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的事兒就這麽敲定了,林鴻就讓他先行下去了,眼下最緊要的還是謝今華。


    “她這個情況有法子醫治嗎?”


    看著圍著謝今華討論了半天的靈醫,林鴻止不住的擔心。


    幾個靈醫麵麵相覷,好半天才推出一個人來,“她體內並無靈力損害的症狀,也找不到病灶,看這樣子大概是受了刺激的緣故,神思紊亂之中自己封閉了靈識。修士沒了靈識和丟了魂無異,因而會呈現癡傻之態。”


    “那有辦法幫她喚醒靈識嗎?她總是頭疼又是為何?”林鴻眉頭緊皺,急切追問。


    那人為難地搖了搖頭,“掌門應當清楚,靈識隻能她自己控製。至於頭疼,她本就是受了刺激才呈癡傻之狀,並非真的失憶,所以還是會觸景生情,想起些東西來,但她下意識又在封鎖壓抑這些東西,二者相矛盾就會產生新的刺激。”


    謝明昭在旁邊聽了半晌,掌心都快被攥破了,最終也隻能咬著牙咽下各種情緒,寄希望於他們,“當真半點法子沒有?”


    “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順著她的記憶和行為,減少對她的刺激。”靈醫無奈搖頭。


    林鴻其實心裏也有數,這刺激既然已經到了需要她封閉靈識來逃避的程度,那那些記憶該多痛苦啊,但知道是一迴事,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迴事。


    謝今華呆呆地坐在那裏,並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麽,也看不懂他們的痛苦,乖的像個木偶一樣。


    看著她呆滯的眼神,林鴻心頭一陣生痛,最終隻能先送她迴聞清院去,他還有門派的事兒要處理,他身為掌門,不能隻圍著她一個人轉。


    謝明昭一直陪著謝今華到晚上,哄著她去睡了才安排自己的小徒弟許幼清來照顧她。


    迴去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了靈識,“風聲,你從他們撿到阿姐的地方開始查,看看能不能查到阿姐從何而來,因何重傷。”


    許幼清陪著她到了快亥時,確認謝今華是睡熟了,這才敢在旁邊的小榻歇下。


    嗚嗚啊啊啊。


    她還來得及睡著,就聽到床上的人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帶著哭腔在小聲嗚咽。


    “師伯,怎麽了?”許幼清嚇得一下就坐了起來,借著朦朧的月光可以看見謝今華跌坐在地上。


    許幼清趕忙把她扶了起來,謝今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攀住她的手,眼淚不要錢一樣一串串滑落,“他們要死了,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救他們,羨逸,我要去救他。”


    她的話很混亂,許幼清隻能勉強辨認出她的意思,一邊拿出手絹替她擦眼淚,一邊給她穿上了鞋,“好好,你把鞋穿上我就帶你出去,好不好?”


    謝今華終於肯乖乖在床邊坐下,還在小聲哽咽著,許幼清半點不敢耽擱,牽著她到了院子裏。


    幸虧今天夜色不錯,天空沒有雲,月色明亮又皎潔,外麵還算亮堂。


    她轉頭看向謝今華,她神色呆滯,一瞬不瞬地盯著月亮,嘴角慢慢垮了下去,下一刻,她的臉上就出現了痛苦神色,她拚命搖著頭,“他死了,我害死了他,我沒有救他們,我害死了他們。”


    她像個孩子一樣跌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許幼清也被她的話嚇一跳,趕忙跟著蹲下,胡亂地安慰著,“你看今天的月亮多亮,我們看月亮好不好。”


    謝今華完全聽不到她的話,隻是越哭越兇,一邊大口喘著粗氣,仿佛下一刻就要暈過去了。


    許幼清還隻十二歲,半大的孩子哪裏見過這個場麵,刹那間,一個頭兩個大,蹲在地上手足無措,急得就差跟著哭了。


    “師伯,別哭了好不好,我們先起來,地上涼,你別哭了,我……師父。”


    許幼清急得滿頭大汗,卻忽然發覺謝明昭蹲在了她身旁,她瞬間如釋重負,趕忙退到了一旁。


    “阿姐,我是阿昭,我是阿昭。”謝明昭心疼地抱住謝今華,一遍遍輕輕順著她的後背,一邊用清心咒幫她穩定心神。


    過了大約一刻鍾,清心咒終於才算是起了作用,謝今華不哭了,隻是呆呆坐在地上,雙眼空洞無神,像是丟了魂兒一樣。


    “阿姐,我扶你進去好不好?”謝明昭小心扶著她的手臂,她卻不肯動。


    僵持了好一會兒,她緩緩抬頭看向他,眼裏多了絲清明,她的聲音很嘶啞,滿是疲憊,“能給我一把劍嗎?”


