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昭和沈慕幾乎是立刻就把她帶到了靈藥堂,林鴻收到消息也先行一步等在這兒了。


    一見他們這架勢,幾個靈醫立馬便猜到緣由,將人安置在後堂後,幾位靈醫圍坐一團,各方靈力順著她的經脈一路摸尋,半點不敢耽誤。


    謝明昭守在一旁,心提到了嗓子眼,恨不能讓他們再快點兒;林鴻稍微好點,臉上卻也盡是擔憂。


    謝今華的狀況本來恢複的快和正常人差不多了,驟然經曆這一遭,不知道會不會徹底損了心智。


    一想到這些,林鴻看著床上滿臉都是血的人臉色更加低沉,眉頭愁緒堆疊。


    掌門親自在這兒守著,幾個靈醫也是捏著汗仔細了又仔細,再三商量了之後才由資曆最老的孫老站了出來。


    “小丫頭這次的症狀看著兇,但比初時好些,應當是急火攻心,眼下昏迷隻是被夢魘住了,燃炷安神香在床頭,等她自己醒來就好。”


    擔驚受怕這些天,總算是聽到一個好消息,林鴻舒了口氣,看向額頭全是汗的謝今華時,又有幾分不放心,“當真隻需要安神香?”


    “掌門盡可放心,最晚至明天傍晚,她一定會醒。這口汙血助她消了心頭鬱結,再醒來應該會神智清明些,但還是受不得刺激。”孫老堅定點頭。


    得了準信,謝今華這才又被帶迴聞清院安置,為防止上次的情況再出現,謝明昭直接同許幼清以及說什麽也要跟來的沈慕一起守在這裏了。


    “你去睡會兒吧。”


    直守到晚上,謝今華也沒有要醒的跡象,謝明昭心裏一直壓抑著,直到看見許幼清一臉疲乏,他這才提起些精神道。


    “師父,我不累,我還可以……”


    “去吧,一會兒盛徵會過來的。”謝明昭麵無表情地打斷了許幼清,他還沒到要壓榨半大的孩子的地步。


    許幼清是有點怕謝明昭的,他今天一直冷著臉,她就更不敢多說了,立馬就乖乖走了。


    屋裏隻剩下他們三人,謝明昭皺眉看向滿臉擔心的沈慕,他的目光全在謝今華身上,半點沒有要走的意思,他默了默,轉過頭去。


    他又瞥了眼床頭要燃盡的安神香,而後默念清心咒提了提神。


    床上的人在安神香的作用下睡得安穩。


    “謝今華,你可知罪?”


    向來空曠的鶴鳴台擠滿了人,台上徐乘風擰著眉,目光卻不敢落在被捆在木樁上的謝今華身上。


    謝今華隻是艱難偏了下頭。


    受了不知多少次四十九道火雷鞭刑,火雷鞭上的靈力早已附著在她的根骨上了,在體內緩慢蠕動著,然後又在皮肉翻開的傷口中一點點炸開,她手臂上的衣衫早已亂碎,一道道鞭刑過處,翻出來的肉變成了淡淡的粉紅色,烤熟了般,她疼的眼前一片昏黑,耳中轟鳴不止。


    “處死魔族奸細謝今華,為死去的師兄弟報仇!”


    “處死魔族奸細謝今華,為死去的師兄弟報仇!”


    ……


    見徐乘風還在猶豫,台下的弟子群情激奮,一遍遍重複著自己的訴求。


    “師姐,你就認錯吧,大家會給你機會的,你也是被那些魔族引誘了是不是?”


    台上,容貌姝麗的女子雙眼含淚,近乎哀求地看向謝今華,恨不能替她去認錯一般。


    悲戚嬌柔的聲音仿佛催命的符咒一樣,巨大的不甘將謝今華從混沌中拉了出來,她喘著粗氣,努力地抬起頭看向徐乘風,咬著牙道,“我沒有勾結魔族,他們不是我殺的……我沒有……”


    僅僅是一句話,五髒六腑便如被人一刀刀剜過一樣,她疼的連牙齒都在打顫,再沒力氣將這話重複第二遍。


    看著徐乘風失望地別開了視線,謝今華心如死灰,阿昭不在了,連掌門師兄都不信她,她再委屈也無處申辯了。


    她無力合上眼,一口血從口中噴出,淚混著血染的她的下半張臉一片猩紅。


    徐乘風死死咬著牙,臉頰卻還是不受控製地顫了顫,這是他看著長大的師妹啊,是他心悅十幾年,即將結契的道侶,看著她渾身沒一處好的,他心底像是有綿密的針在紮,他多想帶著她離開這裏,可是他不能,可是他不能!事關十二條人命,更是牽涉了魔族奸細,所有的證據無一例外都指向了她,他拖了一個月,卻還是沒能找到證據證明她的清白,身為雩清山掌門,他必須要給所有弟子,也是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了。


    今華,認錯啊,隻要你服軟了,門中念著你滿門忠烈,定不會要你的命,一切就會有迴旋的餘地的,認錯啊。


    他垂眸看向麵如死灰的謝今華,心裏一遍又一遍的哀求,然後便是深深地絕望,他怎麽不懂她,她那麽驕傲倔強,怎會認下這滅門的事。


    宋雲苓瞥了眼麵露不忍的徐乘風,豆大的眼珠適時滑落,她幾乎是帶著哭腔道。


    “師姐!我知道你是被引誘犯下罪孽,我知道你自覺委屈,但師兄弟們的靈魂在看著呢,你就認錯吧。”


    這一句話便點燃了台下弟子的怒火,“三十七天了,掌門究竟還要包庇她到什麽時候?”


