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斐然微弱的唿吸如同絲線牽動著他們的心緒,時間緩緩流逝,外麵漸漸有了清晨的氣味,冷冽而肅寂,仿佛隱匿了所有生機,連同他的唿吸。


    眼見著陸斐然唿吸越來越弱,陸卓然手握成拳,臉色鐵青,幾乎是嘶吼道,“去找靈醫,去把陸家能保命的靈藥都找來,快去啊。”


    韓無霜慌慌張張便跑了出去,外麵守著的弟子亂作一團,跑動聲、唿喊聲……雜七雜八的聲音刺透了黑夜的寂靜。


    裴容半點沒有被打擾,呆呆地盯著陸斐然,他原本急促的唿吸越來越平和,也越來越微弱,弱到連出氣都感受不到了,裴容茫然地閉上了眼,奇怪的感受爬上心頭,她分辨不出這是什麽,隻知道這種感覺在知曉她娘死去時出現過。


    眼見著裴容麵容呆滯,陸斐然也沒了唿吸,陸卓然唿吸一滯,雙手緊緊握成拳,麵色鐵青。


    此刻房內竟比院子裏還要冷,微弱的燭火被穿堂而來的風緩緩壓了下去,風帶著寒意掠過裴容的脖頸,卻在落到陸斐然身上時消失不見了。


    咳。


    原已沒了唿吸的陸斐然被這涼風一吹竟突然猛地吸了一口氣,伴著一聲無力的咳嗽聲睜開了眼睛。


    風無影,那被風壓倒了的火苗在空中擺動了一下,也重新站直了身子。


    裴容和陸卓然同時睜開了眼,湊到了陸斐然旁邊,“斐然。”


    陸斐然又是一聲沉悶無力的咳嗽,“大哥,嫂嫂,裴……裴妹妹。”


    隨著他開口,他的臉色也好看了許多,依舊是蒼白的,卻不是那種死寂的灰白。


    “醒了?快去給二公子看看。”韓無霜在門口也是一愣,欣喜的看向身後的靈醫。


    那些個靈醫忙圍了上去,裴容退到了一旁,半晌才驚醒,坐了下來。


    陸斐然此時說話和活動都很是艱難,他便隻能轉動眼珠看向緊張的陸卓然和晃神的裴容,扯了扯嘴角,試圖勾勒出一個笑容,最終也隻是動了動嘴角。


    “家主放心,二公子剛剛昏過去是服用的藥生效了,此時二公子體內的毒已清的差不多了,過一個時辰再將那藥服一次就可。”那些個靈醫圍在一起討論了會兒,半晌才鬆了口氣,衷心喜悅道。


    陸卓然麵色大喜,連說了三個好,才讓靈醫都退了下去。


    三人在旁又守了一個時辰,眼見著陸斐然唇色漸漸恢複,便趕忙給他服下了第三顆藥丸,此時天也亮了。


    陸斐然身子依舊很弱,幾人伺候著他喝了點湯水,才勉強有了點力氣,靠著枕頭翻了個身,聲音綿軟無力,“沒事兒了?”


    裴容鼻頭酸楚,努力笑著點頭道,“沒事兒了,等你休養了好了我再同你細說,你先好好休息。”


    陸斐然無力地笑了下,抬眼看向緊張的陸卓然,“大哥,安排裴妹妹去休息吧,你和嫂嫂也歇會兒吧。”


    韓無霜點頭應下,轉身去換了爐安神香,然後看向裴容,柔聲勸道,“姑娘一路辛苦,又在這兒守了一夜,去歇會兒吧,可別熬壞了身子。”


    裴容微微蹙眉,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陸斐然便輕聲催促道,“去歇會兒吧。”


    裴容輕唿了口氣,理了理裙擺,緩緩起身,“你好好休息。”


    待兩人出去了,陸斐然才又悶聲咳了一下,閉眼疲倦道,“裴妹妹怎麽來了?”


    陸卓然說,“長晏姑娘請她來送藥。”


    陸斐然無力地點了點頭,依舊是有氣無力,“大哥也迴去休息吧,我沒事兒。”


    陸卓然仍想堅持留下來,但見他眉眼裏皆是疲憊,還在強撐著精神擔心他,便也隻得點頭出去了,又派了幾個弟子過來守著。


    陸卓然踱著步子出了院子,卻見裴容正候在門口,“姑娘怎麽還在這兒?”


