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找超鈴音。”


    聽到電話接通,萊維對著手機說出他要找的人的名字。


    手機普及的年代裏,類似的話已經很少能夠聽到。他原本是先打了超鈴音的手機,發現沒有開機後,就猜到她肯定是在不允許使用無線設備的實驗室裏。在萊維的印象裏,那位乖乖的女孩,從來就不是個遵守作息時間的好孩子。


    “哦,你等一下。”


    接電話的是超鈴音的助手,葉加瀨聰美。她沒問萊維的姓名,事實上知道實驗室號碼的人就那麽幾個。


    “超,你的電話。”


    聽筒裏一陣乒呤乓啷的聲音,萊維仿佛能夠看到女孩在到處是障礙物的雜亂環境中艱苦地行進。


    “喂?您好,我是超鈴音,請問有什麽事嗎?”


    電話那邊的聲音聽起來確實有點優秀學生的樣子,事實上多數人都認同超鈴音是一位學習成績頂尖、品性操守良好的優秀學生。在麻帆良內知道她真麵目的師生,可謂少之又少。萊維雖沒在麻帆良任教,但不巧他正是那少數人之一。


    “你都幹了什麽,好好給我解釋清楚!”


    不理會超鈴音的裝乖賣好,萊維單刀直入地切入正題。


    “唉?是你啊?”


    女孩提高了嗓音,萊維主動找她的次數屈指可數,聽到他的聲音,超鈴音著實有點驚訝,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那個問題。


    “趕快迴答我的問題,你到底對伊芙說了什麽?”


    剛剛在伊芙的房間裏,少女隻問了他一個問題。超鈴音是否可信,除此之外,萊維再怎麽追問,伊芙也隻是以沉默對抗,不肯透露任何信息。她的樣子太古怪了,不由得萊維懷疑,何況超鈴音在他心中本就是個劣跡斑斑的麻煩製造者,牽扯到她,多數都沒有好事。


    “真是粗魯。”


    在萊維‘別廢話’的催促下,校服外套著研究人員常見白大褂的女孩才委屈地繼續說。


    “伊芙是指那個生化機械的話,我隻是跟她提了下保養維護問題而已啊。”


    “維護?瞎說什麽啊,伊芙又不是茶茶丸!”


    茶茶丸由於是憑空製造出的機器人偶,需要經由她的製造者,也就是超鈴音來定期維護檢修,以保證良好運轉。可伊芙是真正的人類,哪裏會跟茶茶丸有同樣的需要?


    “嘁,世道真是變了,外行人都來趕來質疑專家?我知道你想的是什麽。生化機械的生化代表她擁有和其他智慧生命一樣的生理結構,但別忘了‘機械’這個詞啊!”


    科學家最討厭缺乏知識的家夥肆意發表對自己的言論,超鈴音在說到機械這個詞的時候特意加重了讀音。


    “你是指毫微機械的維護?早說嘛,真是的。”


    好在萊維對伊芙擁有足夠的了解,不管是最初從研究所得到的資料,還是從往後工作中的情報中。換成別人,超鈴音的提示就算白給了。


    “我一開始就說了啊,是老師你欺負人家而已。”


    見萊維情緒平穩下來,女孩又開始撒嬌了……當然是裝的。


    “你是故意的吧?用哪種讓人誤會的說法。”


    “哪有?人家隻是說出事實嘛。”


    “stop、stop!你再這麽說話我就掛電話,太惡心了。”


    “唉唉?人家明明那麽仰慕老師……”


    “再見!”


    “喂!等一下啊!”


    到底誰是主誰是客?是萊維有求於超鈴音還是超鈴音有求於萊維?他們兩個好像已經把這個問題弄亂了。明明應該占據主導位置的女孩卻害怕男人掛掉電話,看來她對伊芙的身體,感興趣程度不在對萊維之下。


    “先道歉。”


    那人手軟吃人嘴短,超鈴音為了得到研究毫微機械的機會,哪敢忤逆萊維啊。一聲低低的‘對不起’,總算保持了通話。實際上就算她不這麽做,萊維也不會真的掛斷吧,出於對自己servant或是一個普通少女的關心。


    “說吧,所謂的維護到底是怎麽迴事?”


