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在濃霧之中,四下一片死寂,謝明昭羸弱無力的唿吸聲也明顯起來,謝今華迴頭看向昏死過去的人,她抬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臉頰,無奈歎氣,“又拖累你了。”


    他的傷勢明顯要重好多,一眼就能看出他經曆了什麽,從明月山到這裏,他一直在因為她受傷,說不愧疚是假的。


    上去要比下來麻煩多了,擔心那些魔氣再傷到謝明昭,她一路是用魔氣小心護著的,足用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將人帶上去。


    “師叔。”


    一行人在懸崖邊等的崩潰之際,終於見下麵的濃霧翻動,裴容第一個湊了過來。


    謝今華將謝明昭送到她懷裏,沒多說什麽,轉身就又跳了下去。


    如此反反複複,又用了一炷香時間才將沈慕和魏檀也送了上來。


    徐乘風還沒有消息,裴容心裏捏了把汗,宋雲苓沒有比試就去了崇陽宮,怕是還不知道這邊的情況。


    “我們隻有半個時辰了,”她正要下去,重靖突然開口,見她不解,他趕忙補充,“看樣子天雷快落下了。”


    謝今華抬頭看了雷雲翻湧的夜空,篤定地搖頭,“祭品不夠,天雷降不下來。”


    剛剛沈慕他們待的地方就是祭台,她粗略地看了眼,裏麵的屍體才二十幾具,還達不到生祭的要求。


    想到這個,她看向被萬合宗弟子攙扶著的沈慕,“你們是怎麽找到祭台的?”


    “祭台?”沈慕一臉錯愕,他們是被魔族追趕的,哪知道那是祭台。


    魏檀一個人待在角落,狀態也不是很好,但聽到她的問題還是第一時間站了出來。


    “那些魔族一直追著我們不放,我們看那個方向魔族少就跑過去了,到了那裏就沒有魔族靠近了。”她的思路很清晰,知道她問的是何處,很快就迴答了問題。


    那些魔族不敢靠近那裏。


    謝今華停下了腳步,駐足看向下麵翻湧的魔氣。


    很顯然,那些魔族應該都是永水鎮的百姓,他們為什麽不敢靠近祭台呢?


    她垂眼仔細迴想那個大鼎的樣子,青色的外壁上滿是血漬,血痂看著都有好幾層了,可那些屍體看著還很新,不像是同一時期的。


    如果那些百姓也是死在祭台上呢?


    “永水鎮有多少人?”她忽然睜開眼,看向萬炳春。


    “四百五十六戶人家,一千三百二十三人。”萬炳春答。


    四百五十六戶,那便是一家獻出一人也夠生祭的要求了,為何還要不惜暴露自己來用這些弟子做祭品呢?


    就算是以弟子作祭,人也該夠了,為何背後之人還不封閉祭台,放任他們下去呢?


    她可以確定,生祭還沒有成功,他們剛剛看到的那些屍體才是祭品,那這些百姓為什麽會死在裏麵呢?


    又是一處全村獻祭,和小姑山的事情有沒有聯係呢?


    謝今華盯著下麵的黑氣出神,其他人也在思考他們剛剛的問題。


    沉默了好一會兒,沈慕才道,“我還以為那鼎是個靈……魔器。”


    他本想說是靈器,但想了想那玩意兒血跡斑斑、魔氣滋生的樣子,他還是忍不住改了口。


    魔器。


    謝今華隱隱約約好像想到了什麽,她再度抬頭看向台上翻動的雷雲,瞬間醍醐灌頂。


    原來是她想錯了方向,小山變穀底再加上這天雷讓她想當然的把這當成了生祭,他們都忘了一點,品質頂好的靈器誕世時也會有天雷降臨。


    下麵的那個大鼎絕對算得上是靈器,他們是在用人血給它開光,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為它布置的。


    既是如此,那他們把此處變成山穀是為什麽?這般引人注意。


    修仙界的人沒幾個聽說過這個的,他們也不知道生祭具體是什麽樣的,除了她壓根沒人會往這方麵想,為何要這麽布置?


    她下意識地又想起了小姑山的情形,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他們這麽做莫不是真的為了防她?


    同樣的全鎮獻祭,以鎮子做祭台,想來這夥人應該同小姑山一事脫不了幹係,那時她的舉動就不算低調,他們藏在暗處查到什麽也不稀奇。


    最重要的是,她感覺此事背後的人應該認識她,謝明昭被重傷就說明了這點,可賀思珩已經廢了,還會是誰呢?


