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不覺得這一切太過順利了嗎?”


    遠遠看著魔君殿所在的方向,沈慕麵帶猶豫。


    都說魔界兇險,可他們這一路幾乎沒遇到麻煩,除了不認路,可以說是和在修仙界沒什麽區別。


    謝明昭按捺住激動,認真思考起他的話,也有些猶豫了,“好像是太順了。”


    仔細想來,觀潮的出現也過於湊巧了,倒像是安排好了似的。


    “莫非這是個圈套?”徐乘風迴想了一路的情況,猜測道。


    誰能設這個圈套呢?沈慕扭頭看向謝明昭,果然見他堅定搖頭,“我看不像,興許是阿姐知道我們要來。”


    雖然很不想戳破他的幻想,沈慕還是開了口,“現在這個情況,怕是孟穀主安排的更有可能些。”


    他們這些天沒少聽到關於謝今華的消息,殺人如麻、暴躁易怒、陰晴不定……沒有一個好詞,那些魔族提起她時都是驚恐不止,他們想不信都無法說服自己。


    顯然,謝明昭也清楚這一點,他沒有辯駁,低著頭沉默了會兒才說,“無論如何我都要見阿姐一麵。”


    這是他此行的目的,兩人早就知道,因而也都沒再多說什麽。


    “這宜州城看著沒那麽好進,”徐乘風打量著門口的守衛道。


    對比其他城池,宜州的守衛顯然要多很多,且為首的藍衣男子修為明顯在元嬰之上,他們還真沒把握能掩蓋住靈力。


    再不好進他們也得進。


    三人施法掩蓋了靈力,又換上觀潮給的帶著魔氣的衣服,這才進城。


    “你們進城做什麽的?”守衛例行詢問。


    “來投奔親戚,”沈慕神色鎮定,搬出慣用的說辭。


    幾個守衛將他們上下打量了一遍,正待放行,城牆上的藍衣男子開口了。


    “你們的親戚姓甚名誰,住在何處?”


    夏遊微微眯眼,目光落在了謝明昭身上,他其實已經變換了容貌,但那雙眼睛還是叫他覺得有些熟悉。


    他自城牆躍下,圍著謝明昭細細打量一圈,總覺有些不對,孟霽讓他保護的三人莫不就是他們?可他們身上並無靈力。


    徐乘風看著夏遊的動作瞬間全身繃緊,下意識想要抬手,卻被沈慕按下。


    “問你們話呢,”旁邊的守衛見夏遊皺眉了,忙厲聲斥責道。


    夏遊卻抬手製止了他們的動作,他定定看向謝明昭,不太確信地開口,“易容了?”


    謝明昭這雙眼睛的違和感太強,讓他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以至於他下意識覺得他不該長這樣。


    這話一出,沈慕也警覺起來,神色自若地往謝明昭身旁靠近了一步,魔族之人果然不好對付,他們得想辦法脫身了。


    “夏遊。”


    沈慕腦子飛速運轉之時,忽聽得一女子的聲音。


    幾人同時抬頭,城牆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藕色衣裙的女子。


    看著蘇鶴卿的瞬間,夏遊就確定了孟霽說的是這三人,他問,“是他們?”


    蘇鶴卿飄然落下,微微頷首,“人我帶走了。”


    三人一時有些懵,沒弄懂他們到底是要抓人還是別的。


    “這人我們見過,”沈慕壓低聲音在謝明昭耳邊道。


    謝明昭也正覺眼熟,聽他一說瞬間反應過來,“茲州?”


    沈慕點頭。


    那就是阿姐的勢力了,她果然知道他們來了,謝明昭再按捺不住,問,“是阿……魔君派你來的嗎?”


    蘇鶴卿的聲音沒有起伏,“不是,是孟公子吩咐的。”


    “那長晏魔君呢?”徐乘風急聲問。


    “魔君不在城中,”蘇鶴卿始終是有問有答,但也不肯多說。


    三人沉默著跟她到了魔君殿,隻一進門就皺起了眉,這裏濃重的怨氣和殺氣證明了外麵的傳言是真的。


    謝明昭胸口壓抑沉悶,一方麵是因為這些殺氣太駭人,另一方麵還是不相信謝今華真的會變成這樣。


    “孟公子,人帶到了。”


    蘇鶴卿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後才退下。


    “請坐,”孟霽親自給三人斟上一杯茶。


    “孟師兄……”謝明昭撤去易容術,靜靜看著他,直接道明目的,“修仙界盛傳說你被阿姐重傷囚禁了,我們是來救你走的。”


    “救?”孟霽勾唇,冰山樣的臉上露出一絲玩味,“救我作甚?”


