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城主府,有人已經門口迎接了。


    “蘇鶴卿見過城主大人。”


    來人一襲黛色衣裙,身子微傾,青絲挽做單螺髻,白皙的脖頸上是一塊雲形木牌,耳墜翠色水滴形玉墜。


    謝今華垂眸看向她,毫不避諱,“我們現在手上有幾座城了?”


    蘇鶴卿站直身子,但仍低著眉眼,“洛城、越城、彖城,共三座城池;洛城城主已被斬殺,由我們的人偽裝取代,其餘兩位城主已歸順,魔君們並未察覺;此外,夏遊前日已潛入魔界,不出半年就能拿下北邊的宜州城。”


    謝今華繼續問,“彖城?它在北方兩魔君的統治下,城主是真心歸順的嗎?”


    “是,他不滿北方兩位魔君已久,本是打算叛逃了的,他怕城主不信,獻上了城內布防圖、魔族信息以及城主令,”蘇鶴卿一一作答。


    魔族一共二十四城,這三城隻有彖城在北邊,她眉頭微蹙,“趙盈統率的潯州城也歸順了。你和吳允即刻趕往宜州城支援,萬不能暴露行蹤。”


    蘇鶴卿行禮後便匆匆退下了。


    魔界規矩獨特,魔君隻直接統率二十四城主,二十四城中的魔族大多都是那些城主一手培養的,也隻受這些城主轄製,並不絕對臣服五位魔君,所以比起行動莫測的魔君,直接拿下二十四城對她們更為有用。


    對於她的打算,孟霽並沒有多問,謝今華既然沒避著他,也就沒打算隱瞞自己的野心,“你覺得我能當魔君嗎?”


    “那我能當魔君夫人嗎?”孟霽並沒有直接迴答,而是笑著反問。


    “我努力,”謝今華忍不住好笑。


    玩笑過後,謝今華直接帶他去了那個院子裏,這次她們繞過門口矮樹,直接到了石像前。


    孟霽靠近仔細端量,那石像高度和他平齊,沒有五官,隻線條勾勒出大概,看得出是一手掐訣施法的姿勢。


    他圍著石像轉了一圈兒,比著石像做出垂眸掐訣施法的姿勢,霎時間,人和石像徹底重合,儼然一體,隻是比起石像的瀟灑出塵,孟霽更多了分淡然。


    看著眼前景象,謝今華一陣恍惚,某一瞬間,一張年輕的意氣風發的少年臉龐閃現在她眼前,那是孟霽,卻又不完全是,少年眉眼間意氣飛揚,臉上是不羈的笑容,看著如同初露鋒芒的利劍。


    她看的愣神,不由伸手落在了孟霽臉龐上。


    “晏晏?”孟霽輕聲喚醒了她,她下意識縮了縮手指,“我剛剛看到了你,更年輕的你。”


    孟霽牽著她的手放下,打趣道,“是不是看上去很傻?”


    “不,”謝今華堅定搖頭,“一點都不傻,意氣風發的,特別鮮活。”


    “那便好,”孟霽輕笑著看向石像,半晌後呢喃自語,“其實挺傻的。”


    謝今華眼下恍惚著,並沒有注意到他在說什麽。


    兩人在茲城待了半天,等謝今華徹底緩過來了,他們才繼續往西南禁地趕。


    西南禁地外有上百道結界,原隻有修為高的魔族才能出入,後來為了保存魔族實力,幾位魔君達成共識,在禁地入口設下防衛,隻準進不準出,又派人定期出去帶迴遊蕩在人世間的魔族,這才有了那數千年的安穩,隻是如今結界作用驟然減弱,魔族內部又分崩離析,這期間早已不知逃出去了多少魔。


    “其實結界減弱後以現在魔族的實力,再過幾年打開結界出來也不是沒可能,”謝今華看著結界道。


    “你想他們出來嗎?”孟霽問的煞有介事。


    “這也不是我想與不想能起作用的吧,不過身為魔族的話,我還是希望仙魔和諧相處的,”謝今華認真迴答。


    西南禁地最初是作為牢籠囚禁作亂的魔族用的,但眼下初代魔族基本已經湮滅,這個結界的存在對有些魔族而言就是不公平的了,謝今華說完全不想打開結界也是假的,但考慮到仙魔對立的局勢,她也隻能想想了。


    “一切皆有可能,”孟霽道。


    這次迴魔界是有正事,謝今華也就沒再遮掩,換了身青衣,帶著半麵青色麵具,以長晏的形象示人,孟霽本來就帶著麵具,更是不用再做隱藏了。


    兩人進入禁地後,一刻沒耽擱直接去了南邊,無妄山結界禁錮,陣法過不去,她們便落在了山腳下,順便去看看年姨。


    無妄山依舊是那樣,死氣沉沉的,隻是這次好像沒有感受到那些怨氣了,沒有了低語聲,周圍安靜得出奇。


    謝今華不信邪,釋放魔氣覆蓋四周,那些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怨氣卻如同蒸發了般,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她有些茫然的看向山頂,原來這滔天的恨意和不甘也是可以化解的嗎?