    這是恢複了點神智,謝明昭忙把她拉了起來,一邊讓許幼清去取劍,一邊小心翼翼詢問,“阿姐要劍作甚?”


    她現在的狀態,他是半點兒不敢拒絕,生怕就有刺激到她了。


    謝今華神色呆滯,沉默了很久很久才抬眼看向他,透亮的黑瞳之中,一片混沌裏隻恨意清明。


    謝明昭被那恨意震住了,阿姐這到底是恢複神識了,還是沒恢複?


    “弟子見過掌門。”


    等許幼清取劍的工夫,林鴻也匆忙趕了過來。


    謝今華木頭一樣站在那裏,直到許幼清把劍送到了她手上,她並沒有接過,隻是癡癡看著那把劍,良久,她抬起頭看向遠方,無神呢喃,“為什麽要殺我?為什麽都要殺我?”


    林鴻看了謝明昭一眼,後者也是一臉費解,他試探著上去,輕聲道,“今華,誰要殺你啊?”


    謝今華沒有迴應他們,僵硬著手臂從許幼清手上接過劍,神色極度複雜,似有抗拒和猶豫,最終在空中挽了個劍花,劍鋒橫轉,竟對準了自己的脖子。


    “今華!”


    “阿姐!”


    “師伯!”


    林鴻一把就把劍奪了過來,也顧不得其他了,反手就把她先打暈了。


    把謝今華送迴床上之後,林鴻才神色複雜地看向許幼清,“方才都發生了什麽?”


    “謝師伯本來睡得好好的,突然就驚醒了,哭著鬧著要出去救人,好像叫什麽羨逸,我就帶師伯出去了,師伯出去後就呆呆盯著月亮,忽然又哭起來,說自己害死了他。”


    許幼清到現在都是懵的,顯然是被嚇到了,謝明昭隻能讓她先迴去了。


    林鴻心中壓抑,這怕是就是謝今華的心結所在了,她害死了誰?又是誰想殺她?是這次重傷她的人嗎?


    經曆了晚上這一遭,林鴻和謝明昭片刻也不敢離開了,直守到第二天天亮。


    謝今華醒的很早,但她醒了也隻是呆呆睜著眼看著房梁,不說話也不翻身,連眨眼都是極緩慢的,也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昨晚發生的一切。


    就在他們以為她要這麽躺一天時,她忽地坐了起來,看神色也和正常人無異了,不知道是不是恢複了些記憶。


    她臉上綻開笑意,輕聲哼著歌,掠過兩人,腳步輕快地出門了。


    兩人對視一眼,立馬跟了上去。


    她徑直出了院門,十分熟練地拐了幾個彎,像是心裏早有目的地一樣;兩人跟著她一路找去,卻發現她兜兜轉轉了半天,最後停下來的地方還是通往山下和外門的靈樹結界。


    “阿姐,你想去哪兒啊?”謝明昭走到她身旁,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謝今華隻是歪頭對她笑了笑,咧著嘴角就又一把抱住了靈樹。


    林鴻皺著眉頭,甚是不解。


    “阿姐似乎很喜歡這棵靈樹,她昨日也是抱著它不肯撒手。”


    謝明昭也實在想不明白,一棵樹有什麽稀罕的。


    “這樹是當年不世穀興盛時期,由老掌門親自從不世穀討來的,據說是天地靈木的枝,今華或許是喜歡它的靈力。”


    天地靈木的靈力最是親和溫潤,有滋養萬物之效,雖不知謝今華連仙根都沒了怎麽還能感受到天地靈力,但林鴻也隻能這麽推斷了。


    陪著她又待了半個時辰,確認她的情緒平複了,林鴻這才敢離開。


    接下來一連五日,謝今華都是一醒就過來守著靈樹,抱累了就坐在樹下,一待就是一整天,期間除了謝明昭,也就沈慕來的最積極,他基本是每天得空了就過來,也不說話,就是默默看著謝今華。


    “你又來了?”謝明昭皺眉看著提著袋東西在他旁邊坐下的沈慕,甚是不解。


    沈慕溫和輕笑,麵對他不算友善的語氣也是平和的,“今華看著比前幾天精神些了。”


    他的目光始終追隨著那道綠色的人影,前幾天她的眼神都是死板呆滯的,到今天才算是有了些靈氣,亮晶晶的,總是帶著笑意,終於有了些初見時的意氣。


    而且……她終於認識他們了。


    她頭倚著樹幹,見沈慕看過來了,瞬間眉眼彎彎,“你也來啦?”


    “餓了沒,我給你帶了吃的。”沈慕笑著點頭,拿起那袋東西,甫一打開,香氣四溢,油香還有幽幽青草香。


    謝明昭斜睨一眼,是炸的金黃的鴨子,聞著確實香,就是看著有些油,“內門不做葷腥之物,這是從哪兒弄來的?”


