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嗎?”


    老人微微閉著眼睛,似乎在迴憶年代久遠的往事。


    年幼的小孩眨巴著清澈的眼眸,躲藏在老人的身後,好奇地仰望著桌子上那尊神像。與其說是神像,倒不如說是一塊奇形怪狀的石頭。


    老人虔誠地將手中的香火插進香爐,俯身祭拜。爐前,幾縷白煙緩緩升起,仿佛在與神明訴說著什麽。


    “那……爺爺是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的嗎?”小孩小心翼翼的問。


    老人轉過頭,慈祥地摸了摸小孩的頭,微笑著說:“當然,孩子。在我還年輕的時候,就曾親身經曆過與神的相遇。”


    “那,神明長什麽樣子呢?”小孩好奇的追問。


    “我沒有見到他長什麽模樣。”


    小孩愣住了,他不解地望向老人,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隻是,每當我再講起那個時候的經曆時,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在做夢。在經過一遍又一遍的講述過後,已經讓人感到厭煩了。”


    “想聽嗎?那我就再講一遍吧。”見到小孩好奇的眼神,老人笑了笑,伸手捋了捋孩子額前的碎發,開始緩慢講述了起來。


    “……在我還年輕的時候,家裏很窮。當時,本地流傳著一個關於寶藏的傳說,有個被叫做龍脈的地方,據說是埋藏著某位古代皇帝的寶藏。隻要運氣好,隨便在那裏挖到點什麽拿去賣了都能賺一筆大錢。


    很多人為了尋找財富,踏上了這條危險的征途。我一時鬼迷心竅,也跟著一夥盜墓賊去了龍脈。然而,我們並沒有找到什麽寶藏,反而遭遇了百年難得一見的暴風雪。


    補給耗盡,救援遲遲不來,我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那裏了。就在那時,我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團白光。那團光溫暖而明亮,它驅散了寒冷和恐懼,指引我找到了一間林中小屋。那裏放著好心人留下的物資和一個神像。靠著那些物資,我熬過了漫長的等待,直到救援隊到來。


    從那以後,我深深感受到了神明對我的庇佑和指引,再也沒有動過盜墓的念頭。我想,那一定是山中的某位神明在保護我、提點我吧。直到現在,我都在供奉著那座神……”


    這時,門突然開了,一個穿著時尚的女人走了進來。她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將外套掛在牆鉤上,然後走到老人和小孩身邊。


    “爸,又在給小言講那些亂七八糟的故事了?”女人笑著問。


    老人搖了搖頭,認真說道:“怎麽能叫亂七八糟呢?那是我親身經曆過的事情。人啊,一定要對自己不了解的事物懷有敬畏之心才對。”


    女人笑了笑,輕輕拍了拍小孩的頭,說:“乖,別聽爺爺的。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什麽神的話,那還要人類自己的努力有什麽用呢?您都已經跟我們講過幾百遍了,還不厭煩啊。”


    “您看到的那道白光,多半是大雪的反光而已。自然界中有很多這樣的例子。您要是真遇到了什麽神,那神怎麽不讓那場暴風雪快點結束呢?”


    “今天怎麽有空來我這兒做客了,你和小紀平時不都挺忙的嗎?”許是知道和自己不信這些的兒媳爭辯也沒什麽用,也可能是因為這種毫無意義的對話進行過很多次。老人並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而是笑眯眯的談起了其他話題。


    “我們……是來接小言迴城的。”女人的臉色看上去似乎有些窘迫,似乎在逃避著什麽話題。


    “我兒子他也迴來了?他不是一直在外麵執行任務嗎?”


    “他已經退役了,而且……他還在外麵停車,有件事我們想告訴您,還是等他過來後親自跟您說吧……”


    “怎麽了?爸爸迴來了你不高興嗎?”察覺到懷中孩子的異樣,女人低頭摸了摸他的腦袋。


    “反正很快又要走的。”小孩在她懷裏嘟囔道。


    “這次不會了。他已經申請從組織調離了,說是未來要多分出一點時間來給家人。而且他這次……負了傷。”女人摸著孩子的手一僵,勉強笑道。


    “爸……”門再次一開,帶進來一陣凜冽的寒氣,一個中氣十足的男性聲音在房間裏響起。


    “爸爸!”小孩眼前一亮,想要從媽媽懷裏衝出去擁抱父親,結果卻硬生生止住,因為他看到爸爸懷裏已經抱著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體格比自己稍微大一點的小男孩。


    “小言,這次爸爸媽媽給你帶迴來一個弟弟,以後就有人和你一起玩了,開不開心?”