    “這山裏針對你的怨氣最為濃烈,我雖不知道為何,但是還是處理了好些,”孟霽及時開口。


    “因為這些人是我殺的,”謝今華坦蕩認下,心裏說不感動是假的,“是來漠城前嗎?很麻煩吧。”


    “不麻煩,兩天就處理好了,”孟霽語氣十分輕鬆。


    謝今華心裏有些酸軟,一時竟不知說些什麽,她以前試著處理過,沒成功,也不知孟霽在此耗費了多少心力,算時間他怕是處理完就又馬不停蹄趕去漠城,如此辛苦,她竟然沒有絲毫察覺。


    “羨逸,謝謝你,”想了半天,她也隻能珍重道。


    “你我之間不必說這些,”孟霽笑著搖頭。


    兩人趕到禁地時天還沒黑,年姨右手執扇,正看著遠處發呆。


    “年姨,”謝今華在樓下揮了揮手。


    “怎麽突然過來了,”年姨迴過神,緩緩下樓,看向孟霽,“身體好了不少啊。”


    “多謝前輩出手相助,”孟霽俯身行禮。


    年姨隻微微點頭,謝今華上前抱住她的手臂,笑裏帶了些狡黠,“年姨,我這兒還有個事需要您為我思量下。”


    年姨右手執扇,輕輕在她頭上敲了下,“就知道你來準沒好事兒。”


    她輕笑一聲,正了正神色,開始說正事,“我想拜見北方的兩位魔君。我知道您是藏歸魔君身邊的舊人,同他們有些聯係,還請您替我牽個線。”


    年姨扇扇子的手一頓,轉頭看向她,也沒有了玩笑之色,“你想幹嘛?”


    謝今華道,“魔族還有統一的可能嗎?前些時日,魔族界紅月現世,說是有新的的首領要誕生。”


    年姨抬眼看向天空,神色嚴肅,“除非北方的兩位魔君隕落,否則魔界絕無可能統一。至於天生異象,我也可以實話告訴你,這確實是魔星降世的預兆,保護魔星也是我的任務,但等他有能力撐起一方天地,也至少要四百年。”


    這個答案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她還是有些灰心,“如此嗎?”


    “魔星誕生了?”孟霽有刹那驚訝,“聽聞魔星是帶著記憶轉世的,隨著年齡增長恢複所有記憶,同時,它的修煉也是普通人的千萬倍。”


    “這個我也不知,”年姨搖頭,輕歎了口氣,“不是我不想幫你,而是我實在幫不了你。我本名年蟬衣,隻是藏歸魔君身邊的侍女,北方的兩位則是魔君收養帶大的,我同他們並無交集,且這兩位生性殘暴,嗜殺成性,甚至背叛了魔君,所以他們是不會認我的身份的。”


    這是年姨第一次提及自己的過往,她連這個都說出來了,就證明她是真的無能為力了,她也沒理由再纏著她了,隻是心裏仍有些不甘心。


    年姨指尖輕撫扇麵,繼續指點道,“這兩人關係匪淺,想讓他們自相殘殺是不可能的。”


    “那豈不是完全製止不了他們出魔界,”謝今華彎蹙眉,這情況比她想象的還要糟糕。


    見她困擾不已,年姨輕聲寬慰道,“再困難的事情總會有解決的辦法,你現在看不透,興許過些時日,情形變換,再看此事就有法子了。”


    “也不是完全沒有,”孟霽突然開口,“據我所知,楚玄在十幾年前曾遭遇意外,實力受重創。”


    “這……你從何而知?”年姨麵露驚訝,她一直待在魔界都不曾聽說此事,他怎麽會知道。


    孟霽搖頭,“抱歉。”


    謝今華知道他有不能說的理由,也沒繼續追問,而是看向年蟬衣,“年姨,謝謝你。”


    其實算起來,她和年蟬衣認識也不過幾年時間,但卻像是認識很久了般,她也能感受到,年姨對她沒有絲毫應付和虛偽,所以有些事她才敢放心告訴她。


    年姨緩緩搖頭,笑著道,“於公,不管你承不承認,藏歸的魔氣選擇了你,你都是我的新主人,幫你是我的任務;於私,我是真的把你當親人看待,我們之間不需要這些。”


    謝今華臉上漾開笑容,“在我心裏,您也始終都是我的親人。”


    年姨淡笑著,說起另一樁事,“我最近總是能看到一些陌生的記憶,你可知道這是什麽情況。”


    謝今華疑惑,認真思索道,“莫不是有什麽記憶被刻意隱藏了,需要我幫你查看嗎?”


