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來越深,四下極為安靜,裴容卻睡得並不安生,隻過了約莫一個半時辰,她忽然就驚醒了。


    與此同時,從西側天邊突然扯過一道白光,照亮了半邊天空,緊接著就是一聲震天的巨響,電閃雷鳴,十分駭人。


    這雷電照的四周宛若白晝,穀底卻像是被隔絕了一樣,所有光亮都被阻擋在外,下麵依舊是漫長無邊的黑暗。


    陸斐然趕忙看向她,“被嚇到了?”


    裴容呆坐著緩了好一會兒,直到雷聲消失才恢複正常,她甚至都來不及理他,慌亂地從懷裏翻出謝今華之前給她的信紙。


    陸斐然立刻起身去給她找來了筆墨,她將信紙鋪在地上,思索片刻後寫下兩行字,“謝師叔入永水鎮,穀底夜起濃霧。”


    她雙指捏起信紙,放入火堆之中,信紙很快就被火苗吞噬了。


    傳完信裴容才鬆了口氣,“這濃霧怕是有蹊蹺。”


    似乎是印證了她的話,黎謹初率先出現在了懸崖邊,溫凝光緊跟在她身後。


    她們在觀察穀底濃霧,不知何時,這濃霧翻動的速度驟然加快,像是漩渦一樣,壓迫感漸漸增強。


    黎謹初麵色凝重,當機立斷道,“所有弟子即刻退離懸崖邊。”


    裴容和陸斐然皆是一愣,慌忙起身,依言退開,才轉身走了幾十米就看到了掌門們,他們都是眉頭緊鎖,顯然是下麵出事了。


    那些弟子早已退遠了,裴容同陸斐然一起站到了陸卓然身旁,這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七十一派掌門的都在懸崖邊,萬炳春和林鴻更是入化神期的人了,以他們靈識的敏銳度都沒察覺穀底的變化,穀底的情況可想而知有多糟糕。


    黎謹初也退過來了,她的聲音有些沉重,“我們布置的陣法全被毀了,下麵還有一個更強大的陣法,天雷入陣,我們必須讓所有弟子立刻退出來。”


    她經驗豐富,判斷自不會出錯,隻是眼下已經由不得他們決定了。


    萬炳春還算冷靜,“剛剛收到消息,下去的所有弟子的令牌都失去了聯係。”


    裴容後背一涼,身體直接麻木了,令牌失去聯係意味著什麽他們都知道,這無異於是給他們都判了死刑。


    重華宮掌門重靖在他們談話時就在觀察穀底,聽到這話才湊了過來,“我在古書上見到過一種情況,說是陣法強到一種地步可以將人的痕跡完全抹去,哪怕是他在你麵前,你看得到他,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天雷入陣已經說明了這個陣法非同小可,那麽這種情況也就是有可能的了。


    “我們還是要派人下去。”林鴻十分果斷。


    下到穀底的都是各派的天才骨幹,這兩百人若真出了事,修仙界必將元氣大傷幾百年,他們就再無對抗魔族的力量了,他們沒得選。


    可眼下他們完全感受不到下麵的情況,更不知這是什麽陣法,冒然下去無異於送死,其他掌門長老都不做聲。


    黎謹初第一個開口,“我通曉陣法,願意下去查看。此行人不能多,下麵二百多個弟子,我們隻需下去十人。”


    這裏麵她是最適合下去的,她學的東西雜,足以應付各類突發情況,但其他掌門長老多是靈修,像重靖這樣精通陣法的已是少數,讓他們下去怕是有些為難。


    更重要的是,這種時候掌門是最不能出事的,他們得就在上麵照顧全局,這事隻能由長老和普通弟子來。


    黎謹初去了,溫凝光也沒有猶豫,跟著站了出來,她身為萬合宗少掌門,這種時候沒理由退縮。


    “我的五個徒弟都在下麵,我也願意下去。”說話的是個不太打眼的小門派的長老。


    萬合宗的赤雲也主動請纓,“我也去。”


    ……


    十人很快就湊齊了,有門派掌門長老也有三個普通弟子。


    重靖一直在研究穀底和夜空,待他們選好人以後才囑咐道,“最多還有三個時辰就是天雷入陣之時,看這架勢至少有九道天雷,你們必須盡快出來。”


    萬炳春也道,“你們下去後記得傳信上來,而後每一刻鍾傳一次信,不管能救出多少人,你們必須在子時前出來。”