    沈慕無視了他話語裏的嫌棄,笑著把鴨子送到了他麵前,“借了內門的小廚房,自己做的。”


    “你這可是違反門規了,”謝明昭眼瞼低垂,掃了眼就挪開了目光,並沒有要動的意思。


    內門弟子大多辟穀,沒辟穀的也隻能食清靈蔬果,不能沾葷腥的。


    沈慕隻是笑笑,看著眼巴巴盯著他又不舍得放開樹的謝今華,拿著鴨子坐了過去,她立馬歡歡喜喜湊了過來。


    “隻要你不說,沒人會知道的。”他倚著樹幹,半是玩笑道。


    這幾日他們都在這兒,因而也就沒安排弟子來值守靈樹,謝今華不會說,所以也確實是他不說就沒人知道了。


    看了眼滿臉喜歡的謝今華,謝明昭不鹹不淡地哼了一聲,撇開視線,算是勉強答應了。


    吃飽之後,謝今華擦了擦手,抬頭看向沈慕,沒頭沒尾地蹦出來一句,“我以前見過你?”


    聽到這話,謝明昭先是一愣,隨後滿臉驚喜地看向謝今華,這是五天以來,她第一次完整清楚地表達出了自己的意思,看樣子甚至是神誌清醒的。


    沈慕臉上的笑意僵滯,隨即加深,又驚又喜。


    “阿姐以前見過他?”謝明昭一躍而起,在謝今華對麵坐下。


    謝今華眼裏又有了迷茫之色,不過這次並沒有持續很久,也沒有再落入混沌之中,“我不記得了。”


    說完,她又念念有詞地抱著靈樹了。


    兩人也站的遠了些,在旁邊靜靜守著她。


    雖然還是沒完全恢複,但總歸是比之前好了,看著還是懵懵懂懂的謝今華,謝明昭按下了失落,安慰自己道。


    “你以前見過阿姐?”平複好心緒,謝明昭審視地看向同樣麵有失落的沈慕。


    頓了下,他又追問,“你為什麽瞞著不說?”


    沈慕看著乖乖抱著樹幹的謝今華,失落很快就消散了,“一麵之緣,救命之恩。”


    謝明昭靜靜等著下文,他卻隻是輕笑一聲,迴憶往事時眼神分外柔軟,“就像降世的神女,明豔卻又清冷。”


    “別說的那麽酸,”謝明昭輕嗤一聲,救命之恩被他描述的跟什麽一樣。


    “然後呢?”


    這兩個詞分明是矛盾的,謝明昭困惑地看著他,卻發現他並沒有解釋的意思, 隻得追問。


    沈慕認真神色,“我問過師父,今華眼前的情況應該要不了多久就會恢複。”


    “你現在可算是雩清山弟子,”謝明昭瞬間凜冽眉目,他自己求了留在雩清山,居然還暗中和萬合宗聯係。


    “我隻問了這個,”沈慕認真承諾,“不過,師父說今華現在這樣可能是經脈虧空的後遺症,恰好我前些年機緣巧合得了株築靈草,已經放在方才的鴨子裏了,過個兩日,今華應該就不會再抱著靈樹了。”


    他倒是殷勤,看他的目光總是落在謝今華身上,謝明昭眉間快皺成川字了,“你能別老盯著我阿姐嗎?”


    “抱歉,”沈慕也不惱怒,隻是溫和應下,還真就轉過了頭。


    謝明昭一口氣憋在胸口,他這人真是,也不知道是真脾氣好還是裝的,無論他說什麽,他總是這般溫和謙卑的姿態,讓人想發火都沒法名正言順。


    “算了,總比徐乘風強,”謝明昭默默平息了不滿。


    “徐師兄同今華有什麽關係嗎?”沈慕倒是聽說過徐乘風的名字,為人沉悶,動手幹脆,修為也不錯,不過,他能和謝今華有什麽聯係呢?


    謝明昭冷笑一聲,默默咬牙,“阿姐幼時和他定有婚約。”


    此言一出,沈慕足足沉默了一盞茶時間才道,“畢竟是幼時的事兒,今華又下山這麽多年,這婚約……”


    他一說完,謝明昭也懂他的意思,又是一聲冷笑,“他早已同別人情定終身,這婚約自然是做不得數。”


    “以今華現在的狀況,想來也不會願意的,”沈慕臉上笑容恢複,語氣確定。


    “阿姐若是清醒著,他更沒機會,”謝明昭不由想起阿姐總是念叨著的羨逸。


    沈慕沉默了一會兒又忽然開口。


    “你說傳聞中那個長晏能救今華嗎?聽說她甚至能起死迴生。”


    謝明昭認真思索了會兒,“聽聞她常年出沒在魔族結界附近,我們怕是連見都見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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