    “你們騙人,你們怎麽可能會突然生出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弟弟。”小孩咬了咬嘴唇,十分不高興道。


    本來他就因為家庭原因和自己的父母聚少離多,怎麽可能會因為多一個人來分走父母的愛而感到高興。


    “去跟弟弟玩會兒吧,我們有話要跟爺爺說。”男人鬆開男孩,將兩個孩子一起推進裏屋,關上門和老人聊起天來。


    兩個陌生的孩子在房間裏一起安靜的坐著,一言不發。小孩也不知道該主動講些什麽。其實他非常的不擅長和同齡人打交道,隻能豎起耳朵努力偷聽著外麵大人講話的聲音。


    “……是的,替我犧牲了,我這一輩子都欠他的……”


    “……這孩子家裏也沒有其他親戚照顧他,隻能由我來照顧了,這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後一點事情……”


    “你知道嗎?我爸爸死了。”那個男孩忽然開口。


    小孩嚇了一跳,有些局促不安道,“是嗎?那又怎麽樣?”


    他還很小,對於“死亡”這個詞沒有什麽具體概念。死亡大概就是再也不會見不到一個人了?可是他平時就很少見到爸爸,已經習慣了別離。


    “死了就是再也不會迴來的意思,因為我媽媽很久以前就死了。”男孩說。


    小孩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是為了救你爸爸才死的,所以你們一家子都欠我的。知道嗎?”男孩說。


    小孩:“……”


    “喂,你脖子上那個項鏈還挺好看的,那是什麽?給我看看。”男孩忽然咧嘴一笑,伸手扯了扯他脖子上的那個紅繩吊墜。


    “這個叫,長命鎖,是爺爺送給我的。你喜歡嗎?我讓他也送你一個?”小孩摸了摸掛在脖子上的項鏈,有些怯怯不安的看向男孩。


    “不用!把它給我!我就要你的!”男孩近乎蠻橫道。


    “什麽?”一瞬間小孩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把它給我!聽不懂人話嗎!”男孩忽然一把撲過來,將他按倒在牆上,伸手狠狠將那把長命鎖拽了過來,在小孩脖子上勒出一道深深的紅印。


    突如其來的哭聲打斷了大人們之間的談話。門忽然被打開,女人尖叫著跑過來將孩子從地上扶起來,心疼著摸著他脖子上的紅印。


    “鍾紀,管管這小畜生!他在欺負你親兒子!”


    男人冷冷的將眼神投了過來,就在小孩以為他要為自己撐腰的時候,他在父親的眼神裏忽然捕捉到一絲愧疚,隻不過不是對自己。


    “隻不過是一個玩具而已,男孩子之間打打鬧鬧很正常。阿珍,你別在意。以後咱們和小君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之間要多包容。”他聽到父親輕描淡寫道。


    這件事情就如同一個小插曲一樣輕易結束,之後父母就帶著他和那個男孩一起離開了爺爺家。隻是在聽到那句話後,小孩他才知道,自己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這是你們家欠我的,以後你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的,包括你的父母!”


    十年後……


    “鍾星言?鍾星言?”有人在耳邊叫他,猛烈搖晃著他的肩膀。


    “什麽?”正趴在桌子上睡覺的鍾星言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揉了揉頭上翹起的呆毛,一臉困倦的看著眼前的同學。他昨天整晚都在熬夜學習,結果反而在白天沒了精神。


    真可愛!叫醒他的同學一瞬間有被他剛睡醒的迷糊模樣可愛到。


    鍾星言的成績非常好,人長得也十分好看。用班裏那幫女孩的話來說,大概是能稱得上“校草”級別的存在。這樣的人按說應該是校園裏的風雲人物才對。但是他人又很內向。不愛說話,最重要的是,他有個非常不好惹的弟弟。導致他在學校幾乎沒什麽朋友。就算有想跟他親近的人,也會被他那個人渣弟弟勸退。


    “你弟弟來學校找你了。”同學快速提醒他,同時有些惋惜。多好的一個人啊,怎麽就攤上那麽一個弟弟。


    “什……”鍾星言心中一緊,猛地迴頭看向教室門口。果然看到那個熟悉的惡魔站在門口,朝自己咧嘴一笑,揮了揮手。


    “你來找我幹什麽?不是在別的學校嗎?”不能無視對方,鍾星言隻能硬著頭皮走過去。弟弟的成績不好,和自己去了不同的學校,他還以為能徹底擺脫過去的生活。


    “別這麽冷淡嘛,哥。咱們好歹算是一家人。”楊君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雙手插在褲兜裏,套著近乎。


    “誰跟你是一家人!”鍾星言的語氣中充滿了厭惡,“你到現在都還隻叫我爸叔叔!”