    這一點她實在是想不通,但至少可以確定正在醞釀的天雷不是生祭的,她還有時間救人。


    她上前一步,正待跳下去,獨自站在人群後的魏檀小步跑上前來,小心翼翼地看向她,“我能跟你一起下去嗎?”


    謝今華不解地看向她,剛剛在下麵她也是不太想上來,“你還有同伴在下麵?”


    她趕忙點頭,“我師兄魏樗還在下麵。”


    “你乖乖待在這兒,我下去找。”謝今華看她渾身都是傷,沒肯依她的。


    魏檀輕咬嘴唇,猶豫了一下,不知想到什麽,最終乖乖妥協了,“師兄他今年才十七,很高很瘦,左後頸有一個月牙疤,穿著天藍色長衫,請您一定要找到他。”


    謝今華點頭,“你帶她去處理下身上的傷。”


    這話是對裴容說的,裴容趕忙小心扶住魏檀的手,先行帶著她處理傷口去了。


    再度下到穀底,謝今華先行去往了地下的祭台,這次她有時間好好打量這個大鼎了。


    這鼎幾乎是被血跡吞沒了,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和花紋,隻能根據血液流淌的痕跡勉強猜測是雲紋和某種沒見過的靈獸,有翅膀,看著像是某種鳥類。


    鼎裏是橫七豎八疊在一起的屍體,她仔細分辨了一下,大多都是中年人,魏樗應該不在裏麵。


    這裏也是空無一人,偌大個穀底幾乎被翻遍了,沒有半個人的蹤跡。


    暈頭瞎找肯定是不行的,她隻得再度靜心思考。


    若真是用人血來為這大鼎開光,他直接把下來的人都丟到裏麵不就好了,為何這裏才二十幾人,其他人到底去哪兒了?


    她迴到穀底,再度想起藏歸寫下的那幾行字。


    乾坤顛倒,生魂入局,以魂結契,則祭台成;落雷祭魂,人通神識,則生祭成。


    乾坤顛倒……她仰頭看向上方翻湧的魔氣,地底下和穀底都翻遍了,沒有人,那就隻有在頭頂了。


    她剛剛是穿過魔氣下來的,似乎並沒有異常。


    一邊想著,她一邊不自覺地看向眼前盤旋的魔氣,或許還有別的法子。


    她幾次下來都是用劍劈開了一道縫隙,並沒有直接跳入魔氣之中,是不是因為這點她才和他們到的地方不一樣?


    那第一批下來的弟子該在哪兒呢?他們入穀底時這裏可沒有魔氣。


    她看著頭頂翻湧不止的魔氣,飛身直直衝入其中。


    這些魔氣沒下麵威力大,基本是靠近她的瞬間就又遊離開了,隻有瞬間的停滯,她感覺自己飛行的速度驟然加快,這種快是有些詭異的,更像是從高處驟然墜落的感覺,她心道不好,趕忙用魔氣護住自己,下一秒圍繞在周邊的魔氣消失不見,眼前是倒過來的房屋和街巷,當真是顛倒過來的。


    她調整好姿勢,穩穩地落在了地上,仰頭看向天空,這裏顯然是某處幻境或是結界,漆黑的魔氣偽裝成的夜空同下麵的白?晝界限分明,而那夜空之下是一個個被魔氣吊著的人。


    她大致數了下,至少有一百人,俱是雙目緊閉,雙手被魔氣捆住,直條條地吊在那裏,而他們的體內的靈力也在漸漸散向四周,緩緩飄向地麵,詭異駭人。


    裏麵並沒有黎謹初他們的身影。


    她迅速看向腳下的房屋,這裏的布置和穀底是一樣的,隻有鎮子中心的那個小閣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正是地下的那個大鼎。


    這大鼎像是個張著嘴的怪物,正在安靜蟄伏,隻待上麵被吊著的修士撐不住了然後將他們一口吞下。


    她先看向大鼎,隻一眼就放棄了從它下手的打算,這玩意兒已經沾了上千人的血了,看著就十分邪門,連她此刻都不敢靠近。


    看他們的樣子應該堅持不了多久了,她踩著屋簷一躍而起,靠近那些被吊著的修士的瞬間,右手化出雪白長劍,淩空一揮,漆黑的魔氣撞上吊著他們的魔氣,後者如繩子般驟然斷裂,上百個弟子雨點一樣落向地麵。