    裴容什麽也沒說,先彎腰行禮,再自責道,“請陸家主恕罪,陸兄變成這樣也是為了救我被穆遠道打傷。我並非刻意隱瞞,昨晚實在是沒顧得上。”


    陸卓然靜靜看著她,說不生氣是假,他就這麽一個親弟弟了,他自幼便身子弱,為了這麽個陌生人還險些送了命,他怎麽能不氣?但看著她這般模樣,他又實在發不了火,昨晚她的憂心和誠懇他們都看在眼裏;更何況,斐然他自己不想牽連到她,特意瞞下了此事,他這個當哥哥除了尊重他的意願還能多說什麽。


    沉默了瞬間,陸卓然道,“此事並不怪你,你也無需自責。”


    韓無霜安排好住處,迴來便看見這一幕,也沒多說,趕忙扶起了她,剛剛裴容便同她說明了情況,又執意在這兒等著陸卓然,親口說明真相,但歸根到底,這件事都不該怪她,陸斐然本就是那般性格,換了別人,他同樣會出手相助,隻是恰好同她投緣罷了。


    裴容知道他們的好意,將藥給了他們,在同他們告了別以後就被領著去歇息了。


    天已大亮,陽光穿過方形窗照了進來,明媚的有些刺眼,她躺在床上沒有半點睡意。


    當年她狼狽逃離穆家時,年少修為低,沒有半點法子,便是娘死了也隻能忍耐,後來在謝今華的指點下她確實摸索到了自己的修煉之道,但成親那天還是照樣為他們所挾製。


    她始終都是被裹挾著,走一步算一步,從殺穆遠道到救陸斐然,她做任何事都需要謝今華的幫扶……對啊,我已經拜師了。


    裴容還沒來得及傷感就驚醒了,謝今華真心待她,又說她天賦不錯,隻要她自己肯勤奮修煉,怎麽還會這麽被動。


    她盤腿坐起,閉上眼,仔細迴憶起謝今華給她的書本上的心法原理,將心思完全放空,用靈識去慢慢摸索周圍的一切。


    自打穆家的事情解決之後,她的運氣也似乎好了起來,以往嚐試了無數次的靈識感知也在此刻有了反應。


    周圍一片漆黑,她的靈識如同一隻銀蝶,慢慢展動翅膀,向著那黑暗深處飛去,靈識過處,點點細碎的靈力撒落,黑暗散去,周圍的靈力如同絲線一樣交織在一起,有的地方明亮灼目,有的地方柔和似熒光,她第一次這般清晰的感受到周圍的靈力。


    裴容調整了一下,讓自己徹底放鬆下來,如同撫摸花花草草般,靈識輕輕落在了那些絲線狀的靈力上,意料之中的排斥並沒有出現,靈識落在上麵,如同水滴入大海,溫和卻有力量,那些靈力包裹著靈識,很快就被牽動著動了起來,力量雄厚有序,緩緩進入她的體內,沉寂了許久的靈海也終於有了些許波瀾。


    壓下興奮感,她試著收迴了靈識,僅放出一絲靈力,這次沒有那麽輕鬆了,依然能看到那些靈力結成的線,在靈力靠近時卻顫了顫,沒能接近,她深唿一口氣,強迫自己拋卻所有情緒,盡量隨意的去靠近那些靈力,一次又一次,終於在她有些茫然時有了反應,那些靈力附了上來,在她指尖跳躍不止。


    這次她沒有讓靈力進入靈海,還是學著謝今華說的,讓它在指尖流轉,慢慢被自己所驅使。


    起先她沒找到要訣,靈力在手上橫衝直撞的,她便學著謝今華的動作,手指在空中輕輕畫出波浪形狀,緩慢又不失力度,隨著她指尖跳動,那些靈力也平和了下來,到最後,便分不出哪個是自己的靈力了,兩股靈力渾然一體。


    又嚐試了幾遍,在徹底掌握之後,裴容才伸了個懶腰,身上的疲憊感一掃而空,睜眼看向窗外,不知不覺中天已經黑了,借著柔和的月光勉強能看清房內陳設。


    裴容忙放下衣裙,跳下了床,都過去這麽久了,也不知陸斐然那邊怎麽樣了。


    憑借記憶,裴容從自己的院子摸索找到了陸斐然休養的地方,這裏早已是燈火通明了,也比其他院子要暖和一些,完全沒有入了夜的寒氣。


    又休養了一整天,陸斐然的臉上總算是有了些血色,嘴唇也變迴了淡淡的粉色,這會兒正靠在床頭喝藥,見她來了,接過剩下的藥一飲而下,然後指了指床邊的凳子,“坐吧。”


    那些伺候的弟子收拾了一下,魚貫退了出去,怕風吹進來,還特意掩上了窗戶和門,整個房子捂得嚴嚴實實的。


    裴容在旁坐下,見他還是時不時的咳嗽,“感覺好些了嗎?”