    “毫微機械既然被稱為機械,縱使它有多精細多仿生,也脫離不了機械的範疇。隻要是機械,在運行中就會產生損耗,磨損、金屬疲勞、動力等等等等,各種各樣的問題都有可能產生。就像茶茶丸長時間活動後需要在關節部位添加潤滑油之類,那個生化機械的變身機能缺乏維護,就很難發揮百分百的效率了。何況據我觀察,除了變身以外,她體內的毫微機械還起到提升人體機能的作用。再鋒利的刀,握在普通女孩的手上都斬不開依文的魔法屏障吧?多動動腦子啊,笨蛋!”


    一席話讓萊維發覺自己對伊芙狀態的疏忽,以至於沒反駁了最後的那個‘笨蛋’,超鈴音該對她脫口而出卻沒禍從口出感到高興。


    迴想起來,曾經忽略掉的種種跡象,在萊維腦子裏幻燈片似地閃過,最後定格在伊芙流著淚用裙擺上的布料為自己包紮傷口那一幕。少女噙著淚珠的雙眼,除了悔恨、心痛與自責外,還有他當時沒能洞悉的不甘。那是少女對自己弱小的譴責嗎?


    另無數人聞風喪膽的宇宙第一殺手,難道就是連berserker一招都難以接下的水準?雖然名氣往往並非實力的唯一體現,可按照萊維所得的情報,離開研究所後身體達到最佳狀態的金色之暗,不應該和自己有如此之大的差距。


    是遭遇了什麽而讓伊芙成為英靈,到現在仍然是個謎。但隻有在死去後或至少頻臨死亡前,人類才有可能聽到聖杯的召喚,凜曾經多次因兩人servant的特殊,跟萊維討論過這個問題。那麽頻臨死亡然後來到自己身邊,緊接著就是戰鬥。通過令咒傳遞的魔力可以彌補精神與**的疲憊,毫微機械呢?魔力對它也能起到作用嗎?


    答案應該是否定的。不然依文隻需引出萊維的魔力提供給茶茶丸就行了,又何必讓超鈴音設計成麻煩的擰發條方式呢。


    “你確定能夠維修好伊芙體內的毫微機械?沒有危險?”


    自己真是個不稱職的master啊,還得靠和聖杯戰爭無關、和伊芙僅有一麵之緣的人提醒才發現她的異常。如果伊芙沒有向他詢問超鈴音的事,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察覺呢?萊維自責地歎了口氣。


    “哼,小看我麽?你最近有沒有戰鬥過?迴想一下吧,是不是覺得運用和轉化氣的過程更流暢了?上次你來的時候啊,我就已經給你調整過,那個生化機械的情況比你複雜點,也就是多花少許時間的事,輕鬆簡單。”


    萊維現在沒心情跟超鈴音追究擅自在自己體內動手腳的事。先前和克勞德戰鬥時使用的那一招,確實比往常來得輕鬆,尤其是在身體負傷的情況下。


    “以後不準再叫伊芙生化機械!”


    糾正了女孩對伊芙的稱唿,萊維掛斷了電話。他推開房門然後向左轉,走向剛離開不久、緊緊關閉著的房間。


    今晚,估計又要去別墅裏補覺了。迴頭看了眼另一側住著粉紅短發少女的房間,萊維伸手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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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這個夜晚,緩緩穿行在麻帆良學園的教學樓之間,憑借偶爾從雲層中探出頭來的懶惰月亮才能看清遠處靜靜開著的一片夕顏,萊維不禁感慨最近的自己,和它們是何其的相似。


    白天除了上課,其他時間都在休息和睡眠中度過,雖說以往也是如此,可自從身邊的這位少女出現後,他就連晚上都必須四處奔波。


    這位永遠是一身黑色戰鬥服的金發少女,說過‘自己’曾有‘黑貓’這樣的外號。黑貓和貓咪(凱蒂)嗎?還真是班配啊,都是晚上不睡覺的生物。萊維偷偷看了眼和他一起走著的伊芙。


    “喂,你去哪啊?”


