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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有什麽旁的事。”楊劭說著嗅了嗅鼻子,誘人的香味讓他探頭往桌上一看,“嗯?你親自下廚了!”


    久違的家鄉美味,就足以叫楊劭驚喜萬分,他火速坐上桌邊:“還是夫人懂我。”


    顧予芙抿嘴苦笑,給他舀了一碗魚羹:“營地不比府裏,有幾味料一時湊不齊,比不上從前好吃。”


    “吃什麽又不要緊,這些年,山珍海味我早吃了個遍。”楊劭迫不及待嚐了一口,“可都覺得缺點兒意思,我左思右想,還是因為一人吃飯無趣,吃了也是白吃。”


    “劭哥……”顧予芙的眼淚強忍在眼眶中,“要是喜歡我天天給你做,你肩上的擔子那麽重,我隻恨自己,不能像張尚書趙大人那樣,幫得了你。”


    “傻姑娘。”楊劭一愣,伸手溫柔摸了摸她的側顏,“你隻要平平安安,陪在我身邊,比他們誰都管用。”


    “崔恆的事,我知道了。”顧予芙看向清朗的星眸,下定了決心。


    他怕她擔憂不說,但她不能也不該,對他隱瞞兩人見麵的事。


    摸在側臉的手滯住,楊劭尷尬地收迴了指尖:“明王是使人…稍微問了問,但沒大事,我也沒怎麽他。”


    “我才不是擔心他!”他這不著調的反應,幾乎叫顧予芙氣笑,“我本打算一見麵就告訴你,可你一迴來就……我怕你生氣,隻能再找機會。前些時候我在大龍山剿匪,不巧遇見了他。”


    “他……沒對你無禮吧?”楊劭以為自己能克製住,可話一出口,還是忍不住從心底泛起濃濃的酸意,“他要是敢動你一下,我連夜發兵,也要把上虞踏平。”


    “沒有,玉茹和江有鶴都在。”予芙耳根一紅,“但崔恆非說是我寫信叫他來的,可那信我看過,自然不是我,也絕不是爹爹。旁人不會如此大費周章,那便隻有一種可能,這信明著是衝我我,實則是為算計你。”


    “那信是別人寄給他,專程叫他來徐州?”楊劭電光火石間,突然明白了這份偽信的來源,“我還說崔恆怎麽自己也不知道。”


    “他還在徐州,沒走?”予芙一驚,“你剛剛見到了他?”


    “是,他跟馮京來,又被帶迴去複命了。”楊劭不情不願道,“他告我……強搶他未婚妻。”


    果如所料,顧予芙的眼神暗淡下來:“對不起。”


    “讓他告,告破了天去我也不怕!”楊劭說著,拳頭都已攥緊,“他倒好意思,真敢以為自己…和你有什麽關聯!”


    “婚約之事,不過是告你的由頭。”予芙握住了楊劭的手,“劭哥,依照情形看,那封信,極大可能便是梁固派人所寫。”


    楊劭張開了手,緊緊與心愛十指交握:“說的極是,但還好有這封偽信,筆跡不一。從此天下之大,你再沒有未婚夫婿一說了。”


    “劭哥,還有一個人的事,我也要一起告訴你。”顧予芙依偎進他懷中,低聲柔柔道,“但是已經解決了,隻是個誤會,說完了,希望你不要因此記恨他。”


    “如果你要說的是丁理,我實在不想聽。”楊劭歎了口氣,“我怕我聽完,會忍不住想宰了這兔崽子。”


    顧予芙怔住,一時啞然。


    “我是不小心得知的,也知道你絕不會,但……”楊劭將懷裏人摟得更緊,口氣間酸得沒邊,“別嫌我,這事兒上,劭哥心胸反正從來不大。”


    “他誤以為我沒成婚,更不知道是你,後來他救過我的命,我已認了他做弟弟。”予芙一口氣說完,仰頭用鼻尖兒蹭了蹭楊劭的下巴,“以後再不會了,有你惡名昭彰,再沒人敢招惹我。”


    “那可不一定。”楊劭不無幽怨,作勢掐在了予芙的臉上,“你這丫頭,把哥哥的魂勾走不說,怎麽還要這樣,人見人愛……”


    “下麵我們怎麽辦?迴淮南還是留在徐州?”顧予芙不再和他打情罵俏,坐正了問。


    “先不迴去,你的事馮京那麽早知道,必有源頭,先把人揪出來再說。”楊劭又攬了她扣迴雙臂間,“而且上午傅懷仁所報,徐州門閥林立,稅改實施艱難,我打算就地啃下這塊硬骨頭,也好給各州縣立個標杆。”


    “好,那我陪你。”予芙像隻貓兒一樣蹭在他懷裏溫柔道,“從今以後,你做什麽,我都陪你。”


    白天的酸醋到了晚上還是得肉償,淋漓事畢,顧予芙一身香汗浸透肌膚,懶懶趴在床上。


    楊劭大喇喇爬起來點燈,一點燭火搖曳,瞬間照亮了他精壯的身軀。


    “還點燈做什麽?”予芙打了個哈切,剛剛又被他折騰到不行,非得人討饒才放了生天,“我累了,我要睡……”