    “您這樣何以讓枉死的師兄弟安息?”


    “請掌門處死魔族奸細謝今華!”


    “請掌門處死魔族奸細謝今華!”


    ……


    台下弟子齊齊跪下,聲音越來越高,壓的徐乘風喘不過氣。


    謝今華木然看著宋雲苓拙劣的表演,昏沉的腦子讓她連恨意都提不起來了,“你終於如意了。”


    宋雲苓針對她不是一日兩日了,可師兄憐憫她是孤女,總不肯信她的話,外人也道她嬌縱任性,總是欺負溫柔的宋雲苓,她不是沒試圖解釋過,可都無濟於事,甚至是越描越黑。


    她想不明白宋雲苓為什麽要這麽做,她隻能努力小心著,可看到滿地的屍體,和提劍刺向自己胸口的宋雲苓時,她還是被算計的毫無招架之力,她不知道那些師兄弟是怎麽死的,不知道他們身上的魔氣是怎麽迴事,更不知道房中那些有著魔族幫她殺死宋雲苓的承諾的信件從何而來,可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她,就連師兄也斥責她是瘋魔了……


    在眾人都看不見的瞬間 ,宋雲苓衝她挑釁一笑,下一秒又是一副心碎錯愕的神情,“師姐何出此言,我知道你慣來討厭我,可是你也不能為此叛從……”


    “夠了。”


    徐乘風冷眼看向這個他向來覺得溫柔懂事的小師妹,頭一次覺得陌生。


    宋雲苓立刻就渾身一顫,一副委屈卻又隱忍的樣子,低著頭走向台下,又煽動的台下弟子怒意更甚。


    “我再問一遍,謝今華,你可知罪?”


    徐乘風斂了斂神色,冷臉看向謝今華,心裏卻在一遍遍祈禱著:服軟啊,今華,服軟啊。


    謝今華像是累極了,艱難地舒了口氣,抬眼看向遠方的山峰遊雲,要是真像話本子裏說的有來生該多好啊,她再也不想困在這小小一方天地了。


    這麽多天,她已經連淚都擠不出了,隻是眼眶酸的緊,緩慢地抬起眼簾,她用盡最後的力氣,一字一句堅定道,“謝今華從不曾愧對謝家先祖和雩清山,你們既然認定了是我,便把我的命拿去吧。”


    說完這句話,她像是解脫了一樣,唇角勾起了一個輕輕淺淺的笑容。


    然後一切就變得虛無了,死亡好像也沒有想象的那麽可怕,長劍穿過胸口,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隻是……


    “阿姐!”


    撕心裂肺的唿喊聲不知從何處響起,她好像看見了一個坐著輪椅的少年,她拚著最後一口氣抬了抬眼皮,卻還是沒能看清他的麵貌,他應當難過極了罷……那個替她收屍的少女又是誰呢?原來她還沒到人人喊打的地步嗎?


    ……


    “阿姐!你醒了。”


    看著猛然從床上坐起的謝今華,謝明昭立刻就清醒了,小心替她攏了攏被子,沈慕也一下就站了起來,手足無措地守在邊上。


    阿姐……她低頭狠狠掐了掐掌心,尖銳的痛感刺的她一陣顫栗,她緩緩抬頭,撞上他滿是擔憂的視線,謝今華有一瞬間的恍惚,真是阿昭,還沒出事的阿昭,她鼻中酸澀,不自覺濕了眼眶。


    她抬了抬手,想要去撫摸他的臉頰,卻在碰到前又縮了迴來,她不敢去驗證真假,她分明已經被徐乘風一劍穿心了,還作為孤魂飄了幾天,這大抵又是她死後的臆想吧。


    隻是……臆想又如何,她好久好久沒見過阿昭了,她好想他。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都在顫抖,“阿昭,是你嗎?”


    巨大的驚喜炸開,謝明昭幾乎快暈過去了,阿姐想起他了,他也看出了阿姐方才的猶豫,雖然不懂為什麽,但他已經不關心這些了,他握著她的手落在自己臉頰上,“阿姐,是我啊,是我啊,你終於記起我了。”


    少年的眼裏水汽氤氳,有委屈,但更多的是喜悅。


    感受到掌心的溫度的瞬間,謝今華不爭氣地哭了,這真的是阿昭,不是臆想,她向前探了探,緊緊抱住了他,少年的身上沒多少肉,抱著有些硌人,卻讓她的心落到了實處,指尖輕輕撫過少年的背脊,她鬆開了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是真的阿昭,是健健康康的阿昭,是意氣風發的阿昭。


    欣喜過後便是迷茫,她摸了摸胸口,那裏沒有縱橫著溝壑般的鞭痕,也沒有劍傷傷口,她很確信徐乘風那一劍沒留情,她絕沒有生還的可能,而且……經曆了那些事,阿昭怎會像無事人一樣呢?


    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呢?旁邊的人又是誰?她以前從未見過,可他的眼神是那樣的關切與緊張。


    她確實沒死,但一切又好像和記憶中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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