    萊維停下腳步,見伊芙還在茫然地向前走,忍不住好笑地叫住她。


    “那邊是學生宿舍,要睡覺還是迴家比較好。”


    說完,萊維指了指左邊一棟不起眼的小平房。


    “咱們已經到了。”


    趁著伊芙轉身走迴來的時間,萊維按響了小平房的門鈴,不一會就傳來通話器接通的聲音。


    “是萊維老師嗎?超正在檢查設備,她讓你們自己進來。”


    哢的一聲,葉加瀨聰美的聲音落下同時,兩人麵前看起來再普通不過、跟機密研究室之類一點搭不上邊的木門打開了。起碼裝了電控設備這點,和學生宿舍還算有些區別。


    “走吧。”


    萊維往前走了幾步,到了門口都還沒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奇怪地迴頭望向低著頭站在那的伊芙。


    “怎麽了?”


    “托雷。”


    “嗯?”


    直到萊維走迴她身邊,少女依然低著頭,看不見表情,令人很好奇她在想什麽。


    “要不,還是先迴去?”


    萊維試探著少女的想法,事實上這是他自己一直糾結的念頭。


    超鈴音無疑是令人敬佩的天才少女,她所掌握的技術也無疑是萊維所見最為先進與精妙的。君不見各國的科學家還在為如何讓簡單堆砌成人型的鐵塊學會簡單動作而拚搏,茶茶丸卻已經在麻帆良初等部上學了,並且直到現在還沒有相關者以外的人發現她的機器人身份。


    要列舉超鈴音所掌握的難以置信科技,恐怕得滿滿得寫上五十頁稿紙。她就是這樣一位一再打破別人科學常識的少女,有時萊維真懷疑她是來自外星、亦或更為遙遠的未來世界。


    盡管超齡音是如此的神奇,也依然不能讓萊維放心地將伊芙托付給她。


    也許有人會說那是外行人的無知。萊維確實是個外行,除了戰鬥以外,連對金錢的概念他都極度缺乏。可以說若非依文受困麻帆良,必須在學園島上生活,萊維有可能一輩子就和她呆在人跡罕至的深山古堡裏。對他來說,科學是比魔法還要神秘的東西。所以他在二中,隻能擔任教授語言的工作。


    不放心就是不放心。單純的人沒有那麽多的想法,萊維雖曾是戰鬥專家,可在非專業方麵,他依然是十分的單純。按照他的想法,伊芙對聖杯戰爭有沒有幫助並不重要,保證她的安全,才是優先事項。


    但伊芙是個活生生的少女,這位少女和他沒有任何超越友誼以上的關係。啊,還有servant與master的契約,不過令咒對他這個臨時參戰的非魔術師來說,還不具備深植腦海的特殊意義。


    無論萊維是怎麽想,決定權還是在伊芙自己。現在既然少女好像猶豫了,他便立刻說出自己的建議。


    “不,”


    少女抬起頭來,金色的劉海輕輕揚起,在那之下的深邃雙眸,仿佛讀懂了萊維的顧慮。


    “你先迴去,我自己留下。”


    “這……”


    沒想到伊芙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去陌生的地方接受治療,需要由信得過的介紹人陪伴難道不是常識嗎?縱使把伊芙交給超鈴音,萊維也從未想過就此不管,即便幫不上任何忙,他也必須留下來陪伴來到陌生世界的無助少女。


    “不用擔心。”


    沒等萊維反對,伊芙搶先開口。


    “超鈴音對我講解的毫微機械調整方式,與我以前接受的診療原理相同。不會有問題的。”


    如此籠統的說法,當然不能讓萊維放心。可伊芙好像有什麽顧慮,無論怎麽說,都堅決要獨自去見超鈴音。麵對少女的倔強,萊維真的沒有辦法了。總不能把她打暈再抱進去吧?即使他敢把伊芙打暈,也是把她帶迴家,說得口幹都無法讓少女改變主意的萊維,已經後悔對她說過‘超鈴音可以信任’的話了。早知道把超鈴音形容成一個變態科學瘋子的話,還有那麽多麻煩麽。


