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肆虐的巨獸化為雕像矗立於原地,矮人們沉默了。


    他自雕像頂端一躍而下,激起塵灰一陣。


    他眼神複雜地看著緩緩上前來,帶著些許畏懼目光的矮人,心中長歎一口氣,低著頭,抿著嘴,肆意張揚的胡子也耷拉下來。


    他朝著一個方向走去,周遭的矮人自發地給他讓路。


    他撿起剛剛丟下的手套,將其再次戴上,鬆了鬆手,又掃視了一圈依舊沒說話的矮人們。


    他轉過身,沒有說話,就要去收拾行囊離開。


    “哥哥,你要去哪裏呀?”一道有些爛漫的聲音響起,是一位被他的母親抱在懷中的幼童,正是先前從巨獸的爪下,被他救助並且存活下來的矮人幼童。


    “我要離開了。”


    “為什麽要離開呀,怪物都被你打死了?”


    “因為一隻怪物死了,卻來了另一隻怪物。”


    “哥哥你是說自己嗎?”


    “嗯......”


    “可是你不是怪物呀,你是我們的英雄。”


    “英雄?”他腳步一頓,有些難以置信。


    此時,一位麵容蒼老的矮人緩緩向前,他略帶敬畏地看了一眼,那雙隱藏在厚重手套中的雙手,說道:“是啊,小夥子,你是我們的英雄,怎麽會是怪物呢?”


    “你們不怕我嗎?我被詛咒了,我的手碰到的一切活物,都會變成黃金......”他說話有些吞吐。


    “你會用它攫取利益嗎?”


    “...不會。”


    “你會用它來欺淩弱小嗎?”


    “不會。”


    “你會用它來殘害無辜嗎?”


    “不會!”


    “那不就好了嗎?”矮人老者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很抱歉我並不知道你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你曾經麵對過怎樣的痛苦與磨難。


    我隻看到了一個善良、優秀的矮人小夥子。


    力量沒有對錯,即使是詛咒也無是非之分。


    你若無故屠戮,縱使聖光萬丈也沾滿血腥;你若有心守護,縱是使用魔鬼給予的力量,亦會被人擁戴......”


    年輕的矮人瞳孔震動,他看著自己的雙手。


    這雙與眾不同的手,給他帶來了太多痛苦的迴憶。


    他迴想起往昔,那時的他尚顯稚嫩和衝動,缺乏足夠的沉穩與理智。


    許多次,在疏忽之間,將一個又一個活生生的人化為了冰冷的黃金。


    然後所有人,都會用充滿恐懼的眼神看著他,仿佛他是個來自地獄的惡魔,沒有給他辯解的機會,在眾人的驚恐與嫌惡之下,他如同怪物一般被長矛與利刃驅逐。


    也有心懷叵測之人在他身上嗅到了利益的味道,想要捉住他,以便獲得無盡的黃金,無盡的財富。


    他東躲西藏,在厭惡與貪婪地目光下,受盡了磨難。


    後來他成長起來, 力量與日俱增,同時更為冷靜成熟,學會了如何掩飾自身的特殊之處。


    從此,他刻意避開人際交往,對待所有人都是一種既不親近又不疏遠的態度。


    他明明擁有製造黃金的能力,卻從不曾使用過由活物變成的黃金。


    他本可以依靠這個詛咒,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富有的矮人,但他卻依舊選擇四處流浪,以風為食物,以露珠為飲品。


    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有這種古怪的堅持,他隻知道,若是自己放棄了,那就說明他屈服於降臨在自己身上的詛咒了。


    那他曾經所有的堅持都沒有了意義......


    他繼續著漫長而艱辛的漂泊生涯,翻山越嶺,涉過河流,隻為尋覓到一處,無人能夠尋得他蹤跡的世外桃源,好讓自己能在此孤苦伶仃地終老此生。


    這是他所設想到的最好的結局。


    然而命運卻為他帶來了轉機,正當他以為自己將會永遠沉淪於孤獨與寂寞之時,卻意外邂逅了一群生活在這片山脈深處、同樣飽受苦難的矮人。


    這些矮人同族以一顆真誠善良之心毫無保留地接納了他。


    這讓他又開心,又恐懼......


    他想永遠在這裏生活下去,他想和友善的同族一同生活,但他又害怕展現出不同於普通矮人的特異之處後,會被當成怪物再次驅逐。


    但當他看見巨獸爪下,那絕望的孩子時,他還是出手了。


    巨獸體魄恐怖,他若是隻依靠巨力,根本無法有效地阻止巨獸的肆虐。


    於是他選擇脫下了厚厚的手套,露出了那一雙讓他給予他無限痛苦、令他憎恨的,手。


    詛咒之下,即使是巨獸,也變成了沒有溫度的黃金,一如他曾經觸碰過的人一般......


    “不是怪物,而是英雄...詛咒也無是非之分......”他的眼睛越來越亮,口中反複咀嚼著矮人老頭的話。


    於是,他留了下來,想要幫助這個處於苦難與絕望矮人聚落迎接希望,一如他們為他所做的。


    自此,他花了十年的時間,將這些年在外流浪時習得的超凡知識,教授給矮人們,矮人本就超凡種族,隻是世代生活於此,信息閉塞,超凡知識遙不可及。


    無數矮人在他的教導之下,打破桎梏,晉升凡俗,踏足超凡。


    接著,他帶領著矮人們,花了十五年的時間,清剿了群山中的怪物。


    他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那些氣息恐怖的巨獸在他的雙拳之下哀嚎,最後化為一座座黃金的雕像。


    他的實力愈發恐怖,讓自己都有些看不明白,他發現自己可以隱約操縱詛咒,將其離體釋放,擺脫了接觸的限製。


    他將這股與魔法迥乎不同的力量,稱作“黃金之力”。


    然後,他花了二十年的功夫,帶領著一眾超凡矮人,在群山的屏障之間,硬生生開鑿出來了一條與外界互通的道路。


    當他一錘掄開,阻擋在他們麵前的最後一座高山後,朝霞透過碎石,灑在他的身上。


    眼前是陽光普照的嶄新世界,身後是無數跪伏於地、失聲痛哭的矮人們。


    他成了矮人們的共主,那至高無上、無人置喙的王。


    在接下來的二十五年時間裏,他以超凡卓越的眼光,發展農業、礦產、與別國貿易。


    在他的領導之下,矮人規模不斷壯大,原本的人口翻了數十番。


    無數具有矮人風格的建築平地而起,矮人們建造起了一座龐大的矮人王國。


    而他被矮人們以詩與歌的形式傳頌著,他被矮人尊稱為


    【黃金之王· 龍佩爾施迪爾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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