    年姨下意識按了按額頭,有些疑惑,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最終隻是搖頭,“算了……大抵是最近事兒多,出現幻覺了。”


    同年姨告別後,她們便繼續一路南下,既然北方的兩位魔君見不著,那她就去見其他三位魔君。


    過了無妄山就是群山連綿,城池皆藏匿在山中,賀鳴權所在的位置便是一處險峰,上山之路蜿蜒崎嶇,看守的魔族隨處可見,山後則是垂直不見底的懸崖,魔氣彌漫,不見天光。


    謝今華落在山前的瞬間,看守的魔族迅速圍了上來,“叛徒,你還敢迴來?”


    這句話她聽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每次見麵都是這一套,還沒煩呢?我早就說過了,仙魔兩族都與我無關,是你們自己非要把我劃入魔族陣營的,怎麽?就非瞧上我了,得不到就詆毀是嗎?”


    反正他們也不敢對她動手,她嘴角扯起嘲諷且不真誠的笑容,他們越生氣,她就越開心。


    孟霽看著她故意惡心他們的樣子,也忍不住跟著好笑。


    他們惡狠狠地看著她,氣的嘴角抽動,心裏恨不得立刻把她拍扁捏碎,魔界裏就數她最虛偽,巧言令色的,看著就惹人厭,也不知魔君為何要和她來往。


    等了沒半炷香的時間,很快便有一灰衣女子笑吟吟地迎了下來,“長晏姑娘,這位公子,且隨我來。”


    謝今華迎上打量的目光,也勾唇一笑,跟了上去,還不忘迴頭看向他們,“你們魔君請我上去了,我就不陪你們在這兒罰站了。”


    幾人盯著她得意的背影惡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卻也實在無可奈何。


    女子將她送到了主殿便退了下去,賀鳴權正站在門口,悠悠看著她,臉上沒什麽表情,再看殿內,人都被揮退了。


    賀鳴權和賀思珩長得並不像,性格也截然相反,賀思珩神經質而瘋狂,賀鳴權則是沉穩有原則。


    “這位是?”賀鳴權看向她旁邊的孟霽。


    “我道侶齊逸,”謝今華同孟霽在他對麵坐下,“賀思珩怎麽處理的?”


    “封在石陣中。”


    賀思珩的行動從不避著他,他這些年隻當他是這性子,囂張瘋狂慣了,念著世上隻有這麽一個血親了,他也一直盡量護著他,卻不曾想,他從來都隻把他當棋子,連他被都算計在其中了。


    謝今華端坐著,指尖輕點木扶手,“你沒派人去細查?”


    賀鳴權搖頭,“查了,沒查出什麽。他每天都在外奔波,去的地方和接觸的人太多太雜,有許多人查不出來曆,都不知他結交了作甚。”


    這個結果不算太意外,賀思珩狡詐陰險,為達目的不計成本,不擇手段,必不可能給他們留下突破口,怕是其中許多人都是他故意留下的障眼法,查的深了反而摸不清頭緒。


    “他獻祭的法子是從哪兒看來的?這個也沒頭緒?”謝今華托著下巴追問。


    提起獻祭,孟霽頗為感興趣地看向賀鳴權。


    賀鳴權神色不變,“殿中藏書無數,秘法更是數不勝數。當年我殺了老魔君之後便出走十餘年,期間一直是他在掌管這些,以他的野心和癡狂,利用這段時間學一些秘法並不難。”


    謝今華微微頭疼,老一輩留下太多秘法了,這些確實已經無從查起了,隻得轉換話題,“小姑山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了吧?我要知道這件事與他有沒有關係。”


    她曾經看過賀思珩的記憶,確實沒有與這件事直接相關的內容,但她心裏總隱隱覺得這事兒和他脫不開幹係。


    賀鳴權點頭,“我會立刻派人去查。現在你打算怎麽辦?北方兩位魔君都不好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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