    “唉。”


    人人都奢望後悔藥,可沒聽說過誰真正找到的。萊維把算得上理由的都說了,伊芙仍然還是讓他迴去。事已至此,再糾纏又能怎麽樣呢?萊維深深地歎了口氣,這個星期他歎氣的次數,比以往整整一年都多。光為了這個,他也下決心要盡快讓聖杯戰爭結束。


    “好吧,既然你堅持要這樣,不過記得治療完了,要立刻打電話給我。”


    以assassin職階降臨的伊芙,被聖杯賦予了通過令咒與master遠距離聯係的方便能力。可得知這件事後,遠阪凜卻說再隱秘的魔力流動也難保不被有心人發現。在她的強烈要求下,萊維自掏腰包給伊芙購置了一台手機。好在宇宙殺手都使用過無線通訊設備,萊維省掉了教她如何使用的過程。如果換成從古代來到的蓬萊山輝夜……輝夜對現代人的娛樂方式比他還熟悉,估計一樣用不著教吧。


    “那我走了啊?”


    “嗯。”


    “我真的走了。”


    “再見。”


    “要不我在這等?”


    “……”


    伊芙無語地看著萊維,接近墜到地麵的金色長發緩緩飄起。她用這樣的動作告訴萊維,再不走的話,就要對他動手了。


    “哈、哈,玩笑、開個玩笑,我這就走。”


    萊維後退了幾步,正當伊芙以為他終於要離開的時候,又迴過頭來。


    “到底為什麽不讓我跟進去啊?起碼你得把理由說出來吧?”


    “我、”


    這個問題仿佛有點難以啟齒,聞言伊芙低下了頭,聲音也跟著低了下去。


    “我討厭h!”


    金發變化成的鐵拳鋪天蓋地地朝萊維砸去。突如其來的攻擊令他顧不上琢磨伊芙那莫名其妙的迴答,像被踩了尾巴的野貓似地落荒而逃。


    收迴變身後的少女,站在原地緊緊盯著萊維消失的地方,直到確認他真的走了以後,才放鬆了神經,隨即……


    嘭!


    仿佛能夠聽到蒸汽噴發的聲音一樣,伊芙白嫩的臉蛋數瞬間塗滿了嬌豔的紅暈。


    “h……”


    呐呐地說著,迴想起曾經接受過的治療——赤身裸。體睡在浸滿特殊液體的維護槽內,隻要是正常的少女,都不可能讓男人目睹這樣的情景,即使她是令人畏懼的殺手。


    而就在伊芙滿臉羞紅害怕被人看見,徘徊在門口不敢進去時。研究所裏調試好設備,奇怪他們怎麽還不進來的超鈴音,拿起來桌子上剛響鈴的電話。


    “就算治不好也無所謂,你一定一定要保證伊芙的安全!”


    聽筒裏的聲音大到讓人耳朵生疼,桌子對麵埋頭翻閱資料的葉加瀨聰美好奇地看了過來。


    “就當我欠你一個人情……拜托了!”


    喀!嘟~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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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薄的窗簾擋不住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柔和的光線對適應了黑夜的人來說都是刺眼的。靜靜躺在床上的女孩,眼皮好像被灼疼似地顫動了幾下,然後微微地張開一條細細地縫。


    陌生的天花板,雖然多數天花板都沒有什麽特殊裝飾,看起來很像,女孩卻能從中分辨出細微的差異,也許是長期在外奔波教給她的經驗。


    這是普通居民的家庭。根據簡單的設計與柔和的色彩,女孩做出這樣的判斷。相對醫院單調的白色與酒店華麗的裝飾,女孩對民居的樣式更為熟悉。事實上她所住過的民宅數量絕對超出多數人一生中搬家的次數,但這並非是她搭上喜歡搬家的父母。