    “你是不世穀少穀主,修仙界自然要救你,”徐乘風沒懂他的意思,認真答。


    “假惺惺,”孟霽連假笑都沒了,冷漠道,“我不會跟你們走,你們也不必指望我為修仙界做什麽。”


    謝明昭同沈慕對視一眼,兩人看慣了他往日溫和的樣子,突然聽到這話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三人怔愣了一會兒,他們都對孟霽不甚了解,但看他的神色就知道是難以說服他了,也不再提這事兒。


    “阿姐她真成魔君了?傳言說她殺了五百餘人,”哪怕早已知道答案,謝明昭還是有些緊張。


    “這不是謠言,”孟霽抬眼看向三人,“你們準備怎麽辦?”


    謝明昭喉中一片苦澀,沈慕也是一口氣堵在胸口,唯有徐乘風坦蕩答,“我們還當今華是師妹,但若是真在戰場相見,我們也不會心軟。”


    “我相信阿姐她這麽做是有原因的,”謝明昭闔眸,聲音疲憊卻堅定。


    “我隻是好奇阿姐為何會突然這樣,是因為不世穀嗎?孟師兄,你就是羨逸對不對?你知道阿姐為何入魔嗎?”謝明昭沉默了會兒,猛地睜眼,拋出一連串問題。


    “羨逸是我的字,今華確實在不世穀生活過很多年,但成為魔君不是因為這個,具體原因等會兒再說,我們先從成魔原因說起吧。”


    孟霽要和他們說的正是這些問題,因而他耐心道。


    “今華原是修士,天生靈體,若她的仙根還在,應該沒你們什麽事兒,”孟霽思考了下措辭,“但你們看見了,她的仙根被剝去了。”


    “沒了修為,晏晏差點被遊魂占據身體,跳下懸崖才逃脫,而後被拐賣了三次,又被人刺瞎雙目、斬斷手腕,被折磨到一心求死,最終怨氣太甚就入了魔。”


    孟霽說的極簡短,盡可能客觀地道出了那段過往,隻是聲音在幾不可見地輕顫。


    他深唿一口氣,壓下情緒,似笑非笑,盡是嘲諷,“而這些都是拜修仙界所賜。”


    謝明昭腦中一片轟鳴,眼淚比他的腦子先反應過來,在萬合宗時謝今華曾提過她眼睛受過傷,她那時隻輕飄飄帶過,如今得知真相,他的胸口一陣絞痛,雙眼發白險些暈過去,他死死抓著椅子,指尖攥的發白才勉強穩住,隻是身形塌了下去,整個人佝僂在那裏,一瞬間沒了精氣神。


    刺瞎雙目、斬斷手腕……阿姐可是劍修啊,她那麽冷硬堅強的一個人,被折磨到一心求死,該是多疼啊。


    他的牙關酸痛,胃裏一陣陣抽搐,五髒六腑攪在一起般,身上的每一處都被巨石碾過樣疼的他喘不過氣,他的思維瞬間崩塌,隻剩下一個念頭,阿姐該多疼啊。


    阿姐該多疼啊。


    他再控製不住自己,抓著椅子的指尖生生嵌入木頭中而後鮮血直流,他卻像是沒察覺到般,緩緩抬頭看向孟霽,嘴唇顫抖不止,不待開口,一口血先噴出,然後整個人直直往地上栽去。


    “你怎麽了?”


    賀思珩看著一口血噴出的謝今華,第一反應是後退一步。


    鑽心的疼痛一陣陣襲來,謝今華捂住胸口,麵如寒玉,“看你這麽關心祖宗我,就留你個全屍。”


    她的臉色越來越冷,賀思珩嘴角弧度卻越來越大,對嘛,這才是她,褪去那些虛偽的笑容之後冰雪一樣冷漠的人,隻有這樣的她才會讓他有想要將之狠狠踩在泥土裏的興奮。


    看著他眼裏的興奮,謝今華眉頭緊緊皺起,剛要開口,鑽心的疼痛再次襲來,她眼眸一轉,來不及細想原因,捂著胸口直接跌在地上,一手撐著劍才勉強穩住。


    賀思珩這次沒再後退,而是在細細打量她的神色,她的痛苦不似作假,賀思珩微微眯起眸子,她上次在他麵前這麽狼狽是在穀陽鎮。


    “看來你確實被心魔折磨的不輕啊,”賀思珩嘴角弧度擴大,幾近瘋狂,“成了魔又如何,你這種低劣的種類注定無法和我抗衡。”


    見他上套,謝今華輕嗤一聲,撐著劍跌跌撞撞站起,抹去唇角血漬,更顯臉色蒼白,“今日我還有事,且饒你一條狗命,下次見麵我必叫你魂斷於此。”


    賀思珩本還猶豫,聽到這話終於確定了傳言是真,她確實被心魔控製了,且不提先前的連殺五百人不是假惺惺的她能做出來的,單以她對他的討厭程度,但凡有一口氣都會過上幾招,哪會看著他跑來她的領地挑釁還無動於衷。


