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人靠近自己一臂之距,清香氣味沿著鼻孔進入孫秀五髒六腑。舉杯之際,頭腦發熱,借著酒意的孫秀竟然伸手抓住綠珠麵手臂。綠珠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嚇,驚慌地鬆開酒杯,退後一步怒瞪了孫秀一眼。


    “啪…”


    酒杯落地的聲音吸引了羊莊與石崇好奇地看了過來。綠珠不愧是久在風月場所交際之人,經曆一刹那的失態,馬上又換上一副笑臉款款福利:“妾身失禮了,還望公子見諒。”


    她掩飾的極好,加上羊莊與石崇這時候也有醉意,沒有看出綠株的不妥。倒是孫秀一臉心虛的表情,借著擦幹掩飾之際,被羊莊瞧了個正著。


    這家夥,剛剛不老實才嚇跑一個舞女,現在對人家正主夫人也動手動腳麽?羊莊心中鄙夷地想著。


    “無妨…無妨…”孫秀連忙飲下手中的酒,這才坐下,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一個杯子而已…去換一個…我們接著喝…”石崇吩咐著侍女又拿了一個杯子過來。


    剛倒滿酒卻聽羊莊說道:“綠珠夫人剛才受驚,定是被那家夥的醜樣嚇到了,這杯在下敬你吧,就當我替孫兄賠罪,如何?”


    看著孫秀投來感激的眼神,羊莊心裏也是一陣窩火,看來還真幹了什麽,不過現在不是拷問他的時候。


    聽到羊莊的話,石崇也是一臉得意之色。羊莊再怎麽說也是駙馬之尊,替孫秀向自己的愛妾賠罪,雖然有玩笑成份在內,不過也詫異於羊莊與孫秀的交情。


    石府與公主府一牆之隔,即便石崇無心留意,司馬遹與羊莊來往緊密這種事,也逃不過石崇的眼睛。


    如今太子之位鐵板定釘,孫秀這麽快就能從羊莊這裏搭上線,也不免讓石崇對他高看幾眼。


    而石崇本是前太尉賈充的門人,而賈充之女正是司馬衷的正妃,曆史上那個有名的悍婦…賈南風。如此算來石崇與羊莊兩人也可以算是同為太子一黨的人。


    羊祜去世後,石崇也曾因為賈充的舉薦,接任了幾年荊州刺史。在任期間屢次以剿滅東吳餘孽為由,劫掠過往商客,從而短短幾年積累了打量財富。


    後來事情告發,由於賈充的庇護,最終也隻不過是得了個革職賦閑在家,這麽個不算處罰的處罰。不過他為人豪爽好客,與之結交的人都以革職前的官銜稱唿他。


    現在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司馬衷就是未來的皇帝,他也看到了再次出仕的機會,所以今天對羊莊兩人的招待也格外熱情。


    “哈哈哈…駙馬過謙了,不過一個妾婢而已,怎麽受得起駙馬屈尊告罪?不如…讓她再舞一曲,為我等助興。”


    見羊莊正舉杯賠罪,石崇連忙阻止道。


    “是啊,妾身擔當不起,就再舞一曲,請三位鑒賞。”


    與前一曲描述昭君出塞為國為民之大義不同,這一曲曹植的《洛神賦》更加稱托出綠珠的身姿。曹植那種初見甄宓驚為天人,最終思而不得,看著心愛之人倫為他人之婦的悲切,這時的孫秀簡直就是感同身受。


    猛地灌了一口酒入腹中,看向石崇的眼神中,隱隱有了一點仇恨的味道。曹植終而失意,在詩酒中蹉跎一身,他孫秀卻沒有這個打算。


    “兩位覺得如何?此曲可還入眼?”一曲舞罷,石崇向羊莊兩人問道。


    剛剛飲酒過猛的緣故,孫秀這時隻覺得腹中火辣辣地,迴味著曹植的詩句,雖然美輪美奐,卻從來沒有如同今天這般的厭惡。


    於是岔開話題說道:“可惜啊,曹植過後,世間再無傳世佳作問世。今日美酒、美人具在,卻沒有一首美詩。”