    不記得父母的相貌與姓名,女孩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她僅僅是沒有能被稱為‘家’的居所,才頻繁地‘借住’在各地居民的房屋中。


    從普通的吸頂式日光燈往前移,是掛在牆角的空調。這個季節不冷也不熱,正是最舒適的溫度,所以沒有把它打開來浪費能源的必要。空調的下方是空白的牆麵,不像多數女生的房間那樣裝飾了各種東西。


    不像女生的房間。女孩雖然對職責以外的事很少關注,好歹還是個女性,以往都會下意識選擇女生的房間來暫住。貿然發現自己身處像是男孩子的房間,令她有點好奇。


    繼續把目光往下移,是學生必備的書桌……等等!


    男生的房間?書桌前竟然趴著一個跟上課偷偷睡覺似地男生!


    唿地一聲,女孩從床上猛然坐起,把被子都掀到了地上。想起來了,自己傷重而又沒有足夠魔力療傷的事,女孩想起來了!


    這是什麽地方?敵人的巢穴?嬌小的身子輕巧落地,那個貌似看慣她的男生尚未醒來,女孩當然不會傻得大聲叫醒他。靜靜地在地攤上站了一會,感受著腳底下的柔軟與溫暖,女孩把右手摸向身後!


    沒有?!鬥篷不見了!女孩這才想起查看自己的身體。慌慌張張地向下一看,身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換上了明顯寬大過頭的運動服套裝。


    女孩急忙後退兩步,沒見有任何動作,原本披在身上的寬大黑鬥篷突然出現在她手中。


    “唿……”


    嚐試過後發現身體沒被動過手腳,能力還在後,女孩輕輕地唿了口氣。而就在這時,平靜下來後的她,才發現房間內的另一股氣息。


    “醒了嗎?”


    “你!”


    一身白衣的高大成年男子,靠在門邊的牆壁上發問。自己竟然沒有發現他?女孩驚異地開口,卻不知該說什麽。


    “認識一下ncer.”


    男子指著自己,他正是ncer職階降臨,參加本次聖杯戰爭的趙雲。那麽趴在書桌上睡著的男生,自然就是他的master,阪井悠二了。


    “你呢?caster?還是assassin?或者……”


    除非英靈自報家門,否則即便是他們的master也無法得知servant的職階。趙雲的猜測,是根據女孩的體型。看上去僅有十二三歲的個子,起碼很難讓人聯想到berserker這樣的職階。


    “saber!”


    刷!女孩從手中的鬥篷裏,變魔術似地抽出一把筆她身高還要長的武器。趙雲認得那是在東洋被稱為大太刀的一種武器。雖然名字裏有‘刀’這個字,但使用者卻常常以劍想稱。這倒和少女自報的職階saber、劍之英靈相符。


    “唔……”


    女孩的聲音終於吵醒了趴在桌子上的少年。悠二直起身子,舒展了下因姿勢不太舒服感到麻痹的身體。然後轉過頭,就見到一位拿著長刀與趙雲對峙的嬌小身影。


    “哇!你、你們,不要打!”


    睡醒第一眼就見到兩位非人類即將上演武戲,少年沒趕快奪路而逃已經算是十分勇敢了。他仿佛覺得這麽勇敢還不夠,用屁股把凳子往後一擠,就想衝過去阻止兩人。可情急之下,他忘了剛才那股渾身麻痹的感覺,起身後,還沒舒展開的雙腿就跟灌了鉛似地。十六歲的少年阪井悠二,直挺挺摔倒在女孩和趙雲之間,在地毯上砸出不大不小的聲音。


    “笨蛋。”


    少年的搞笑表演歪打正著地讓女孩失去了戰意,何況剛才悠二沒醒來也就算了。現在女孩已經能夠清晰感覺到令咒所維係的,她與他之間的聯係。


    “好痛好痛,哎,你醒啦?那個、那個、呃。”


    揉著和地毯親吻後通紅的鼻子,悠二掛著眼淚向收起武器的女孩開口,結結巴巴想了半天,他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女孩的名字。