    “怎麽,我叫他爸爸你反而會更加開心嗎?”楊君不以為意道,挑釁的朝他伸出右手,“看你這麽不歡迎我,我就不兜圈子有話直說了,我錢不夠花了,把你的給我點兒。”


    “我爸他不是才給過你生活費嗎?”鍾星言強壓住心中的怒火。


    “他給的那點兒哪夠花啊,我平時的花銷可大了!話說我爸犧牲的時候,上麵不是給了幾十萬撫恤金嗎,全被他給存起來了?哎,你說,他是不是想獨吞啊?”


    “你明明知道我爸不會這麽做!”鍾星言憤怒地反駁。


    “知道知道,他不就是想在我結婚的時候再給我嗎?真是多此一舉!”楊君不屑地笑了笑,“我都已經成年了,這筆錢他早該給我了!還真把自個兒當我爹了……”說著,他湊近鍾星言的耳邊,小聲說道:“真希望他能跟你媽一樣早死,這樣就能早點把遺產留給我花了。”


    “滾!”鍾星言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拳朝楊君的臉上砸去。


    “你不會真以為能打過我吧?哥哥?”楊君輕鬆地攥住了他的拳頭,陰陽怪氣道,“叫你聲哥哥是給你麵子,虧還沒吃夠嗎?真是給你臉了!”


    砰的一聲,楊君將鍾星言整個人按砸在牆上,開始搜羅他的口袋。


    “你他媽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沒我爸你家早就散了!這都是你們欠我的!活該!”


    “我不欠你!”


    “那又怎麽樣?你要報警嗎?清官難斷家務事。你要去告訴你爸爸嗎?嗚嗚嗚……爸爸,弟弟他欺負我……這樣嗎?你看他敢管我嗎?你要去告訴你媽媽嗎?對不起,忘了你媽早就死了……”


    “你……”鍾星言奮力掙紮著,根本沒有效果。


    “敬酒不吃吃罰酒!”楊君狠狠給了他一拳,效果顯著,把他狠狠砸在了地上。


    “這張,留給你去買個膏藥貼貼,不然你爸又該以為你在和那幫不三不四的人鬼混了。這次就不為難你了。”看著手中的錢楊君滿意地笑了笑,從搜到的錢中抽出一張按在鍾星言的臉上,揚長而去。


    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次了。楊君的父親曾經對鍾星言的父親有救命之恩,出於愧疚,父親毫無保留地將所有的父愛都傾注在了“弟弟”身上。這是母親給他的解釋,也是他一直無法釋懷的心結。


    在這種感情無比失衡的家庭中,母親對父親逐漸失望。於是她選擇跟父親離婚,帶自己離開,結果就在離開的那天發生了意外。


    從小到大,他從未在自己的親生父親身上感受過一絲父愛,對於“弟弟”的種種惡行,他全都選擇了視而不見。一開始他還會因為無法忍受去告狀,但隻要弟弟說一句“哥哥是不是討厭我?因為我搶走了他的家人,那我走好了。”,無論多麽離譜的行為都會被父親原諒。事後還會被弟弟加倍報複。


    吱呀一聲,家裏的門被打開,鍾星言輕手輕腳的走進自家客廳。


    “你這些天都幹什麽去了?學校放學應該沒那麽晚才對。”客廳的燈忽然一亮,父親一臉嚴肅地坐在那裏,目光如炬地盯著他。


    鍾星言捂著受傷的肩膀,語氣生硬地迴應:“和你有什麽關係嗎?”


