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生當即派了人送她們出去,她們再沒有在魔界停留,直接往不世穀趕去。


    不世穀就在茲州和魔界中間,她們趕過去還算快,天還沒黑就到了。


    兩人從狹窄的山穀下去,穿過百道結界幻術才到穀底。


    謝今華認真打量著周圍,這裏看上去有段日子沒有人跡了,沿路野草肆意生長,都快有人高了,兩邊岩壁上也爬滿了藤蔓枯樹,一眼看去盡是衰敗之景。


    孟霽帶著她一路向前穿過野草叢,走了幾百米,前麵是無數散落的大石塊,孟霽帶著她熟練穿梭在石陣中,很快就看見了兩個巨大的石柱,石柱中間是新被修複過的結界,紅色的光芒勾勒出令人眼花繚亂的紋路。


    “你迴來過?”謝今華摸了摸兩邊的石柱。


    “去漠城前來過,草草收拾了下,”孟霽揚起嘴角,牽著她摸向左邊石柱,那裏有許多劃痕,謝今華的指腹一遍遍劃過那裏,最終確定了是一彎月牙的形狀。


    “這是我們第一次出結界時刻下的,”孟霽解釋道。


    不同於結界外的衰敗,結界內仿佛另一個天地,草木蔓青,幽靜而又祥和,再無衰敗之象。


    穿過樹林,謝今華被眼前之景驚豔地幾乎說不出話,她目之所及是杏樹成林,沿路杏花開的極絢爛,花海延綿一路到穀中央,木房子全部藏身在花海中,美得極不真實。


    她仔細打量了下,隻看到了五間房,但基本都破敗不堪,有兩間隻剩下房梁,這些房子都被靈力護住了,隻有右邊的木屋像是剛翻修過了,看上去是能住人的,那房屋半支開了窗,房前還設了木桌,倒扣著些杯子,杯子上落了不少花瓣。


    見她愣愣看著那裏,孟霽嘴角揚起,“這就是我們以前生活的地方。”


    謝今華進屋仔細觀察了下,這屋子不算大,隻有兩個房間,房間內各有一張竹床、一個衣櫃和一張桌子,十分簡潔。


    這幾天該交代的事兒都交代了,不需要她再擔心什麽,期間觀潮也來了信,不出意外的,寒生同意了她的計劃。


    日子清閑,她也樂得自在,懶懶地躺在那兒曬太陽,偶爾躺累了就起來和孟霽到處走走,或坐在桌邊喝喝茶,這樣一閑就是半個月,總算是把不世穀的布局摸清楚了。


    穀中花海雖美,謝今華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麽似的,直到有一日,她坐在樹下看著空蕩蕩的樹枝,終於知道少了什麽。


    “穀裏怎麽一隻靈獸沒有,未免有些冷清了。”


    她記得那個夢裏是蟲鳴鳥叫不絕於耳的,可現在幾天了,她一聲都沒聽見,過於清靜了。


    “以前是不缺的。”


    孟霽仰頭看向頭上樹枝,以前這些樹上總是不缺靈獸的,鳥兒、狐狸、靈犬……到處都是它們的叫聲,熱鬧的很,隻是自從不世穀遭難後,花草沒了,這些靈獸就再也不來了。


    謝今華問完也意識到了原因,心裏對萬合宗的厭惡又多了幾分,她湊近些握緊孟霽的手,“現在我們迴來了,或許要不了多久它們也就迴來了。”


    孟霽想起從前忍不住好笑,“以前我總嫌他們吵的睡不好覺,用盡各種法子都趕不走,還經常鬧得雞飛狗跳的,為此沒少被我娘罵。”


    謝今華靜靜聽著他訴說,完全想象不出這些畫麵,在她印象裏,孟霽總是沉穩靠譜的,和他話語裏不經意透露出的調皮不著調的少年形象幾乎完全相反。


    她仔細迴憶了一下,發現其實她不是完全沒見過的,茲城那個意氣風發的石像,夢裏初見時的活潑話癆,都在一點點向她描繪他少年時的模樣。


    孟霽見她聽的認真,又繼續道,“最嚴重的一次,咱倆偷偷把它們的窩給拆了,它們沒處棲息,叫的更吵了,我們被吵的沒辦法,又隻能一個個給它們把窩複原,結果還被我娘知道了,罰了我們給它們喂食一個月。”


    “有的不吃米,我們還得到處去抓蟲子喂它們,我怕那種沒有腳和毛的蟲子,每次去都隻敢提著瓶子跟在你身後,還要時不時被嚇到害你沒捉到蟲子。”