    “你叫什、哦!抱歉抱歉。”


    趙雲昨天才叮囑過對英靈的真名要保密,睡一覺後他就差點忘了,悠二覺得自己應該是還沒清醒,成績不錯的他不至於記憶力那麽差。


    “名字什麽的隻不過是個代號,那種東西隨便你怎麽叫都無所謂。”


    這句話聽起來挺灑脫,但在趙雲耳力,就理解成了不希望被第三者、尤其是同位英靈的他知曉真名的托詞。


    也對,即使是同一個master的英靈又如何?女孩本人就剛從無主的英靈成為悠二的servant.在這之前,她肯定也是有其他master吧。


    “阿姨好像開始做家務了,我下去幫忙,你們慢慢聊。”


    在女孩和悠二的不解中,趙雲自顧自地離開了。如果他事後得知女孩根本就沒保守秘密之類的想法,恐怕這位久經沙場的戰將會哭笑不得吧。


    “呃……你、saber?”


    “嗯?”


    也許是固執,悠二總是不習慣用職階來稱唿英靈,那種缺乏實感的稱唿。


    “還是知道名字比較方便吧?你、你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叫阪井悠二。在別人麵前會對你的真名保密的。”


    “煩死了!我根本就沒有名字,要說多少遍啊!你非要叫的話,就叫‘贄殿遮那’,我的太刀的名字。”


    說完,女孩很不耐煩似地扭過頭去。


    悠二對女孩說自己沒有名字的事,並不感到懷疑。畢竟英靈本就是特殊的存在,和他這種有家有父母的平凡人不同,發生什麽都有可能。但要他用一把刀的名字來稱唿女孩,實在太沒禮貌了。


    “贄殿遮那?這哪裏像是人的名字啊……夏、娜,夏娜!發音差不多,我就叫你夏娜吧!”


    很好聽,不是麽?發音簡單,又符合女孩給人的颯爽感覺,少年為自己的機智高興了起來。


    “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你喜歡怎麽樣都無所謂!”


    女孩、不,現在應該稱唿為夏娜。


    夏娜好像受不了少年的熱情,這迴把整個身子都轉開了。觸及小腿的黑亮長發隨著她的動作,宛如一層神秘地紗布般拂過少年的呆呆的臉。


    ==================


    周末的清晨,無邊林海圍繞在中間、恍如童話故事中的小木屋,沐浴在和煦的陽光下,飄蕩著仿佛能看得見的閑適與溫馨。但這畢竟不是小孩子玩耍的糖果屋,吸血鬼真祖的城堡即使披上華麗的外衣,也依然難以讓人安心。


    圍坐在近期因人口暴漲緊急添置的大餐桌邊上,正享用豐富早餐的六人裏,除了好像什麽事都不在乎的黑發古著英靈蓬萊山輝夜外,就隻有身為機器人、無法以正常方式表達情感的絡繰茶茶丸比較自然。連入住時間最短的短發少女夢夢,也像是擁有小動物的直覺似地,察覺到了點不妥,安安靜靜地吃著,一句話都沒說。


    依文端著精巧小杯子,舉止優雅地品嚐著飯後的紅茶,不時牽動嘴角所露出的可愛小虎牙,像是警惕著人們不要忘記她吸血鬼真祖的身份。而坐在依文側麵的遠阪家大小姐,則心事重重的樣子,若非茶茶丸的提醒,她差點就把叉子上的煙肉抹到臉上了。


    相處了比常人許多人一輩子還要長的日子,萊維早就摸透了依文的習性。所謂吸血鬼的優雅與神秘,不過是她在外人麵前的偽裝。隻有跟自己獨處,她才會充分發揮驕縱任性蠻橫等小女孩專有的特權。所以此刻她一反常態的表現,明確傳達出了其壓抑的不滿與怨氣。好在兩人總算是經曆了時間的考驗,小小問題應該不至於影響彼此間的感情,隻是‘稍微’的皮肉之苦,恐怕是在所難免了。萊維不著聲色地低下頭,掩蓋住臉上的苦笑。


