那些幾乎全是跟物理學相關的競賽,這正是他那個拋棄了家庭離開的母親,所最擅長的研究領域。


    “我明白了,你是覺得這小子認為當初他母親離開家庭,是因為比起自己,覺得物理領域的研究更重要,認為是家庭拖累了她的工作?”


    “雖然沒辦法親耳聽聽那名少年的話,不過我覺得的確很有可能就是這樣。覺得母親比起自己更看重學術研究,那麽就努力在母親擅長的領域讓自己耀眼起來,這樣一來母親肯定會再次注意到自己,甚至因為自己‘有用’而再次迴到自己身邊……這應該就是這名少年從小就隻要有機會就會去參加那些競賽的原因。”


    萊維聽著黑桐的分析,同時翻到了印著少年的同學們的口供的那一頁。這些有關那名少年的他的同學的供述,想必是黑桐跑了不少地方花了許多時間才搞到手的。當時他找到那名少年的這些同學,肯定各個都問了相當多的問題,說不定還問得別人都煩的要趕人了才罷休。可是最後出現在萊維手上的這份資料裏,卻隻有一部分人的話被記錄了下來,而且保留的還都很少,估計是已經經過他自己斟酌後留下來的認為比較有用的證言。但這些被留下來的證言,卻都記錄的相當細致,就連當事人說話時的一些語氣詞,在某個地方停頓了多長時間這些都被寫了下來,也包括當時說話的人臉上的表情,以及肢體上一些讓黑桐覺得代表著某些內心活動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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