    “臉怎麽腫了?又去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了嗎?”父親皺眉道。


    “跟那幫人鬼混的明明是他不是我!你明明比誰都清楚!”鍾星言終於爆發了,他心中的怒火如同被點燃的導火線,一觸即發。


    “你弟弟他成績不好,上的不是重點學校,和他一起混的人粗魯一點很正常。”父親歎氣。


    鍾星言抿了抿嘴唇,沒有再說話。他知道,無論他說什麽,父親都會為楊君找到借口推脫。不止一次兩次了。以前還會有母親為他說話,現在,他隻能獨自麵對這一切。


    “我迴房間了。”鍾星言轉身離開,不想再多看父親一眼。


    “爺爺……”迴到房間後,他從抽屜裏拿出一把中間凹陷的長命鎖,眼睛中閃過一絲難過。


    這把鎖是他小時候被楊君搶走的,但是楊君很快就玩膩了,就像爸爸送他的很多其他東西一樣。鍾星言悄悄從垃圾桶裏撿了迴來。或許在母親離世後,爺爺成了唯一對他好的人。


    對了,爺爺!鍾星言忽然想起什麽一樣,開始站起來收拾東西。他已經好久沒有見過爺爺了。


    砰砰砰!就在他收拾行李時,房間外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小言,還在嗎?”是父親的聲音。


    難道是來和自己道歉的?盡管他知道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的心裏還是湧起一絲僥幸,小心翼翼的打開門。


    “你已經在收拾行李了?”父親看到他身後的行李箱,愣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正好,我本來還在想怎麽跟你解釋。跟學校請幾天假吧,跟我迴趟老家,你爺爺他……去世了。”


    汽車在沉悶壓抑的氛圍中緩慢行駛。


    “你說,這老東西死了能爆多少金幣啊?”坐在後座的楊君忽然湊過來小聲說道。


    “滾!”正處於悲傷之中的鍾星言一個拳頭砸過去卻被楊君輕易攔住。


    “叔叔,你看哥哥他又在生我氣了。”楊君鬆開手,讓那個拳頭輕輕落在自己身上,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我就知道,無論過多長時間,哥哥都不會接受我。”


    “小言,你能不能別總看不慣你弟弟?他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你什麽時候才能脾氣好點?”坐在前麵開車的父親不輕不重道。


    鍾星言抿了抿唇,強忍住心中的怒火。他知道自己打不過“弟弟”,就算一時能占上風也會被他暗地裏報複。父親雖然偏心,但在他眼皮子底下至少楊君不會太過分。


    爺爺所在的村子很快就到了。在父親的安排下,葬禮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鍾星言精神恍惚地看著擺放在那裏的棺槨,心中突然有一種隨爺爺一走了之的衝動。


    “走吧!”在走完該走的程序後,父親拉著他離開。


    “話說,放在那個棚子裏的那個雕像是什麽啊?”


    “好像是個神像,老爺子他信了一輩子神,可惜,就是不知道他拜的是哪路神仙,就連來做法事的仙長都認不出來,隻好把那尊像放棚子裏了。都這個時候了,那尊神應該也不會計較吧。”


    “不管是哪路神,神仙莫怪,神仙莫怪啊,這屋裏實在沒位置了。您老就先委屈委屈。”


    “你跟它拜什麽啊,這連是哪個神都不知道。別隨便拜來曆不明的神,萬一是個邪神呢?”


    聽著周圍的竊竊私語,鍾星言目光不由自主地朝草棚那裏的桌子移去。那裏擺放著一尊被精心保養過的神像和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現在爺爺不在了,應該也沒有人會去保養這尊神像了吧。


    “看來你跟我一樣,都是被拋棄的存在啊。”葬禮結束後,在所有人都去休息時。鍾星言搬來一張椅子坐下,注視著那尊神像。


    說來也奇怪,說是神像,卻無法看出任何明顯的樣貌特征。扭曲的臉部和糾纏在一起的四肢看上去就像尊邪神。或許就如村裏人所說,真的是尊邪神也說不定。


    “神明是沒有模樣的”鍾星言想起爺爺說過的話。


    “我曾經親眼見到過神明”鍾星言想起爺爺講過的故事。


    “如果……”鍾星言嘴唇動了動,出神的注視著神像,不知為何,這神像的麵容雖可怖,卻給他種無比親切的感覺。


    “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話,為什麽還不出現?帶我走吧,我再也不想留在這裏了!”略帶哭腔的悲憤聲被埋進一聲巨大的聲響當中。


    轟隆一聲,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棚頂出現一個大洞,有什麽東西跟隨著一部分棚頂掉在桌子上。揚起的灰塵與碎裂的木板使鍾星言不得不後退幾步,一臉震驚的看著眼前的情景:神像與其他雜物掉了一地,一位相貌出奇漂亮的少年趴在桌子上,一邊咳嗽一邊試圖拍掉身上的灰塵,“去你媽的!這算什麽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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