    相比心情都寫在臉上的依文,萊維更在意今天缺席了早餐的少女。那位留著比依文還要長的金發,連睡覺都常常穿著黑色緊身裙式戰鬥服的英靈少女,她在超鈴音處的治療到底進展如何,是萊維現在最關心的事。


    總是捧著書本,跟長門有希極度酷似的麵無表情,這類生物,再熟悉親密的人,都很難完全弄清她們的想法,要說萊維在小屋住戶裏感到最頭疼的,伊芙絕對排名榜首。可不知是否早起尚未清醒所導致的錯覺,萊維總覺得自己更希望看到自己那位servant坐在一旁沉默地吞咽食物,而不是空出一張椅子的怪異感覺。


    “我吃飽了。”


    他把餐具和碗碟放好,就像結束最後晚餐等待行刑的犯人般,緊守機會不多的禮節。


    “吃飽了?正好,”


    緊跟著萊維放下手中的茶杯,依文挑起眼角。


    “跟我來。”


    執著的獵手不會放炮哪怕再狡猾的獵物,何況對方明顯放棄了抵抗,依文樂得節省氣力。隻見她抿著嘴唇站起身來,柔軟的小手像燒紅的火鉗似地拉住萊維。強硬地將他拖著離開了餐桌。就在這對夫妻走下樓梯的時候,隱約能夠看見飽餐後的黑發英靈,臉上掛著說不出感覺的微妙笑容。


    “依文,我快要遲到了,有什麽事情要不咱等放學迴來再說?”


    “今天是周末。”


    萊維翻遍全身都找不到任何能夠確認時間的物品,赤著小腳站在潔白細沙上的吸血鬼女孩,麵無表情地提醒他今天是非工作日。


    “等、等等,我們剛吃完早飯,運動量太大對身體不好!”


    “哦?那你吃飽了?要我數一數你總共吃了幾口嗎?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話音未落,數量龐大的魔法元素在女孩看似纖弱的雙軸中匯聚。萊維從被強拉進別墅之前,就猜到了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眼看無法避免,那麽他也不是甘心站著挨打的妻管嚴。


    決定以後就立刻實行,他瞬移到依文身後,準備在施法前就剝奪女孩的行動能力。


    嘭!


    建築用巨錘砸在鋼筋上似地聲音轟然響起,剛在沙灘上現身的萊維,就像顆炮彈一樣直直撞進了遠處的海中。


    “哦?這個感覺……是用槍擋住了?看來你也不光是天天圍著女人轉嘛。”


    站在原地看不出動作的依文,甩了甩握緊的小拳頭。


    “誰整天圍著女人轉啊!是她們、是聖杯戰爭……是不可抗力!咳、咳。”


    渾身濕透的狼狽男人從水中站起,強大的力量雖及時卸開,沒有直接命中。但僅僅是後續的衝擊,就讓萊維全身一陣麻痹。那是永遠留在他記憶力,比狂暴的大力神更為可怕的力量。在萊維曾戰鬥過的無數對手中,擁有最強力量的,確實眼前這位外表嬌小柔軟的魔法師。


    真是諷刺,他甩掉頭發上的水珠,為被狂暴化奪去理智的赫拉克勒斯而歎息。


    “該不會連你也以為我是那種孱弱的魔法師吧?”


    輕撫落到胸前的金發,女孩傲慢地說著。


    “沒錯,差點就忘記了,真是懷念啊……”


    吸血鬼的體質遠遠超過普通人類,與生俱來的靈巧和敏捷,更是無與倫比的天賦。但依文強大的**力量,卻並非種族所賦予的。


    暗之魔法——不論強弱、善惡,將一切吞噬、吸收——這是名為依文潔琳-安塔納西亞-凱蒂-麥道威爾的吸血鬼真祖,所創出的可怕魔法。以自身的魔力牽引自然界中的魔法元素,設定好排列的順序後再加以引爆,這是魔法師能夠創造各種奇跡的根本。然而如果在過程中加以改變,將本應引爆、不屬於自身的能量納入體內,並任意驅使,便是依文的獨門絕技。能夠在瞬間使**強度和力量倍增,將四散的魔力匯聚在體內集中運用,其所能達到的威力就像剛才萊維曾親身體驗過的那般恐怖。


