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之心知肚明,這幫家夥肯定不會像他們說的那麽簡單,肯定有不少人參與喝兵血了。不然一個個早炸鍋了,怎麽可能任由軍需官胡作非為,全都無動於衷呢?


    就不信將士們一連數日領到陳粟,他們卻完全不知情。


    但陳慶之不能跟他們深究,因為他太清楚軍中的情況了。就像士卒壟斷了文官係統一樣,將門也壟斷了大粱的武將係統。而且因為開國時間很短,所以還相當集中,攏共就那麽幾家。


    這些將領可以說盤根錯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果是個別人犯罪還好說,但這種人人都不幹淨的窩案,他要是下手太狠,一定會遭到將門的聯手反擊。


    他是要做事的,沒時間也沒能力跟將門鬥個你死我活。大家你敬我一尺,我讓你一丈,互相給個體麵,才有可能同舟共濟,把差事辦好……


    “好,不錯。”陳慶之微微頷首道:“我和鄴王爺也相信你們,都是將門子弟,不至於那麽不懂事,所以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


    “對對。”


    “是是。”眾人趕忙使勁點頭道:“我們不能給家門抹黑。”


    “不過不管怎麽說,這迴我們一個失察之罪是跑不了的。”既然陳慶之這麽給麵子,眾將也不能不上道,趕忙也紛紛表態道:


    “陳帥的迴護之情,我等牢記心中,往後一定唯陳帥的馬首是瞻。”


    “好。”陳慶之高興地點點頭道:“攻打壽陽的重任在肩,我們確實要精誠團結才行啊。”


    “是。”眾將忙附和道:“開國以來,朝廷幾次派大軍攻打壽陽,全都功敗垂成,咱們的任務確實很艱巨啊。”


    “是,我們比不過韋帥裴帥這些上一代名將,將士們也不如當年的虎狼之師。”陳慶之說著話鋒一轉道:“但勝敗是要看對手的,所幸北朝自遷都洛陽後,迅速腐化,武備鬆弛,實力衰弱的比我們嚴重多了。”


    陳慶之說著,豎起一根手指道:“此為一勝。”


    “是啊。”陳慶之徹底不再提軍糧的事情,大帳中的氣氛也活躍多了。眾將紛紛笑道:“很多鮮卑貴族子弟,居然騎不得馬,開不得弓,簡直要讓他們祖宗的棺材板壓不住了。”


    陳慶之說著又豎起一根手指道:“六鎮之亂到現在已經三年多了,已是愈演愈烈,危及社稷了。所以對北朝來說,現在的頭等大事,是集中全力,對付葛榮等六鎮叛軍,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全力支援壽陽了。此為二勝。”


    頓一下,他沉聲道:“事實上從去年開始,北朝就不斷抽調駐守壽陽的精兵強將,如今壽陽城的鮮卑兵十不存一,絕大多數都是新拉入伍的漢人士兵。漢人在北朝被稱為‘一錢漢’,這些人不會有堅定的戰鬥意誌,此為三勝。”


    “壽陽城原本的守將乃大名鼎鼎的傅豎眼,但他元旦時跟隨蕭寶夤行刺皇上,結果失敗重傷,修為盡失,已經迴家養老了。”陳慶之豎起第四根手指道:


    “現在鎮守壽陽的北魏豫州刺史李憲,是靠黨附胡太後的男寵上位,帶兵打仗的本事與元法僧難分軒輊……”


    “那就是不會打仗咯?”眾將不禁笑道。


    “沒錯,此為四勝。”陳慶之點頭沉聲道。


    “我大軍已經在壽陽養精蓄銳一年,雖然新發生了嘩變,但正是將士們精力過剩,無處發泄的表現,隻要我們勤加操練,善加引導,必可化為強大的戰鬥力,一舉破敵,此為五勝。”


    “……”陳慶之又接連舉出了五條‘敵必敗、我必勝’的理由,諸如‘敵軍缺糧,難以久持’、‘敵軍喪氣、不耐苦戰’等等……湊出了個‘十勝’道:“隻要我等上下一心,奮勇爭先,一定可以拿下壽陽,立此不世之功!”


    “是!”眾將齊聲應和,甭管陳慶之說的幾條在理,但至少聽上十分提氣。


    “但現在,咱們這種上下離德,懶懶散散的狀態,肯定是不能上戰場的。”陳慶之又沉聲對眾將道:


    “去吧,不管用什麽法子,盡快讓將士們恢複戰鬥力!”


    “遵命!”眾將轟然應聲,告退下去。


    韋放卻留了下來,等沒外人後才苦笑道:“這次多虧了子雲賢弟救場,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陳慶之曾跟韋睿學兵法,韋放其實算他師兄……


    “我也是昨夜得到了急報,聽說大軍要嘩變,才趕緊稟明了鄴王爺,星夜趕來合肥。”陳慶之歉意道:“沒來得及跟侯爺提前打招唿,實在是太抱歉了。”


    “子雲別說了,”韋放無地自容道:“我在軍中卻不知道軍隊要嘩變,實在是太失職了,真給我爹丟臉啊。”


    “不至於。”陳慶之輕聲安慰他一句道:“侯爺隻是燈下黑,而我不過是旁觀者清。”


    頓一下又道:“侯爺也不要包袱太重,先放下一切,一心一意把這場仗打好——隻要能攻下壽陽,什麽錯都不會有人再提了。”


    “是啊。”韋放深以為然道:“必須用一場勝利來洗刷恥辱。”


    說著他朝陳慶之抱拳道:“子雲放心,我會全力配合好你的,爭取創造奇跡。”


    “一定可以的。”陳慶之信心滿滿地點點頭,便麵授機宜道:


    “我跟鄴王爺商量過,決定將大軍分為兩路,一路從下蔡進軍,由東北方向進攻壽陽城。另一路走黎漿,從南麵進攻壽陽城。兩路大軍一起發力,讓李憲顧此失彼!”


    頓一下,他含笑看著韋放道:“侯爺可願意挑一路領兵?”


    “我還能領兵?”韋放大感意外。


    “侯爺為什麽不能領兵?”陳慶之笑道:“當初韋帥就說,你長於行軍打仗,拙於平時帶兵。現在已經證明了令尊的後半句,怎麽也得證明前半句才行吧?”


    “是,我必須證明!”韋放重重點頭,焉能不知陳慶之這是在幫自己挽迴聲譽,他站起身來感激的抱拳道:“請陳帥放心,末將一定不辱使命!”


    “我相信你。”陳慶之微笑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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