    在他們落地的瞬間,雪白長劍已化作殘影飛出,穩穩托住了他們,將他們安置在了一起,此刻孟霽的陣法又有作用了。


    同這些修士的聯係斷裂,上空的魔氣瞬間淡了許多,由墨色變成煙灰色。


    也不知道外麵的魔氣是不是也變淡了,不然以她的力量短時間內還是救不了這麽多人。


    最好的辦法還是先找到黎謹初他們。


    一間間推開房屋的門,她皺起了眉,這裏似乎才是永水鎮真正的樣子。


    每個房間裏都滿是幹枯成暗紅色的血跡,牆上、桌子上、地上,隨處可見打鬥的痕跡,一切的一切都在說明這裏的百姓和小姑山不同,他們不是甘願赴死的。


    和穀底一樣,她將所有的房屋翻了個遍,並沒有找到其他人的蹤跡。


    她皺眉看向四周,不信真有這麽邪乎,再度拿出懷桑,這次心裏想的是黎謹初。


    綠色的光點很快就輕飄飄地從懷桑浮起,但這些光點隻在鐲子上方打了個轉就又縮迴去了。


    這還是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


    這是不是說明這裏沒有她要找的人?她垂眸看向懷桑,或許之前是她理解錯了懷桑的意思。


    這裏和外界並不一樣,這裏應該是由穀底和兩個陣法構建起來的幻境組成的,這三者在某個地方是相通的,所以這些人才會掉入不同的地方,如此懷桑先前指向了四麵八方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她又試著找尋其他人的蹤跡,懷桑的反應和先前一樣,這說明隻有被抓住控製的人才在這裏。


    想通了這點,她直接將整個結界縮小納入掌中,隨口飛至魔氣邊緣,一劍劈出條出路來,又迴到了穀底。


    她再次看向頭頂的魔氣,它們果真淡了些,她看了眼結界中形容枯槁的人,還是決定冒一次險,像剛剛那樣直接用結界把他們送出去。


    縫隙劈出,她飛入其中,這次果然沒了先前那般順利,哪怕這上百人都被結界包裹著,周邊的魔氣似乎還是能感應到他們的存在,一層層地壓過來,像是幾百張網在試圖將她攔下來。


    已經進入了魔氣之中就沒有後退的餘地了,她隻能一手快速揮劍,一手護住手中結界。


    “好像有麻煩。”


    懸崖上的人也沒敢閑著,一直在留意下麵魔氣的反應,見下麵突然翻騰的厲害,像是有什麽要破繭而出一樣,段鶴延立刻開口提醒。


    他話音還沒落,萬炳春和林鴻同時動了,兩道靈力化作巨手,直接從上方撕開一道口子。


    眼前的威壓驟然消失,謝今華終於鬆了口氣,速度加快,箭一般劃出,落在懸崖上,同時打開結界,這一百多個弟子也落在了地上。


    魏檀雖然看不見,卻還是一眼分辨出這裏沒有她要找的人,臉上擔心更甚。


    一邊歇息著,謝今華一邊打量天空的雷雲,這會兒雷雲已經壓的很低了,仿佛下一刻就要傾瀉而出了。


    那個大鼎即將煉成了。


    她蹙起了眉頭,以她一個人的力量怕是阻止不了。


    以賀鳴權的魔氣為標準考量,這永水鎮一事至少有一位魔君參與其中了,連她這個魔族都難以抗衡,讓其他人下去也是送死。


    更何況,修仙界的修為差異太大,黎謹初都著了道,在場的也就沒幾個能抗衡下麵的魔氣了。


    此時萬炳春他們就更不能下去了,那位魔君未必就在穀底,他們一旦離開,就真給了他可乘之機了。


    這局怎麽想都無法全身而退,謝今華心裏煩悶不已,若是他們連這個局麵都應付不了,該拿什麽去抗衡魔族出禁地呢?


    她遲遲不動,旁的人也跟著緊張起來,這天雷眼看著就要落下了,他們難不成就要看著同門師兄弟等死不成?


    謝今華沉下氣,看著下方淡了許多的魔氣,她不信這幾個幻境就這麽難破。


    “不用管落雷。”


    隻丟下一句話,她再度毫不猶豫地在眾人驚訝的眼神中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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