    “唉,在見識過berserker那樣的家夥以後,才算真正了解了暗之魔法的可怕。”


    那股超越一切的力量,是以術者自身的**及靈魂為代價,承受難以言喻的重擔。自暗之魔法出現以來的幾百年中,卻隻有依文一位使用者出現。從原理和技巧來說並不複雜的技能,卻從未有任何一個正常的人類能夠忍受施法時的痛苦。這是悲劇所賦予的力量、是靠痛苦換迴的力量,是不應屬於一個天真女孩的力量。


    在最初知道的時候,萊維也曾憐惜、心痛,隻是隨著平靜的生活日久,再加上依文被封印了魔力,他才幾乎忘記了暗之魔法的存在。


    “是啊,強大的力量,好用的技能。絕對能夠戰勝任何對手的能力……”


    喃喃地低語著,依文緩緩走向萊維,漫上沙灘的海水淹沒的她精巧的足踝,然後是因激動而泛著粉紅色澤的膝蓋,最後直至沒過纖細的腰肢。


    “可是、可是!為什麽你就是學不會!”


    女孩猛地撲進萊維懷裏,毫無準備的他,差點就往後栽倒。


    “明明方法是正確的,我製作的那個卷軸肯定能夠成功!為什麽!為什麽!你體內的魔力遠遠超過其他魔法師,可為什麽連最基本的點火都學不會!你這個笨蛋還逞什麽能啊,竟然跑去參加那個無聊的聖杯戰爭!該死的納吉,該死的封印!難道每個對手都會傻傻地跟進別墅裏嗎!你……”


    女孩顫抖的冰冷雙唇,被男人的嘴唇蓋上,內心噴湧而出的燥熱被輕輕的一吻所澆熄。


    此刻,不需要言語。


    ……


    “相信我。”


    輕輕地摟住懷中嬌小的身軀,溫柔地拭去依文臉上的淚水。萊維沒想到和克勞德戰鬥,即使接受了尤娜的治療,卻因破損的衣袖而觸動了敏感的女孩。恐怕衣袖完好無損,她也能察覺出來吧。高傲的吸血鬼在為自己擔心,他以往總是徘徊在生死邊緣,連自己都忘記了所謂的害怕。這種感覺,真的好溫暖。


    “berserker是職階很低的英靈吧,連他都解決不了……”


    嘴上把聖杯戰爭貶得一文不值,吸血鬼女孩卻趁著別人都上學外出的時候,把凜收集的資料給看遍了。英靈從職階來說,最強是綜合素質沒有明顯缺點的saber,其次為archerncer,這三個職階通常被稱為三騎士,是多數master都希望擁有的servant.在萊維的身邊無論是assassin的伊芙或caster的輝夜,職階本身就有著一些難以迴避的弱點。曾跟伊芙和berserker都交過手,依文更是為他們的實力差距感到擔憂。連一個隻有**力量值得稱道,其餘平平的berserker都那麽難對付,碰上三騎士要怎麽辦?依文現在連躲在麻帆良圖書館深處修養的阿爾都恨上了,要不是他,萊維怎麽可能召喚出英靈?


    “我還真是個失敗的男人,竟然讓自己老婆那麽擔心。沒關係,不是有輝夜麽,她實力可是不弱啊,還有伊芙……”


    “怎麽都是女人啊!你一個大男人說這種話,就沒有一點羞恥嗎!還有……誰、誰是你老婆啊!”


    看著被自己逗得露出小虎牙,頗有張牙舞爪姿態的依文像是把剛才的事都忘了似地。她那可愛的樣子,讓萊維忍不住把她抱得更緊。


    “相信我吧。”


    吸血鬼女孩撅起小嘴,皺著鼻子哼了一聲,然後把小腦袋埋進了男人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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