    “哦,孫兄可是有佳作了?”聽孫秀這麽一說,石崇笑著問道。綠株聞言也一臉驚奇的看向孫秀,不曾想這人看著不怎麽樣,卻也有詩賦才情,一時間忘了他剛才的無禮之舉,心中期待起來。


    畢竟自幼受曲鄉樓老鴇的調教,才情在京也是當世一絕的,曲鄉樓中相貌俊美的顧客從來不缺,缺的確是真正有才華的人。即便被石崇收入房中,心中任然向往著才子佳人的童話。


    “衛尉過譽了,在下可沒有那本事,不過…從那日課堂之上的策論可看出,羊兄也是滿腹經綸之人。不如賦詩一首讓石夫人譜上樂曲,定能成就洛陽一段佳話。”


    作詩?背詩還差不多!聽孫秀一說,羊莊也沒好氣地想著。


    看著石崇與綠珠看向自己,今日受人家熱情招待,也不好一口迴絕。迴想著太叔辰囑咐自己要藏拙,隻能狠狠地瞪了一眼孫秀。


    在後者投來的無辜詢問的眼神中,羊莊在舞女的攙扶下站起身來說道:“賦詩可以,不過我們約法三章如何?”


    作詩還要約法三章?“駙馬但說無妨。”幾人有點不明就裏。


    “嗯…也沒什麽,我這個人比較低調,今日作詩本就是飲酒消遣,若是傳了出去,你們別說這首詩是今日我作的就好。”


    “哈哈哈,我還以為什麽事情呢,傳出去就說是我作的。”


    石崇聽羊莊這麽一說,大笑著大包大攬。本就是性格張揚高調的人,這個鍋當然是屁顛屁顛的就背上了。


    不過那時洛陽有幾個人相信,還真不好說。


    “嗯…酒…”


    在幾人期待的目光中,羊莊在廳中來迴踱步思索片刻:“有了。”見他這麽說,孫秀也有點意外,這明擺著和曹植打擂台嗎?七步成詩?


    綠珠也一臉期待地看著羊莊,想知道這片刻時間想出的詩是什麽樣子的,如果他真的…


    還不等她再多往下想,羊莊已經開始了他的第二次背書表演。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迴。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吟到此處,羊莊走到桌子旁邊,接過舞女遞過來的酒杯:“衛尉,孫兄,三百杯太多,我們先滿飲一杯如何?”


    賦詩一道石崇可以算是個門外漢,不過當他聽到‘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這一句時,想起自己對父親遺產分文不取,白手起家得萬貫家財。這不正是他一路走來的真實寫照麽?不由得心情大喜,羊莊果然是個有心人,賦詩之時也這般誇耀他。


    孫秀眨著眼睛,對羊莊的才華有了新的認識,也暗自慶幸那日果斷與之結交的英明之舉。將來司馬遹上位,他定是肱骨之臣,自己到時候也有數不盡的好處。


    綠株看著羊莊,神色複雜,從剛才聽到的短短幾句詩看來,羊莊的才華絕不在曹植之下。不過也不難看出,這首詩還有下文,幾欲上前催促,礙於身份也隻能做罷。


    而羊莊此刻也不急,扔掉手中的酒杯,拿起酒壇搖搖晃晃走到石崇、孫秀二人桌旁為他們將酒杯倒滿,這才繼續。


    “石衛尉,孫秀兄,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聽到此處,石崇和孫秀也相視一笑,一起喝下杯中美酒。吟詩作賦之道,常人都是仔細思索華麗的辭藻裝飾,不過這樣往往會詞不搭景,句不搭意。而羊莊這首,虛實相合,讓綠珠久久迴味,心中暗暗焦急‘怎麽又停下了?’


    “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唿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見羊莊搖搖晃晃往自己位置走去,詩已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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