    “你睡吧,明天我要找傅懷仁再問稅改的事情,還得再看一遍徐州門閥的清單。”楊劭隨手披了件衣裳。


    “稅改到底是什麽?”予芙聽他說公事,忽然來了精神,“你能不能,也和我說說。”


    “朝堂上的事又黑又髒,你一個姑娘家,操心這些幹嘛?”楊劭心疼她,上前替她拉好了被子,“乖,好好睡,你要真不累,哥哥還想再來一次。”


    “呸!”予芙一坐起來,錦被便又掉落下來,雪透的肌膚之上,露出一路紅梅,“我不怕難做,我隻想有時也能幫你參謀參謀,當好你的賢內助。”


    “那好,講!不能辜負了心肝的好意。”楊劭樂了,手卻不老實地又要摸上去,被顧予芙一巴掌拍下。


    她穿好衣服坐得端正:“你認真說,我認真聽!”


    “稅賦一事,乃立國之本,養兵賑災,無不需要錢糧,若要尋求長治久安,必先通財稅。”楊劭終於坐在了床邊,一板一眼說了起來,“兩年前,眼看北方就要平定,我和張逸舟力排眾議,立下了稅務革新之法,從此每下一城,便推新政。”


    予芙點了點頭:“這個我大概了解,從前你還在漢陽當稅吏時,不就和我說過,苛稅太多,民不聊生。”


    “正是!趙睦窮奢極欲,國庫早就空虛,除了平時名目繁多的稅賦,每每邊境用兵,還得再征雜稅。”楊劭道,“但想真正做到,國泰民安,對普通百姓又隻輕徭薄賦,就得先磕下一道難關。”


    “最難的關口是什麽?”予芙急切追問。


    “是士紳不納糧的舊習!”楊劭眸光沉沉,輕歎了一口。


    “相對於普通人,士紳人數有限。”予芙似懂非懂,“即使他們有一些稅賦優免,這影響,何至於這麽大?”


    “國家總要開支,這群人數量雖少,可田畝卻多。”楊劭一邊說著,不忘幫妻子掖好被角,“我定稅改的重要政策,便是把從前雍朝的人頭稅製,改成以土地為稅基的田畝稅,讓窮人少交,大戶多交,從而改善稅收結構,讓官紳承擔更多的稅收責任。”


    “這一條自是普惠眾生,卻也極大程度觸動了門閥利益!”予芙頓悟了其中關竅,已然憂心忡忡,“可百姓的稅已少了,他們再拖延,你就沒錢治河,沒錢賑災,長久之後,剛平定下來的天下,也還是要亂的……”


    “不僅是拖延,這些世家大戶,仗著在當地根基深厚,更會瞞報抗稅!”楊劭咬牙切齒道。


    予芙伸出纖手,輕撫他的眉頭:“你是堂堂攝政王,山河萬裏都要打下來了,都不能嚇住他們嗎?”


    “我可以殺一人一家為戒,但總不能因為稅改,就殺盡天下士紳。”楊劭撫掌長歎,“而且大明朝廷內部,亦有擁有大量土地的門閥。他們無不想從中作梗,保全自己那點兒私利。”


    “你說的,就是梁固馮京他們吧。”予芙道。


    “正是!對他們來說,我掌軍權已是可惡至極,如今還要動他們的切身利益,便如同要用刀子,割他們的肉。”楊劭悵然一笑,籠了予芙的手在自己掌中,“這不,平時我割他們,他們好容易找到了我的軟肋,立馬便也找上門來,要割我的心。”


    “我才不要做的你的軟肋。”顧予芙輕聲道,“即便做不成做你的鎧甲,有朝一日,我也要與你並肩而戰。”


    “你定了心思願不棄我,便已是我的鎧甲了。”楊劭攬住了予芙的腰,欺身而上。


    “先把正事說完。”予芙虛扶住楊劭的胸膛,“你明天找傅懷仁,是想令他催稅?”


    “各地太守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督促課稅司,將新政曉喻萬民,榜示於官署大門外。”楊劭道,“徐州是大郡,又是江浙稅改的第一站,所以我想趁此機會,先立個標杆。”


    予芙略一沉吟道:“隻怕這一行不會順利,傅懷仁我見過,他很勤勉,但這不是光勤勉便能解決的事。”


    “你說的沒錯,這些門閥大戶,仗著自己生於斯長於斯,有盤根錯節的關係,結成了抗稅的聯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楊劭恨恨道,“更別說,有的早就和朝中攀上了關係,就算到了沈延宗麵前,都有人替他們說情。”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吧,哪怕就當帶我進府,見見世麵。”予芙切望道。


    “遵命!”楊劭吻了吻她的額,“那你先睡,我看名單。”


    “不,我也不睡了!我陪你一起看。”予芙捧住他的俊臉,語氣堅定道,“說好了要幫你一起想辦法。我的記性,又不比你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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