    “現在想想,那會兒做的確實挺缺德的,”孟霽笑著搖頭,說起這些語氣裏全是懷念。


    “聽起來咱倆以前挺煩人的,”謝今華也跟著好笑。


    “沒聽人說過,那就是不煩人,”孟霽思索了會兒,一本正經道。


    真煩人也沒人敢說啊,謝今華被他的話逗的笑的合不攏嘴。


    周圍環境太過安逸,謝今華枕著日光就睡著了,這一睡便是好幾個時辰,等她再睜眼,孟霽不知去哪兒了。


    此刻天已黑,孟霽在樹上放置的的靈珠散發著柔和的光芒,簷下的小燈籠也都次第亮了,光不甚亮,朦朦朧朧的,這麽看這萬樹杏花倒是別有趣味。


    她正兀自盯著杏花出神,忽有點點螢光落在了她麵前的花枝上,她迴頭看去,身後螢光如溪流般蜿蜒至她麵前。


    這螢光皆來自飛舞的流螢,她看著這些流螢慢慢落在她周邊,終於明白它們的用意,起身巡著流螢而去。


    螢河一路蜿蜒,穿過了花海,斷斷續續地指向後山,她懷著期待和好奇就那麽慢慢地一路跟隨著流螢走到山頂。


    山上景色更是震撼,滿樹都掛上了紅絲綢,天上星河燦爛,下麵螢光似海,絢爛奪目,而孟霽正笑著看向她。


    滿天星光中,他的眼睛比星光還亮,謝今華沉溺其中,一時竟忘了反應。


    孟霽緩緩上前牽住了她,嘴角高高揚起,“喜歡嗎?”


    “喜歡,”謝今華認真點頭,倚著他看向星海,“這裏的星子比外麵的亮。”


    晚風很涼,一陣陣吹過,輕易便讓人放鬆下來,孟霽不自覺想起從前。


    “你以前也說過這話,”他低頭看了看她的反應才繼續,“那是你來穀裏的第二年中秋,你說你想家了,我就想偷偷帶著你溜出穀去。”


    孟霽頓了頓,目光看向遠方,謝今華好奇,“被抓到了嗎?”


    孟霽點頭,“不世穀除穀主外是不允許隨便出去的,那好像是我第五六次被抓到了,我娘氣極,狠狠揍了我我一頓。”


    他想起好笑處,低頭看向她,“你那時看我連床都下不了,哭的比我這個當事人還慘,非說是你害了我,我急得滾下了床,結果你哭的更兇了。”


    哭?謝今華有種很奇妙的感覺,“我那時經常哭嗎?是不是很嬌氣?”


    在她現有的記憶裏,她好像幾乎是沒有哭過的,所以她也想不明白那時的她是怎樣的。


    “會經常哭,但是一點都不嬌氣,你是我見過的最堅強的人,”他輕輕握住她的手,萬分珍重,“換做任何一個人來經曆你所經曆的那些,他們都隻會絕望。”


    其實從孟霽對她記憶的含糊隱瞞,她就猜到了她的過往估計不會太容易,可聽到他的描述,她的心情還是說不出的複雜。


    “然後呢?”她一邊細細描繪著他手指的形狀,一邊追問。


    “後來我傷好一點了還想嚐試溜出去,你不肯,最終退而求其次,你攙著我爬上了這座山來看月亮。”


    “縱使分隔異鄉,照著我們的都是同一個月亮,”謝今華說。


    孟霽抬頭看著月亮,“平常的不世穀是看不到月亮的,厚厚的結界像雲霧一樣將外麵的天空遮了個七八,但那天晚上的月亮皎潔的不像話,你就說了同樣的話。”


    “是老穀主讓月亮出現的嗎?”謝今華有些好奇。


    “或許是吧,”孟霽揚起嘴角,笑裏帶了些諷刺的意味,“我娘,不對,是除了我以外的整個不世穀都是濫好人,他們最不願意看人失望。”


    從孟霽過去的話語裏,她就大致猜到了他和不世穀的理念不合,這不會是這個愉快的話題,於是她轉換了話題。


    “羨逸,我們有訂婚結契嗎?你在明月山時說是我未婚夫,為什麽我們之間一點感應沒有。”