    確定了這一點,他幾乎是抬手就蘊起了魔氣,一招直衝她胸口,果然,謝今華連反應都比平時慢了些,他抓到她衣裳的瞬間她才以劍格擋,但那劍也隻是看著唬人,換往日他這胳膊早該抬不起來了,今日卻隻是一陣輕微的麻木。


    謝今華掐著力度同他真真假假過了幾招,又適時噴出一口血來,而後轉身就走,不帶半點猶豫,不過瞬息間,賀思珩跟了上來。


    身後風聲唿嘯,謝今華悄悄揚起嘴角,這賀思珩果然再過一百年還是一樣的又蠢又自大,隻要她一賣破綻,他就又以為自己可以了。


    一路越過半個城池,她看了眼周邊,終於在一處高樓的屋簷停下,賀思珩也緊跟著落在了屋簷上。


    “這次可不是分身,你跑不掉的,”賀思珩落地便一招襲來,再度指向她胸口。


    一樣的招數用了一遍又一遍,是個傻子也知道該防守了,謝今華翻了個白眼,“那就不跑了。”


    說著,她張開雙手,直直向後倒去,斷線的風箏一樣,就這麽不受控製地落了下去,賀思珩整個人愣住,急忙向下看去,隨著她的下墜,周邊的空氣瞬間扭曲,她就這麽消失不見了,他正要追下去,卻隻覺一陣昏厥,就這麽失去了意識。


    “演的挺真,”賀鳴權終於現身,看著嘴角還帶著血跡的謝今華道。


    “也不全是演的,”她又抬手擦了擦嘴角不斷溢出的血,也有些莫名。


    “開始了,”看著幻境開啟,她沒心思再細想,目不轉睛看向眼前畫麵。


    賀思珩醒來時有些發懵,愣了會兒才爬起來,看著熟悉的宮殿圍牆,他愣了幾秒,低頭看向自己小小的手,總覺得有些不對,可這種異樣感隻是一閃而過,快到他來不及捕捉。


    “小殿下摔疼沒?”侍女的聲音溫溫柔柔的,一把將他抱起,小心地拍掉了他身上的灰。


    “眉兒姐姐,我想見娘親。”


    看著畫麵中一臉委屈、可憐又乖巧的九歲賀思珩,謝今華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她差點忘了,也不是誰生來就是十惡不赦的傻逼的。


    “思珩幼時很乖的,隻是後來變得偏執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沉默,賀鳴權低聲解釋,看上去心情並不是很好。


    “殿下,柔夫人在薇夫人那裏還沒迴來,我們先迴去好不好。”眉兒抱著賀思珩輕輕晃著,一邊輕聲安撫。


    賀思珩已經聽厭了這個借口,在她懷裏發了瘋的掙紮,胡亂抓扯著眉兒的頭發,帶著哭腔大聲叫喊:


    “又是她,娘親總是在她那裏,她有什麽好的,你不是說她病的很重了嗎,她怎麽還沒病死。”


    ……


    謝今華收迴之前的想法,是她天真了。


    賀鳴權聽到這話也失了神,這些想法賀思珩從不曾和他提起過。


    謝今華投以同情的目光,而後繼續看向畫麵中人。


    賀思珩把他幼時的記憶封鎖的很死,所以眼前這些場景都是花鏡根據賀鳴權的記憶創造出的幻境,隻有賀思珩的反應是真實的。


    “殿下,這話萬萬不能再說了,若是被柔夫人聽見,你又要挨罰的。”


    眉兒雖然才十幾歲,但應付起發瘋的賀思珩確實得心應手,任他怎麽掙紮都沒能脫離她的懷抱。


    “她眼裏隻有段薇汝那個哀病鬼和她的寶貝兒子,我說了她也聽不見,我就要說,段薇汝怎麽還不去死,她不是很討厭這裏嗎,死了不就解脫了,她快去死啊……”


    ……


    賀思珩的咒罵還在繼續,謝今華卻是整個人都愣住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賀鳴權,“你的生母薇夫人名叫段薇汝,她不是魔族?”


    她萬萬沒想到段鶴延要找的段薇汝竟然和賀鳴權的生母是同一人。


    賀鳴權不知她是怎麽猜到的,遲疑了下後點頭,“確實有這個傳言,我娘親沒有修為,身上的魔氣也很淡,魔君殿的人除了柔夫人都不喜歡她,她也和我說過她不喜歡這裏……但這個謠言被我父王親口否決了。”


    “我繼位後也派人查過,但那時已經隔了幾百年了,隻查到我娘親最早是和一個魔族青年出現在魔界邊緣。”


    這麽說似乎是對得上的,謝今華說,“十三堂的掌門段鶴延有一獨女名段薇汝,幾百年前因愛上魔族而導致父女決裂,而後再無消息。”


    賀鳴權聽罷沉默良久,好半天才道。


    “可據我所知,我娘並不愛父王,她在魔君殿過得很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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