    他還是覺得下麵弟子沒有了消息是因為他們的修為不夠,有黎謹初他們下去,應當還有挽迴的餘地。


    永水鎮就在萬合宗的山腳下,背後之人不可能有什麽大動作,更何況,在到這兒之前各派長老都來查看布置了的,他不信他們真的有這本事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隱藏這麽大個陣法。


    就算下麵真的有陣法,他們上下兩處聯合也有信心在三個時辰內破解,若真到絕境,以他和林鴻兩個老頭子的實力也足以抗衡這九道天雷,絕不會讓弟子們出事。


    “小心濃霧。”看著站在懸崖邊的眾人,段鶴延旁邊的一個青年修士突然開口,他神色有些凝重。


    眾人看向他,段鶴延見是本派弟子段樵,當即問出了眾人的心聲,“你認識這東西?”


    段樵是散修拜入他門下的,入門也有快兩百年了,平日裏不算顯眼,但見識廣,能力不錯,所以段鶴延有此疑問。


    “茲州便是這般景象。”段樵淡淡點頭。


    茲州已經是魔城了,隻此一語,眾人的神色又凝重了幾分。


    確認好一切,黎謹初率先縱身躍下懸崖,就像是水滴流入河水中,他們的身影很快就融入黑霧之中,再無蹤跡。


    看著十人都躍入穀底,所有人的提著口氣,他們應該很快就到穀底了,眼下就等他們的消息了。


    預計他們到達穀底的時間很快就到了,預期之中的消息並沒有傳來,萬炳春不信,立刻用靈識聯係他們,靈識散出,石沉大海,下麵沒有半點迴應。


    四周靜的可怕,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段樵皺起眉頭,這情況比他預料的還要糟糕。


    先不說赤雲他們的實力,黎謹初可是兩百年前就能在毫無靈力修為的情況下隻身闖魔群斬斷血靈幡的人,連她下去都沒了消息,隻怕其他弟子更是兇多吉少了。


    看著掌門們凝重的神色,裴容唿吸一滯,一想到謝明昭他們可能已經……心頭就沉的可怕。


    慣來冷靜沉著的陸斐然也是額頭冒汗,此事斷然與魔族脫不了幹係,永水鎮就在萬合宗山腳下都被輕而易舉的布置成了這樣,他們要要占領修仙界其他地方豈不是更加易如反掌?


    沒有人有心思再說話,眼下是不能再派人下去了,他們隻能從上麵找突破口。


    重靖壓力更甚,他的腳步就沒停過,一直在懸崖邊徘徊觀察,試圖找到這個陣法的陣眼,至少要確定它的作用是什麽。


    天上電閃雷鳴,下麵黑霧翻騰,一切都是山雨欲來之勢。


    重靖憋著口氣把畢生所學都搜尋了一遍還是無果,“這陣法我從沒見過。”


    “不是陣法。”慣來冷淡的聲音驟然出現,緊接著一道青色身影出現在了懸崖上空。


    她依舊戴著那麵麵具,來人正是早已離開了的長晏。


    “天雷入陣,不是陣法是什麽?”重靖一愣,不解地看向長晏,他和黎謹初都判斷的這是陣法。


    “生祭。下去的人都是祭品。”長晏在懸崖邊站定,身後就是無邊的黑暗,她的聲音依舊鎮定。


    “那謝師叔他們還活著嗎?”裴容已經顧不得禮儀輩分什麽了,看到她就如看到救星一般飛速跑到了她身邊。


    “還沒到獻祭之時。”長晏向她遞去一個寬慰的眼神。


    那就是還活著了,所有人都鬆了口氣,林鴻和萬炳春對視一眼,“姑娘可知如何破局?我們願付出任何代價。”


    她來了便說明她應該是有把握能解決的,眼下他們沒工夫管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了,他們都不了解生祭,此刻更不能讓自己門派的弟子去冒險,她是生意人,找她下去就是最好的選擇。


    長晏並沒立即應答,而是轉身看向懸崖下遊動翻湧的黑霧。


    黑霧打著圈兒向上湧出一陣風,懸崖之上也是風沒停過,兩陣風隻碰了個麵就向四周蕩開,一陣陣的,輕柔又不失力度。


    打量了約一炷香時間,她迴頭看向萬炳春,“我要不世穀的天行蓮心燈。”


    其實她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這次事發突然,她和孟霽說了以後,這東西是他讓她要的,總歸是有用的。


    這是什麽東西?所有人俱是一愣,這東西他們聽都沒聽說過,不世穀不是早就滅了嗎,他們從哪兒去給她找這東西?