    她確實對孟霽很信任,下意識的親昵,但這似乎都不同於結契。


    孟霽沒有說話,靜靜攤開掌心,緩緩的,交織著的綠色光芒和乳白色光芒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這兩股力量一出,謝今華立刻感覺到了不一樣,她和孟霽之間的距離仿佛瞬間被拉近,屬於他的脈搏和靈力流轉的痕跡她都能感知到,很輕微卻很真實。


    “結契了的,不過當時出了意外後,契約便自動沉睡了,”孟霽看著乳白色的靈力鑽入心口,解釋道。


    看著綠色盡力隱入胸口,謝今華才咬著牙道,“說來說去都是因為萬合宗。”


    “其實也不全是,”孟霽倚著手臂在草坪躺下,“不世穀奉天命辦事,到我娘繼位穀主時,不世穀與天道的聯係已經很弱了,我們曾試圖預測那場劫難,但失敗了,不世穀被天道拋棄了。”


    說起滅穀一事,孟霽的語氣毫無波瀾,冷漠地仿佛局外人,謝今華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安慰他。


    “晏晏,我喜歡你,”孟霽忽然側過頭看著她認真道。


    “啊?”


    剛剛還在說那麽沉重的話題,下一刻卻又突然表明心意,謝今華一時沒反應過來了。


    “要不要躺一會兒?”孟霽嘴角上揚,毫不掩飾地轉換了話題。


    這是他毫不克製的發自內心的感受,他無法用言語告訴現在的她,對於那時困囿於不世穀、無人理解的他而言,她的出現是多麽偉大、多麽重要。


    謝今華想了想,學著他的樣子倚著手臂躺下,然後側頭看向他,“羨逸,你以前過得很辛苦對不對?”


    或許是契約的作用,她好像很輕易就捕捉到了他背後的情緒。


    孟霽認真思索了片刻,搖頭,“我也說不清。”


    “我生來就是不世穀少穀主,所有法術、功法,隻要我想學都不是問題,甚至是靈力都不用自己努力修煉;但同樣的,所謂天道責任、規矩也由不得我拒絕。”


    “可我出生時不世穀就已經走向衰敗,我不信奉天道,也沒有他們那種憐憫眾生的天性,更做不到為了一群不相幹的人自願赴死,我隻想要自由。”


    怪不得他一次次想要逃出不世穀,謝今華湊近了些,抵著他的額頭,無言安慰。


    孟霽沒有再說話,他合上了眼,在她的陪伴下靜靜消化著這一切。


    謝今華再醒來就是在木屋裏了,外頭日光正好,杏花香撲麵而來,嘰嘰喳喳的聲音不絕於耳,她緩了會兒才撐著手坐了起來。


    穀裏哪來的鳥叫聲?分明前幾日她還在說穀裏沒有靈獸。


    她揉著額角,施了個淨身訣,換了身竹葉青色衣裙,一邊推開了木窗,屋前的樹上正停著隻黃褐色的小鳥,她剛探出頭去那鳥便飛遠了。


    她呆呆地看了會兒,順手支起木窗,轉身在床邊坐下,忽然後知後覺,她們不是在山頂嗎?孟霽呢?


    昨晚兩人在山上待了許久,她連自己何時睡得都不知道。


    她起身在屋裏找了一圈兒,並沒看見他的身影,隻是外麵石桌上的茶已經涼了,看樣子他起來有一會兒了。


    “起來了?”


    她正倒了杯茶,還沒來得及入口,餘光瞥見孟霽慢悠悠迴來了。


    “穀裏怎麽多了這麽多靈獸?”謝今華問。


    孟霽語氣裏有得意,“我施法引來的,我在穀外又設了些陣法,世上再也不會有不世穀了,那些靈獸也就不用再擔心遭受劫難了。”


    既然在世人眼中,不世穀已滅穀,那他就幹脆讓他們再也找不到它,往後他們再來,陣法也隻會將他們送往臨近的荒山,那裏他也布置了,和被毀的不世穀一模一樣。


    這可不是隨手就能辦到的,謝今華仰頭看向他,“你沒睡?”


    孟霽輕笑,“沒,昨晚將你送迴來後我就出去布置了。”


    他體內靈力充沛,自然是不需要睡覺休息的。


    提起這個,他忽然正色,“我看你最近好像總是容易倦乏。”


    “之前被賀思珩給偷襲了,小姑山那次又強行出手……過幾日就好了。”謝今華握住他的手,露出個安慰的笑容。


    孟霽默了默,感受到她確實沒敷衍,這才笑著點頭,“好,這兩日我看著煉些藥來給你補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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