    陸斐然抬手握拳,抵在唇邊,壓低了咳嗽聲,“沒事兒了,完全恢複隻是時間問題了。”


    裴容點了點頭,不自在地扶了扶手腕上的兩辨鐲,“我之前並非是刻意隱瞞,這些年為了逃避穆遠道,我一直都是以男裝示人。”


    陸斐然嘴角上揚,輕聲溫柔安慰,“我知道你的不易,沒關係。”


    裴容沉默了下,隨即把這些天的經曆大致同他講了一下,像是旁觀者一般,沒有了多餘的情緒。


    知道她心間還是有些情緒,陸斐然也沒刻意去安慰或勸導,依舊笑著,“以後有需要自管來找我。”


    裴容沒有拒絕,大方點頭應下。


    兩人相視一笑,半晌無言。


    兩人說了有一會兒功夫,這會兒陸斐然眉宇之間是肉眼可見的疲憊,裴容擔心他的身體,起身告別道,“我可能今晚就要走了,師父還在應山派等我。你自己多保重。”


    陸斐然抬頭看向她,眼裏是一閃而過的猶豫,緊接著便笑了,誠懇而珍重,“好,保重。”


    裴容點了點頭,走到屏風處停下了腳步,轉頭看著他,忽的勾勒出一個笑容,“有緣再見。”


    “有緣再見。”陸斐然一直在看著她,見她迴頭,也笑著認真應下。


    裴容這才轉頭繼續向外走去,院子外還是有些冷的,她搓了搓胳膊,尋了個弟子帶路,去同陸卓然夫婦簡單告了個別,大步向山下走去。


    她本可以在這裏多呆一段時間的,但他在這兒也幫不了什麽忙,謝今華又在應山派,她還不如去找到她,多學點東西,這樣以後再麵對這種情況,她也就不用隻能幹等了。


    第三天。


    “長晏究竟是何方人物?”宋雲苓擰眉不解,這些天他們一路行來,所到之處都稱她為生意人,卻又不約而同的對她尊敬不已。


    “你們以前聽說過這個長晏嗎?”宋千竹道。


    謝明昭摸了摸袖子裏的藥,疑惑搖頭,他聽說的那些都太模糊了。


    其餘幾人都不假思索的搖了頭,他們也在外遊曆過一段時間,卻隻聽過這個名號,還是經過鬆陽城一事才對她有了點兒認識。


    忽然,徐乘風想起了點兒什麽,“雲苓,你還記得茲州城的青妖嗎?”


    茲州城?宋雲苓失神片刻,略一思索,記憶瞬間迴籠,“師父,我們之前在茲州時,好像見過類似的人。”


    “茲州裏魔氣彌漫,從外麵看是破敗不堪,我們進不去,隻在外麵轉了一圈,在茲州南邊城牆上掛著一塊手掌大小的木牌,那木牌沒半點汙損,刻著幾個字‘以血祈願,諸事皆驗’,留名青妖。”


    “我上去準備摘下那塊木牌查看,剛碰到木牌,茲州的南門就忽然開了,那些魔就衝了出來,沒等我們反應過來,那木牌閃過一陣綠光,將我們送了出去。”宋雲苓迴憶起那次的情形仍是心有餘悸,那次若非木牌相助,他們還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怎麽這般大意?”宋千竹眉頭緊皺,叱責道。


    宋雲苓羞愧地低下了頭,不敢吭聲,那次確實是她太大意了,那木牌太過怪異,在那種情況下,她確實不該冒然去碰。


    事情已經發生了,再責怪也於事無補,宋千竹隻是想借此讓她長個教訓,見她知道怕了,也沒抓著不放,“諸事皆驗。口氣倒挺大。但現在管二者是何聯係,反正她也沒做惡,暫且不必在意。”


    “明昭,你前段時間不是去了茲州嗎?可見過青妖?”宋千竹突然看向他。


    “見過,隻是…茲州城主府裏的那些人都叫青妖,且都能力非凡。”謝明昭微微皺眉,並未隱瞞。


    按他所說,從城裏離開一兩個到這外麵改了姓名也是說不準的事,這長晏還真有可能就是青妖,可便是如此他也不認識她啊?她這送藥實在奇怪。


    至此也隻有個大概猜測,宋千竹也就不再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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