    人群中的寒冕變了臉色,萬炳春並未猶豫,“好。”


    長晏沒再多說什麽,抬起右手,一劍隨意劃出,下麵的濃霧卻是應勢裂開一道縫隙。


    見著這景象,段樵不由多看了她幾眼,剛剛他沒說明,這玩意兒就是魔氣,看樣子她是懂得了。


    裴容這才注意到她手上拿著一把通體雪白的劍,這劍並沒有實體,卻給人以溫潤不露鋒芒的恬靜感覺,她還是第一次在一把劍上看到這種氣質。


    她還在觀察劍,長晏已經上前一步,似是要跳下懸崖,裴容下意識地拉住了她。


    動作一出她便愣住了,她本是想讓她小心些,可這下所有掌門的視線都落在了她身上,她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不會引起懷疑。


    “我會把人帶迴來的。”長晏輕輕按下了她的手,先開口替她準備好了說辭。


    她趕忙接過話頭,“拜托你了。”


    青色的身影紙片一樣隨風飄下,落入縫隙之中,濃霧瞬間又聚攏。


    萬炳春神色平靜,靜靜地看著穀底的濃霧。


    “你可曾聽說過生祭?”


    這句話是問林鴻的,他搖頭,“從未。”


    “聽著像是魔界的手段。”段鶴延道。


    幾人不再執著這個問題,他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山穀約摸有七八十米高,這濃霧就至少有六十米厚。


    踉蹌著落在就近的屋頂上,謝今華收迴劍氣,垂眼看向掌心,又是這一招,靈力沒了,這濃霧果然還是魔氣。


    方才她分明已經用劍劈開濃霧了,沒成想還是被它影響了。


    上麵濃霧籠罩,半點光亮落不下來,四周寂靜空曠的可怕,沒有聲音,沒有光亮,像是到了虛無之地一樣。


    在屋頂時她有魔氣支撐還能看到周圍的景象,下到地麵卻是真的什麽都看不見了。


    她下意識地撥動指尖,絲絲魔氣像魚兒一樣在她掌心遊動,她的魔氣還在,就是單純的看不見周圍的事物了。


    擔心是周圍有陣法壓製,她迅速摸到手腕上的懷桑鐲,點點靈力飛出,眼裏卻並沒有預期的綠光。


    連懷桑都不管用了。


    此刻的她什麽都感受不到。


    她不再執著於查找原因,一手摸到堅硬的牆壁,一個飛身就又迴到了屋頂。


    了解了下麵的情況,她再仔細查看才發現不對。


    這穀底竟隻有屋頂這半米的空間是沒有魔氣的,下麵的魔氣幾乎是和黑暗融為一體,卻是沒半點魔氣的特征,就像是普通的空氣一樣,若不是她刻意去分辨,根本不會發現那裏還有魔氣。


    下麵的魔氣威力甚至同賀鳴權的魔氣差不多,遠比上麵的魔氣威力大,二者這才沒有相融,留下了這半米清淨之地。


    她在這裏是看得見周圍的場景了,卻依舊沒半點用,她這一眼看去都是屋頂,沒半個人影,這穀底似乎就隻有她一個人。


    她再次拿出懷桑,這次可以看見綠光飄出,這些靈力飄向了四麵八方,並沒有一個清晰的指向。


    懷桑是不受魔氣影響的,它可以幫她找到心中所想之人,她剛剛找的是謝明昭和徐乘風、沈慕他們。


    這個結果可以說是很不好了。


    她沉吸一口氣,指尖撫過發間的玉簪,小心取下,施法之後玉簪開始有了反應,輕輕地在她手上震動著,緩緩懸了起來。


    下麵沉寂著的濃霧開始和上方的黑霧一樣翻湧起來,像是有兩股力量在拉扯,那濃霧盤旋了一會兒後還是慢慢附著在了懷瑜上。


    有反應了。謝今華鬆了口氣,這次的情況和小姑山有些相像,她也隻是試試看,沒想到真的成功了,看著懷瑜緩緩轉動,按這個架勢,應該不要一個時辰就能把下麵的濃霧全都吸收了。


    她靜靜地等著,隻過了半個時辰,懷瑜落在了她掌心,輕輕顫動了一下,她緩緩皺起眉,這魔氣太厲害,連懷瑜都沒辦法了。


    小心收起懷瑜,她仔細打量起下麵的魔氣,心慢慢沉了下去,下麵竟沒有半點變化。


    吸收無用,她隻能在屋頂上跳動,試圖找到活人的蹤跡,順便觀察這個祭台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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